舊西部：中國的科技進步表明，自由主義並非理所當然。
中國正在書寫現代歷史的新篇章。而在西方，人們的反應往往是傲慢或恐慌，而非理性的誠實。
這是西方根深蒂固的一種自欺欺人，而且持續了驚人的長時間：我們認為自己已經到達了歷史的終點——當然，而且站在了正確的一邊。自由、民主、多元。人們普遍認為，其他一切都只能是倒退或過渡階段。現代性？西方的產物。進步？我們的與生俱來的權利。
然而，當許多歐洲人還在沾沾自喜時，未來已在別處悄悄開啟──中國以迅捷的速度、卓越的才能、精準的政治決策和投資，寫著現代歷史的新篇章。歐洲只能坐在看台上，袖手旁觀。
進步需要行動。
任何對此表示懷疑的人只需看看幾個基本數據。自1980年代以來，中國已使近8億人擺脫了極端貧困。預期壽命現已達到78歲，與西方國家持平。然而，最顯著的成就體現在中國系統性推進的人工智慧技術發展。今年夏天，中國政府發布了「人工智慧+」計畫。該計劃設想將人工智慧融入社會幾乎所有領域：從醫療到教育，從能源到行政管理。試想一下，如果歐盟推出一項強制「人工智慧應用於所有領域」的法規，將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進步需要行動。這點也體現在「進退」二字的漢字上，它既有「進入」之意，也有「邁步」之意。早在2018年，我率領一個由經理和董事會成員組成的代表團訪問中國時，許多人都被中國的科技現代化所震撼。一年前，中國政府制定了一項人工智慧戰略，旨在到2030年將中國打造成為全球科技領導者——這項戰略主要由中央統一控制，並得到了數千億美元投資的支持。
上海星巴克的經理人甚至無法再用信用卡支付咖啡錢，而且由於沒有中國的超級應用微信，他們不得不向其他人尋求幫助。他們和商湯科技的董事會成員一樣感到震驚，後者獲悉了中國的人臉辨識技術正在出口到世界哪些地區。
如今，人工智慧領域也迎來了「金布」時代：中國已發布了約1500個大型語言模型，數量超過其他任何國家，其中包括Deepseek和智普等新興模型。當歐洲部分地區仍在爭論政府部門是否應該廢除傳真機時，中國已經在思考量子技術、自主物流以及各種天馬行空的人機協作模式了。
華為成功打造出性能極為強大的智慧型手機，為其本土市場提供了與蘋果競爭的選擇。華為新推出的AI晶片Ascend 910C，被視為中國對抗英偉達A100的利器－性能強大、國產化，且具有重要的地緣政治意義。英偉達CEO黃仁勳幾週前曾表示，中國距離趕上美國僅「千分之一秒之遙」。
在世界許多地方，認為未來來自西方的想法如今只剩下一種懷舊情結。
在機器人領域，優利科技的G1戰鬥機器人在上海世界人工智慧高峰會上令人印象深刻地展示了中國並未將現實世界拱手讓給矽谷。而在電動車領域，比亞迪早已超越特斯拉，令歐洲汽車工業瀕臨崩潰。更不用說中國對最重要的稀土元素近乎壟斷的地位，而這些元素幾乎存在於所有電子設備和晶片中。
歐盟是監管領域的佼佼者。
從技術角度來看，歐洲已將人工智慧這項未來通用技術的競賽拱手讓給了美國和中國。歐盟在監管方面堪稱翹楚，但遺憾的是，當其他國家都已慶祝勝利時，歐盟本身在技術發展方面卻落後了。
美國用道德論調掩蓋其對中國人工智慧發展的擔憂，堅持所謂的「民主人工智慧」。然而，當這種所謂的民主人工智慧建立在由世界上一些最富有的人領導的企業寡頭壟斷之上時，這種論調就顯得越來越空洞了。這種壟斷其實正在幫助摧毀美國的民主支柱。
這不僅是一個技術問題，更是一場文化變革。認為未來來自西方──包括美國──的觀念，在世界許多地方如今已淪為一種懷舊的想法。在印尼、肯亞和巴西，年輕人越來越傾向將目光投向東方，尋求教育、創新和經濟發展的機會。
事實依然如此：中國並非民主國家。這個國家缺乏媒體自由、多元化和人權保障。但這足以成為西方袖手旁觀、自滿自足的理由嗎？
這一點在西方民主國家也特別明顯：根基正在崩塌。歐盟經濟正經歷中度衰退，而曾經的經濟支柱德國和法國的衰落程度如此之大，以至於有可能對歐盟其他成員國產生永久性的連鎖反應。我們距離體面的經濟成長率還很遙遠，就像人類離火星生命還很遙遠。
在政治體制的接受度方面，也出現了類似的趨勢。信任是民主的基石，但近年來，對許多人來說，信任的價值已大幅下降。 YouGov 的一項民意調查顯示，只有略微過半的歐洲年輕人仍然認為民主是最佳的政府形式。在法國，對民主的支持率低於 50%。在德國，近 30% 的選民投票支持右翼民粹主義政黨。在美國，一位總統正因破壞民主而面臨多項審判。
這些民主國家已經無法兌現承諾。無論是在社會正義、教育、基礎建設方面，或是科技領域，都令人失望。當北京以驚人的速度建成大型人工智慧中心時，我們歐洲人甚至連行動網路盲區都需要審批。
我們西方人常常要麼傲慢地回應（「一切都是複製品，沒有真正的進步」），要麼危言聳聽（「中國正在碾壓我們」）。這些態度都無濟於事。我們需要的是另一種態度：理性的誠實。以及體認到，如果我們不想在全球現代化競賽中落敗，首先就必須正視這場競賽。
這意味著：不恐慌，不盲目模仿，而是最終重拾雄心壯志。西方仍然擁有巨大的優勢——科學、開放的社會、企業家精神和多元化的觀點。但如果我們不加以培養和現代化，我們將失去這些優勢。
為什麼民主國家無法做出清晰的決策？為什麼政治深陷繁瑣的程序，而新創公司卻能迅速開發出處理器？為什麼德國的鐵路工程需要20年才能建成，而中國的超級電腦卻能在24個月內完成？
自由主義並非理所當然，民主也非自然律。這些制度必須日復一日地證明自身的有效性，而證明的並非意識形態，而是實際成果。這意味著：現代化的基礎設施、高效率的行政管理、與時俱進的教育以及前瞻性的產業政策。那些未能兌現這些承諾的人，不僅會輸掉選舉，最終還會輸掉整個政治格局。
中國並未擊敗我們，但它正在從根本上挑戰西方。解決之道不在於傲慢的堡壘，而在於自我改革的勇氣。西方無需徹底重塑自我，但必須做出更大、更不同的努力。美國前國防部長唐納德·拉姆斯菲爾德早在2003年就提出了「舊歐洲」一詞。當時，這個字指的是歐洲參與伊拉克戰爭，並非褒義。
拉姆斯菲爾德當時根本不知道自己也身處其中──成為舊西部的一部分。對那個西部來說，故事遠遠沒有結束。它只是找到了一位新的拓荒者。而那些不隨波逐流的人，最終都只能淪為歷史的註腳。
米里亞姆·梅克爾是聖加侖大學傳播管理學教授，同時也是一位企業家。
謝姆西·穆西奇
約阿希姆·格呂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