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議論略說帖
中西關係略論卷四
前英國參贊大臣現英國欽差威妥嗎
今日奉阿大臣派弟前來,親將論略一件呈覽,弟有兩節,奉懇諸位大臣原諒,一在文理內有轉折,自與貴國不同,此次所具此篇過長,其次序本末,難免有欠圓到之處,且因外國理論,與貴國亦珠迥異,不免中有欠順之詞,一則事體,蓋思凡人處事,稍欠妥協,雖有本人好意相勸,中心未免不愜,惟是旁觀有危,必須切直而陳,方盡友誼之分,遵備略論所議各節,數年共事以來,大半無非瀆告,今奉阿大臣詢及貴國目今大勢,以及將來如何,不能不爲切直言之,其所以更應直言者,實因目前時勢尤危,非謂毫無起色,但較前稍為進步,而據弟所聞,各國每有緩不濟急之言,此言日見其多,而體諒之心似覺減少,我阿大臣深以本國相待貴國,無非敦篤友誼之義,惟思本國商民,在華日久,或難保護,抑或偶因別故勢迫,自行設法完局,諸國亦必相從,他國先至於此,本國亦難獨違,我阿大臣洞悉其理,指明中華免危之計,惟在借法自强,故令弟備此以聞,尤因中外諸務,較之從前,頗為膠漆之至,內或受危,外亦不免其害,然則此次所陳,雖由中華現時不佳而起,而中華所有諸病,亦為我國嗣後受害之漸,為此不能不爲直陳,敢祈原諒。
大英國欽差阿,詢及中華目今大勢,欲知嗣後和好,保其長久,威參贊總以憑中國能否內願改政,外篤友誼遵行,特陳大略。
竊以現在所有承辦中外各國事務,不分華外各大臣,欲知將來有無常能盡誼,只得設為問答,方見其實,試問中華日後,能否保其自主,此言無所不包,甚願中國永能防侵害,觀其時勢免代慮之深。
中華內患甚深,外交或未至失和,大概亦皆冷淡,而立約各大邦來華,各有難棄之要務。天下之亂,屢年不止,各國想敦誼,不願干預,而大亂未已,早晚誠恐易致攙越。況因交結鄰邦,多有堅執閉絕,有瀆各國體制,何能遂其睦好之心。且內地治理,尙執定見,不肯借取新法。平治內亂,保其外局,現不受損,日後更增,所有應得之利,實致中國原有不願干預之心,因此見減少。
所云内患甚深,歷年有之,不必遠觀。自道光二十五年以來,邸報所傳
上諭摺奏等件,覽畢可知,目今直省之中,若云全省無賊,實不易言,蓋賊皆會匪,入會實意,不過搶掠,旗號所書,均欲立國爲君,即如雲南滋亂之極,甚至有無官員皆不可知,新疆回民,到處變亂,更至奉天,原係國初根本,其處民人命產,竟難相保。
如此大患,推問何由,曾讀上諭摺奏,其故有二。一則水旱之災,民受窮困,强壯者搶掠爲生,軟弱者無力抗拒,因亦從其爲賊,皆係天意,人難預防。一則各省官吏,或有失義,或係無才,事先不能防備,事後不能辨治。此係人事,據見邸報,尙屬人多天少。
至於軍務捕務,更閱邸報可知,軍務缺兵,捕務乏役,俱由原額錢糧甚少,日所支者,尙不足原額之數,至於錢糧一節,則地丁糧米鹽脫,脫欠甚多,總之所有入國大宗,無非缺欠,外省因缺銀糧,只得設法權計,亦不過暫顧目前,即如內地運貨,釐金收稅,內外商局,均受其捐,尤因隨時隨事,開局征稅,不能不設官,該員俸祿,有名無實,何能保所征,皆歸官庫。就是所征盡歸官庫,則時事未平,易得藉故支用,果有不歸,花費即屬虛糜。
天下豈無能治之人,人可謂不乏,賊已漸平,惟海邊內地,向有數處,或云總有通商各口,幸有外國保守,因此而得,外國人日閱京報,確知中國大臣,實有認真出力者,有爲中國忘身者,其得立功效,甚足嘉尚。然而中國欲憑一處偶見之功,即將天下大局挽回,决乎不能。何則,此等良臣,不能處處皆是,而且不能久任地方,常往別處調用,而有人補其缺,未必盡一樣出力認真,天下大患甚重,决不能恃一二處良臣盡力,遂遍除全患,果能天下太平,總不能按成例舊法得益,要在早為圖之,吏治官役,不分文武,皆求其實,務使糧餉充足,而中國可足餉之要有二焉。一則自取本國之材,務期濟困。一則速與各國篤結友誼。
以此新法辦理,古來從無此道,是以中華各官,不甚樂為,外國未明其理,蓋查華儒最重之書,內載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竊思果能按此而行,不數年生民即可甦困。無如官吏紳士,論及變通二字,只以變回舊法,方保國政,必能久通,亦非無故。因見世間歷代興衰,多有變亂多年,難於治平,亂極甚有無主之時,各有彼此攻打,百姓皆疲,終有英雄出世,有力平亂,黎民以爲奉天,甘心相服,伊既開國為治,悉遵往古之法,初時敷妥,漸次滋生事變,依舊不治,是興時與古相同,衰時亦與古一樣。此中華史鑑累朝世世有之。士人見此與廢,視為轉輪之常,自問其後,必仿古而知,惟目今欲思良法,只鑑古而行,若然,則爲誤會之至,蓋內政外交兩節,今已互結不能分論,此與古不同之要處也。
天下各國,分論東西,東國之間,中國尊榮,自古以來,四面鄰邦,無非向化,間或不畏兵威,亦無不共服其教,三千餘年,皆是如此,其間東西諸國,有並未來華,有偶然一來,如今泰西諸國,或與官悉往來,或與百姓通商,其國若論智略,不亞中華,若論兵力,似覺稍勝,各國在華,各有要務,不能棄置,係中國立約許爲相保,如果肯保,深悉力有可及,所謂中外互結一也,歴代史鑑,實無比照之處,則天下大亂,終或不能平治,欲問後來結局,自難酌古準今,仍照前言往古典衰常理,蓋中華果至終衰之時,諸國各有要務,見必受險,難免干預保全,一國干預,諸國從之,試問將來中華天下,仍一統自主,抑或不免各屬諸邦,此不待言而可知。
茲論終衰之勢,或問何用此言,此史鑑所載,歷代治亂,曾問士人,皆以國朝遠勝前代,自壬子年南省會匪滋
起,動稱義兵,欲將江山恢復漢人,而十二載以來,除甘為賊匪,以及愚賤從附,其外體面富庶,問曾有乎,即有亦甚少也,觀此天下賢智百姓,
至今未有異心,若謂終衰可計,今非其時,賊匪斷難遽能成事,而内地日久未平,百官仍執己見,不肯外借新法,則賊患難平,至於終衰,而中國尚因別故,亦難防其移權之厄,此別故者,各國大局,係中國一日不能保全,各國一日難免代其承保,而使外國代承其責,實免外國代爲作主,此中國失權危險之處,曾已提及,不能不爲再論。
續前新議論略
前英國參贊大臣現英國欽差威妥嗎
若中國好古惡新者,內有每稱各國新爲設法代謀,其名雖似相助,其實無非私利,意欲後可占地自立,而細看此數年來,各國相處情形,可以信其必無是理,溯道光己亥年,英國失和,三年未絕,方能罷兵,定約。時除香港一處,本係民稀地荒小島,此外有聞英國索要何地,又至庚申,英法兩國,帶兵北來,兵勢正盛,何難逞其欲奮之心,乃北上未定大局而止,英法之兵,向代擊退金陵之賊,後增條約,一得在京畫押,兩國全軍,立即往南退去,旋據續約所載抵項未完,尙須留兵防守數處,而未結未收,各國先行調回,又以換約以來,五年之間,條約以內,屢有未盡之處,各國雖屬經分辯,而通商各口一帶,皆為合軍,協同剿辦,有人謂助剿,亦為我國商民之利益乎,此語非虛,亦可見并無占地之心,如有其心,尚肯助官擊賊乎。
英法兩國,如此協同,總非有心侵占,不言可知,而好古惡新者,甚疑新法包藏惡意,試問催中國另取新法,催之更甚者,係何國大臣,多英法兩國大臣也,蓋其設疑者,實不知各國代謀諸事,不惟於中國無損,反於中國有益,雖謂於中國有益,實於中國更有大益,何則,中國果能聽議各國民人進華,固能取益,而中國一取其策,定保其富平,富平一保,自主之權亦能永保不移,更有所議者,絕無外國之利,容為續議。
中華全益者,即如命大臣駐各國京都一節,英國瀆告,非止一次,或問外國有何裨益,實無其益,若問中國有何益處,益實多焉,蓋各國原命大臣進華駐京,其意云何,無論英國他國,實慮在外,每起辨論,無法可以了結,誠恐易生兵衅,五年以來,屢有各國雖陳不合之件,若如從前無代國大臣駐京,易致生事,幸因有此得免,此於友誼大局,彼此均爲有益,惟遇設有何國大臣,所定中國之意不同,中國既無大臣駐伊國,只由伊大臣自向本國辨駁,何人在彼能代設辨,然則中國肯命大臣駐外國,比外國駐華大臣,更為有益,此中國全益,與外國無益,係外國大臣代議,特設能駁本員之良法,尙有人疑外國代謀,必藏惡意,觀此,可知其言之誤矣。
此議餵爲中華之益,而中國不肯行,外國論及,非以各國大臣駐京不便,暫時通融辦理,慢圖退去,則無以知其不爲之心,此節姑不論,而命員在外國,又有益處,中國向未見及,固無足怪,但不如聽勸而行,況際天下大亂之時,須行更甚,蓋泰西各國,素以相命大臣為盡往來之理,以同禮者聯為局中,不同禮者視為局外,中原果願一禮互命,其益有二,如今中國獨立不與鄰邦相交,各國未免心寒。能與相通,度可易虛為熟,各國有關切之心,斯其無故之漸,較易防堵,抑或適與何國因事較論,中華果為有理,其餘各國,必同用力相助,用言解勸。
此乃外設代國大臣之議,可見係中國全益,其餘新法各事,外國雖受其益,中華受益尤多,如各省開設鐵道飛線,及開采五金煤礦,操練水陸各軍,國用不足,約請借貸,醫學各項,設館教習,以上各新法,中華如定意試行,各國聞之無不忻悅,益固多焉,一則中華試辦,其初須約外國相幫,迨熟習方能辭去,即如海關稅務司,自設以來,內外既免生事,
稅銀亦見其增,此係管理通商各官,無不知,而稅務司數員,雖皆請外國人,在請辦各員管理稅務,其權是否,皆在中國,外國無一肯駁,更俟將來,中華能悉外國語言規矩,至辭
去外國各員,自理稅務,中華具此材能,外國無不欣美之極,而設稅務司
一舉,原係外國代議,中華成例,向有此條,此則外國代謀變通之法,未必於中國有損,轉為有益,至各國又有忻悅之故。一則前項新法,商局大受其益。二則內地從此容易治平,外國人來往通商,易得保全,各國亦可無慮,其忻悅者此也,惟思新法,中華取用,外國得利,而內地之亂,可望太平,國帑之虛,可以充實,此均中華倍得利,更有得利者,在保全自主之權,蓋各省既平,洋商可保無危,用項既足,兵力可以自强,由此庶幾可防外國干預,代爲致力之損,此免移權之計,其最要者,此其一也。
論中國自主之要,一則借法興利除弊,以期內地復平。若論其二,立宜設法更求外國和睦。如果不能立,命代國大臣,往來駐紮,亦宜設法,使其免疑見輕,前所言外交冷淡,此乃實言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一處,恭親王暨列位大臣,與代國各大臣往來,皆係以禮相待,並無絲毫不用,此屬至善,而內外相交,餘禮不分,京外尙覺美不如斯,即如泰西各國京都,代國大臣,前來駐京,每得入朝秉政,各官無不相接,來中華京師,大不相同,實緣中國向來之禮,從不願與外國交易,閉門不納,外省尤甚,各處官士不明發其意,皆暗存是心,外國官民,無不留意於中,念中外各國三十年來,數次失和,細查其故,總因中華有來無往,蓋士人素言各國技藝材能,雖有所長,總不如中華禮義學問之盛,又言中華天子尊崇最上,諸國之君,果欲相交,尙以不能平行,欲問衅起之原,實由此也。而外國理論,官士時露不佳之心,實由此故而致,何以免抱怨之漸,惜中華官士,論及外國事務大略,分爲二端,一則有如前言變通二字,只以變回舊法,因查史鑑所載,周王修內攘外,但復此策,即可太平,天下一平,嗣將遠人一齊逐出,一則或云變通,亦不可少,必先變通而後能安定,俟安定後,再將遠人驅去,如此前後兩論,一問何以不用新法,因是新法而已,
一問以不留遠人,因是遠人而已,其論或欲專主舊法,或欲稍取新法,於
大局毫無利益,而見言色,反於中國有損,蓋天下大亂日久,起色甚少,各國因其屬民有所思慮,明知中華不求新法,大亂難平,而中華總不自取,亦不肯聽人代謀,為此更有所慮,況見各處官士,皆有外觀之心,尤增易致氣惱之情。
總之近聞各國官民分論中華,目今及後之事,條約所載,優待之處,凡我官民,未能無得失,無論於我國體商局兩端,中華皆有未盡,或問通商各節,何以不能盡守條約,每答以内外未平,官民未足,惜力眞有未足,通商各口,近見防賊,非畏外國之民,即用外國兵力打退,甚至每有賊來之處,但有外國人居住,本地官民即可無慮,然雖如此,而百官仍以各國不能平行,衆士原有作官之基,亦皆共熟此理,外國代籌預防雖是,而卒不肯從,屢見外國無非相助之意,中國猶疑為敵之心,雖自無力,向輕視外國,外國以信代謀,如何定亂,總不肯聽,力雖疲極,尙望天下自行挽回,反将外夷逐出,何況匪類,原係華民,實因吏治不佳,生變,試問助官原期保民,官旣待民未周,助之何爲,故此,我各國無用待其自敝,果其不能速於自敝,則代其立意設法,反欲將我驅出,究屬何意,迨至此等時勢,我國尙須自來保護,如何即刻先防其先,將內地治理,廣取財利,不但我民取利有裨,即華民亦受平亂之益,若論華民改爲外民何謂取益,實因既受苦累之極,或間外國如此措
置,必致損財,實因不難補償,此等外論,初亦有之,近來稍見其多矣。
外國如此議論,非不知歷代隆風,蓋知中華早以聖教文化,迥出東方諸國之上,是以東西各國,無不欣慕尊榮,惟念時世之艱,世世有之,而史鑑所載,中國最為尊重之規,亂機將至,未見能預防,變亂屢次相生,亦未見能睹前失,以圖後來防備,中華之患如一年之中,四季循環,考其興衰始終,皆成一律,直至前明,均不能謂後代,比前代顯有隆汚,又有人云,堯舜之時為最,外國人考內外不同之事,惟以此件為獨奇,蓋查進華之約,英法俄美各國,以其五百年與千年以前相比,五百年景況,較前為强,以目今與五百年相比,則目前較五百年前愈强,又念自古以來,四海之內,無論何國如不欲洽比其鄰,盡心勇進齊驅,未聞不爲鄰邦所併,試間中華,豈今鄰國仍是匈奴西番乎?英國早得緬甸一分,法國亦得安南,俄國分在西路朝鮮之外,或間三國皆有必佔內地之心乎此姑無深論,要在英國已有緬甸,離雲南不遠,法國已有安南,離廣西不遠,俄國不必再論,前項二處,與中華連界一萬餘里,可慮者不在外國有無侵占之心,而在各處有易侵占之勢,設若中國,復問續增條約,立定五年以來,三國所辦事件中,豈能盡情盡理乎?而三國之待中國,惟恐或有不周,中國之待三國,亦有不同之處,若論如此內外即應互相體諒,而內外之力均平,此言可用,惜力不平,則此理恐難常保,強國不即力求伸屈,彼即自爲體諒,至今並無求伸之舉,固因友誼,皆知中國現在大亂,尙以諸國,向以一國不肯輕動,則各國均不輕動,惟思各國既已負屈,各國又有難棄之事,尤以果有舉動,則諸國莫不取益,念此更思各國正强,倘遇一時或有不洽之處,無論關乎體制,抑他故忽見某國,若非構兵,亦必用言挟制,所有前問新議,中華向不自取,某國勉強代為,豈非得於中國體制,設或代爲之時,外國之人,用中國之財,將中國置之不問,猶得謂之自主乎,即謂暫存之像,亦恐難保其常,蓋因一起代爲之端,何有限制,此實目前之危,若問易危為安,只有一言,中國果有立意,速借新法之實形,則各國一聞,必皆盡力相扶,倘
疑中華如此,嗣後有謀國察機,偽圖其利,則有碍於中國,不必疑也,各國皆有應圖之利,必不令一國專取,可知此中轉有保中國,得以自主於其中。
總之此次所陳,重在不思變通,仍復舊法,而執此成見,非謂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中,所陳者實因其餘百官,不知外國事務,係屬何事,更不知與外國相交,較諸事尤爲扼要,因此凡有外國新議,皆以爲不然。竊思目前景況,內地隨處日有新機,無論百官願否更改,而為事甚迫,似難不欲前進,亦確不禁必進之勢也,要在勇往,方免牽制,直言之,嗣後中國不久,必須擇定兩節之一、自招外國人協同去弊興利,可以永保自主之權,或以仍舊懷疑,杜絕外國。則外國亦以疑心相待,中華言動,或有細故,以致准情相復,必於全體無失之道,關係匪淺,簡言其理,從則可以興而復强,否則必致衰而不振。
此稿前印於本館新報,再印於公報中西關係略論中,茲合中西關係略論另成一書,以公同好。蒙 大英欽差威公妥瑪,欲取此稿而修飾之,緣底稿尙存京城,一時未能寄到,故仍就原稿刊印也。此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