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30日:重讀阮顯樂的回憶錄
阮憲黎先生是1975年以前著名的學者,他原籍河內,但長期居住在龍川,並在那裡寫下了許多寶貴的著作。他聲稱自己「同情這場『革命』」。但 1975 年之後,他開始幻想破滅,並寫了回憶錄。以下是回憶錄中關於 1975 年後發生的事情的被審查的頁面/行。

在這篇文章中,他記錄了1975年後的失敗,包括不團結、階級分裂、缺乏紀律和經濟崩潰。他筆下的是一個腐朽的社會,貪腐猖獗,偷竊走私猖獗,南北歧視嚴重。他總結了一段如今可能很少有人關心或了解的時期:
• 「勝利者」的傲慢:旨在推翻舊政權而不留任何痕跡的措施。 「必須把老員工全部炒掉,讓革命者把大大小小的職位都分給革命者。」但可惜的是,老員工有文化,有才華,而新員工既無知又傲慢,所以他們什麼也做不了!
•南北分裂:自那時起(1980 年),南北分裂的跡象就很明顯。他寫道:「南方人民很快就發現,那些自稱是抗戰戰士和革命者的人,雖然受過胡主席幾十年的教育,但他們不僅不懂文化和技術——這沒有什麼可批評的,因為戰爭,他們沒有受過教育——而且貪圖享樂,偷竊、賄賂、互相誹謗、互相剝削……從此,南方人民不僅鄙視抗戰,而且以自己是木偶。
• 即使在同一邊,也沒有團結:“他們都是工人和職員,但來自北方的人不喜歡來自蓮五的人;這兩個團體都瞧不起來自南方的人;這些團體不和那些以前聚集在北方現在返回南方的人玩;那些‘臥底’的人也不喜歡那些聚集在那裡的人。”
• 輕視:他比較道:「[…] 1975年4月30日之前,南方分裂嚴重:教派和黨派眾多,但在生活水平、技術、藝術、文化方面比北方進步得多;得益於相對自由的言論,得益於能夠閱讀外國書籍和報紙、了解世界新聞、出國旅行、與外國人接觸[…],以及在道德方面:因為有足夠的食物,人們不那麼飢腸轆轆,不那麼貪婪(我指的是大多數人),不太願意做出揭發鄰居,更不用說親人之類的卑鄙行為,總之,他們不像我上面提到的許多北方幹部那樣做出骯髒的勾當。
當時我還在國內,可以說我感受到了他的每一句話。他甚至沒有充分描寫當時嚴峻的局勢。他於1980年寫下這些話,但我認為它們仍然完全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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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的結果
和平失敗
1975年4月30日以後的幾個月裡,抗聯戰士們,無論老少,特別是年輕人,都懷著一種共同的心態,在經歷了幾十年躲在森林裡、灌木叢裡、山洞裡、地道裡的艱苦生活之後,開始熱切地享受生活。確實必須立即開工,但有了現成的戰略和在北方二十年的經驗,沒有什麼困難;而且,打敗美國,成為繼俄羅斯和中國之後的世界第三大強國,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只要5年時間就能進步,20年後就能在經濟上趕上日本。
若要重建,必先剷除舊政權,不留痕跡。必須把老員工全部炒掉,讓革命者分擔大大小小的職位。必須消滅資本家,奪取他們的房子和堆積如山的資產,並瓜分它們。 “這是我的權利!”
戰爭時期,人民的愛國熱情一旦燃起,就絕對不能減弱。如果人們堅持到最後一刻,就不會再有問題:如果出現短缺,俄羅斯和中國會提供。相反,在和平時期我們要面對許多內部、外交、經濟,特別是經濟問題。我們的國家很窮,缺乏投資資金和技術人才,很難快速發展經濟。經濟的失敗就是革命事業的失敗。
如今,從1975年4月30日到第一個五年計劃結束已經五年了,我們看到我們在各個方面都沒有取得任何進步,甚至還出現了倒退。即使是最樂觀的人也必須承認,我們已經浪費了五年時間,而且誰知道還需要多少年才能彌補失去的時間。與此同時,世界仍在繼續前進。
1)缺乏團結
我認為,最大的失敗是沒有團結國家。 1975年5月,南方至少90%的民眾轉向北方,感謝北方趕走美國人、恢復和平,大家都懷著努力重建國家的善意。但僅僅六、七個月之後,也就是1975年底,大多數南方人已經厭倦了北方的政權,厭倦了他們的北方同胞。我記得上面說過,1976年在西貢開會,討論國家統一問題,北方資深學者陶維英先生(他在南方生活多年,有很多親密的朋友在南方)被請發言時,只說了一句話,統一任何東西都很容易;最主要的是要統一人心。整個大廳一片震驚,鴉雀無聲。
安先生評論正確,而且敢於發言。確實,當時南北分裂嚴重,南方不願意與北方統一。從此以後,分裂精神日益增強。今年(1980年)可以說南部90%以上的人都想脫離北方。
原因有很多。
我認為,主要原因是北方人對南方人一概而論,認為他們都是“叛徒”,都是頹廢的,都是深受美國毒害的。甚至像 Dao Duy Anh 先生這樣的北方知識分子也認為西貢人太腐敗了。他們只看表面,只看到街上幾個嬉皮青年閒逛;我必須向他們解釋,他們只是少數,但這裡絕大多數人都憎恨美國,憎恨美國文明,可以說,每個家庭都有同情抵抗運動的人,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幫助抵抗運動,否則抵抗運動怎麼可能成功。只要知道某人是抵抗戰士並且不譴責他們就足以為抵抗做出貢獻,更不用說保護、幫助或伸出援手了。除了少數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完全追隨美國和阮文紹的叛徒外,南方沒有一個家庭是傀儡。一些有資格的愛國者最初加入了抵抗運動,但後來由於他們的政治立場,不得不離開隊伍並返回城市,但他們不喜歡法國人和美國人。那些人不應該被視為傀儡。壞青年只存在於西貢,與正直青年相比,其比例並不高。
北方人視南方人為叛徒,對待南方人就像白人殖民者對待「土著」人一樣,他們傲慢自大,認為南方人在各方面都比南方人優秀,打敗了美國人後就可以為所欲為。當他們指出他們的工作哪裡錯了時,他們就用這樣的話讓他們閉嘴:“我是抵抗戰士,你是傀儡,那我就是對的,別再說了。”
南方人民很快就發現,那些自稱是抗日戰士和革命者的人,那些在胡主席的幾十年裡受過教育的人,大多數不僅不懂文化和技術——這並不是批評,因為在戰爭時期,他們沒有受過教育——而且還貪圖享樂,偷竊,賄賂,互相誹謗,互相剝削……從此,南方人民不僅鄙視抗日,而且以當傀儡抗日,而且以當木偶。而當人們看清一些革命兄弟的真面目,看到北方社會的一些景象時,人們感到失望:朋友鄰裡互相揭發,孩子不敢承認父母,中學生夜裡來接老師捏胸脯…
西貢的各個機構也存在分工。他們都是工人,但是北方的人不喜歡蓮姑五村的人;這兩個階層都鄙視來自南部平原的人;這些人可不和那些以前聚集在北方,現在又回到南方的人一起玩;而「臥底」們也不喜歡在那裡聚集的人;最讓人鄙視的,就是那些暫時被留下來的傀儡,而這些傀儡,技藝最為精湛。因為不團結,所以每次開會就喊「團結,大團結」。在會議室裡,大家為團結歡呼,但出了會議室,團結就消失了。人們團結起來只是為了利益;這就是為什麼存在派系主義和裙帶關係的原因,在北方有這樣的說法:第一是家庭,第二是權力,第三是權力,第四是製度。
2)不公正
第二點讓我們感到失望的是,社會比以前更不公平。
有人說,有些「大人物」走到哪裡,僕人就帶一瓶高麗參水給他們喝,而不是喝茶;一名男子總是帶著一名醫生和一名年輕女子給他搧風,因為他無法忍受電風扇。我不知道這個消息是否屬實,只知道這是「革命兄弟」傳來的。
我的一個朋友說,你去醫院一看,就會看到幾十個病人班。根據班級不同,您將被安排在哪個房間,如何接受檢查,如何接受治療,使用哪種藥物等。
刊登訃聞時也依等級區分死者,普通幹部在報紙專欄裡只佔幾英寸,高級幹部則佔十幾英寸;訃告也遵循其自己的標準。這就是斯大林主義的方式。
西貢解放幾年後,我們看到一個新的富人階級的出現,他們取代了阮文紹時代的富人,也喜歡阮文紹時代的奢侈品(繡花衣服、鑽石、空調等)。他們從哪裡拿到錢來買這些東西?
最殘酷不公平的是,從1975年起,工人的工資一直沒有增長,而生活必需品的分配卻幾乎完全減少,只剩下大米和玉米,尤其是1980年貨幣的購買力還不到1975年的十分之一;所以一個工人的工資只夠買柴火,一個剛買的醫生的工資只夠買空心菜吃。世界上沒有這麼奇怪的薪酬制度(2)。每個人都必須變成賣家當才能生存,並依靠父母的幫助。如果沒有,他們就必須想辦法生存。政府並不關心。河內一位官員抱怨道:「人們擁有很大的權力,但卻沒有責任感。真是奇怪!」克拉夫琴科(第 185 頁)說,俄羅斯政府讓人民挨餓,以便他們了解政府的規定並必須遵守。在我們國家則不然,如果實行這項政策,那也只是針對政權的敵人,也就是還在一些再教育營裡的偽軍和偽政府。
3)缺乏紀律
沒有人負責,派系意識太強,所以沒有紀律,下級不服從上級,一片混亂。
上篇我講了各省都是小國的弊端,地方自由到不聽中央的命令(連公社也不聽省、區的命令),認為只有地方才了解地方的情況,上級不應該管;員工被勒令出差而不去、待在家裡,一周後返回辦公室,回到辦公室,沒有受到斥責恢復工作秩序的惡行;經理只好保持沉默,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我再講一個案例。一家機構的主任到了退休年齡,對助理說:「我不回去了。回去了,我所有的福利都會沒了:車子、『筆』(買生活必需品的專用存根)、房子等等,村裡還會這樣那樣地欺負我、騷擾我。不,我不怕村裡的警察,因為警察有權逮捕和拘留任何人。一名警官說:“我已經工作四五年了,但直到現在我才知道自己的權限。以前,我想幹什麼都可以。”
由於缺乏紀律,年輕人逃避兵役:在南方,90%的年輕人逃避兵役,有些地方甚至100%,並且仍然過著平靜的生活。抓住他們,送他們到前線,他們又逃跑了。我們不能永遠把他們關在監獄裡。我們從哪裡弄來大米來餵養他們?他們在村子裡過著平靜的生活,因為他們只需要賄賂警察。至於逃兵,全國的逃兵率高達25%。過去人們為了獨立做出了犧牲;現在我們獨立了,又要和兄弟國家作戰,人們的熱情已經不高了。
據說某省財政廳長兼銀行行長(?)帶著60兩黃金和30名警察登上官船,滿載武器(也不知道有多少兩黃金)過境。雖然這個消息並不確定,但近年來,有關警察(政權的支柱)跨境走私黃金的故事已經屢見不鮮。
這種不守紀律的精神,我想知道是否部分是由於兒童教育政策造成的。禁止打孩子──這可以理解──禁止對孩子嚴厲,如果他們缺課,就讓他們回家上學;他們懶惰,但沒有受到懲罰,但老師卻因教得不好而受到指責。開學第一天,有些地方甚至會舉辦舞獅、放鞭炮等活動來吸引孩子上學。任何老師如果邀請很少的孩子就會被責罵。這位老師對教學感到十分厭倦,所以經常未經允許就請假。校長只好到她家求她,否則就是校長的錯,不是老師的錯。人們甚至對教師這個職業感到恐懼:只有那些無知或想逃避兵役的人,才需要參加教師培訓考試。
這樣的管教,孩子變得更加懶惰,學習能力非常差,而且叛逆性(如上文提到的抓老師的奶)更是超乎想像。一些北部老幹部承認,這裡的孩子很聽話,很有禮貌。但我擔心幾年後他們就會趕上北方的朋友。
4)經濟衰退
政權最明顯的失敗就是我上面概述的經濟崩潰。結果導致戰前的越南以擁有「豐裕的財富」而自豪,南方有廣闊的稻田和橡膠園,北方有豐富的煤礦和磷酸鹽礦,但現在卻淪為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之一。
從1975年4月30日起,由於北方同胞的到來,我們南方人逐漸了解到南方人民在新政權統治下生活了二十年的悲慘境遇。從上到下,每個人都要吃填充物,有時高達60-70%(3);曾經有一段時間,大米非常珍貴,人們把它放在碗裡、罐裡,像人參一樣珍惜它,只有在生病的時候才會拿出一小撮來煮粥;春節期間,有足夠的米祭祖,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當你吃菜到做飯時沒有聚會。魚露非常罕見。義安省或河靜省的一些人已經多年沒有吃過魚露了。遇到南方人送魚露來,也不等帶回家,就討幾勺,直接吞下去。
許多人去西貢探親,出來後,他們會收集各種各樣的東西,從釘子、鉛塊、牛奶罐到廢金屬等等,因為他們經常需要這些東西,但卻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他們認為南方就是天堂。但 1975 年國際管制委員會的一名波蘭人表示,只需五年,南方就會“趕上北方”,也就是說,南方將變得和北方一樣貧窮。確實如此,非常明智。如果不是數十萬海外越南人送來金錢、藥品、食物、衣服……來幫助這裡的人民,我們就會和北方的兄弟們處於同樣的困境。
南方人從來沒有飢餓過,只能吃混合食物。到1979年,其中70-80%的人必須吃混合食物。有些家庭只能一餐吃米飯和粥。有的老師和學生餓得在課堂上暈倒了。
家家戶戶都賣舊東西吃;很多老師家裡空空如也,沒有桌椅,吃飯、睡覺都坐在地板上。大家只顧著填飽肚子,根本不敢想好吃的。去年春節期間,在龍川市一位退休教師的家裡,祖父母的祭壇上只有一盤年糕和雞糕,沒有一塊年糕或一個西瓜。
最慘的是那些去了新經濟區,失敗了,賠光了本錢,回到西貢,露宿街頭,乞討,在一堆堆發臭的垃圾堆裡翻找,撿到一張廢紙,一個塑料袋,一塊生鏽的鐵,一條橡膠涼鞋帶……賣給“廢品收購員”的人。看到一堆堆的塑膠袋被粗暴地用髒水沖洗,然後晾乾在路邊,賣給小販儲存貨物,我感到很噁心。
如果你沒有錢買菜,你就沒有錢買肉。要時時有肉吃,就得養豬養雞,所以很多機構一成立,就想到湊錢(或者從基金裡拿錢?)買豬仔,互相分攤到集體住宅區養,只在節假日、過年的時候才有肉吃。人們對肉的渴望如此強烈,以致於他們在任何場合都會慶祝很多事情:同事受到表揚、開學第一天、放學、與朋友一起學習、頒布新憲法、完成一項任務、每個假期、春節……每年至少有十幾次慶祝活動。
每個機構都有足夠的廚房、餐具、鍋碗瓢盆和廚師(從員工中選出)來為聚會做飯。而且坐在筵席上,誰也不請誰,大家都等著,各自取食,吃得很快(甚至有人說是先嚥下去,再嚼!),比吳達圖在《村務事》一書中批評的村集體宿舍的飲食習慣惡劣10倍。
貧窮生來就骯髒。在河內一所大學的宿舍裡,一位剛從法國回來的教授的房間很髒,從瓷磚地板到牆壁上都是污漬。他怎麼能忍受被問到這個問題呢?他聳聳肩回答:「習慣了。」別怪他。即便你想乾淨地生活,也是不可能的:哪裡有石灰來粉刷牆壁?洗地板的肥皂在哪裡?擦地板的抹佈在哪裡?有水,但我們必須下到院子去接水,然後抬上五六十級台階,誰不介意呢?
是的,時間長了就習慣了。如果這種情況不改變,只需十年,全體人民就會習慣它,不再認為任何東西都是骯髒的。如今在南方,許多房屋的桌椅上都積滿了灰塵——而以前人們住得很乾淨——天花板上卻結滿了蜘蛛網,鎮上的人也經常看到四五個麻風病人躺在去市場的路上,在市場中央打滾乞討食物。
老祖宗說的“窮而無淨,破而無香”,現在我們窮到不能乾淨了,所以不能守住。
墮落的社會
最令人擔憂的是精神墮落,甚至喪失尊嚴。
1)腐敗
每個省份都有一些貪官污吏,他們互相勾結,組成一個組織,明里暗里地收受賄賂。有正規的價目表:在大城市、小鎮、村落落戶要花多少錢?購買機票或火車票要花多少錢?你需要付多少錢才能找到工人的工作?這種邪惡比以往更加嚴重。
如果一個官員被民眾譴責太多,他們就會調查並將該官員調往另一個機構(可能比原機構更容易賺錢),並用其他人(同樣腐敗)取而代之。幾個月後,民心平靜下來,罪人又被帶回原處。人們互相維護(他們都是黨員),因為他們彼此都有苦難。人們看到這些,就覺得無聊,不再浪費精力譴責。甚至有人說:“打他們幹什麼?應該鼓勵他們更加墮落,而不是讓他們迅速崩潰。”
有的部門領導每天要喝一箱威士忌(不知道要花多少越南盾),抽兩三包555香菸(30越南盾一包)。他們的晚輩也抽煙,早餐吃6盾一碗的越南粉,4盾一杯的牛奶咖啡,每天早上都一樣,但他們的薪水每月只有60-70盾。
2)偷竊
所以肯定存在公共盜竊的情況(一個電力中心的倉庫四五個月就會被偷一次,而罪犯卻找不到;很多煤氣罐幾千升的煤氣被放掉,換成水……),貪污,從銀行拿黃金逃往國外,有時還會引起倉庫搶劫,火災等等。護士偷病人的藥,然後互相檢舉,主任知道卻無能為力。大偷大,小偷小。對於小偷小摸,只是開除,不予處罰,因為“窮得只好偷”,把他們關起來只是浪費飯錢。於是他們更加猖獗,在市場上偷盜搶劫,警察不管他們,老百姓也不敢大聲叫喊,怕被他們毆打。重大盜竊,無法掩蓋,必須查出來,關押一段時間,到重大的時候再赦免;如果他們不能被赦免,他們的同志們就會組織他們越獄,這樣他們就可以和家人安全地越過邊境。
3)人類尊嚴喪失
在這樣的社會裡,人很容易失去尊嚴,變得卑鄙、貪婪、不誠實、說謊,沒有人性。
1975年,北方的幹部、工人大多回南方探望家人、親戚,還保留一些「革命」的尊嚴。那裡的人們給予他們一切,他們都欣然接受,而不索取;後來他們就不再矜持了。如果我給他們一個,他們會要求兩個。如果我不給他們,他們仍然會要求。這讓我的一個朋友很生氣,他決定關上門,不再讓任何來自北方的親戚或朋友進來。
我派他們去河內給某人帶一本書,他們保存了 5-6 個月,他們的配偶、孩子和朋友都把它翻了一遍,當書皺了起來時,他們就把它還給了收書人;有時他們會把它拿走,提醒他們,他們說它丟了,要去找它。但收到這本書的三個人中,只有一個人向我表示感謝。
一家報社的北方作家請一位南方作家寫一篇文章,並承諾支付一定金額。寫完後交給他們,他們出版,但署上自己的名字,只給南方的作家一半的版稅,自己保留另一半。就是偷了文字,就是貪污了錢財。南方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此粗俗的作家。我北方的一個學者朋友建議我不要把我的手稿交給任何人,不要相信任何人,他們會剽竊。
在法國殖民時期,郵政工作人員從不偷竊包裹中的物品。阮文紹統治期間,偶爾會有竊盜事件發生,但數量不多。過去四年來,在南方,每從國外寄出的 10 個包裹中,就有 6-7 個被盜或被調包,裡面通常是藥草和布料。當我懇求時,郵局工作人員說:「如果你不想接受,那就算了。如果你想投訴,就投訴吧。」沒有人抱怨,因為一整年都沒有結果,如果有結果,賠償也不值得。所以他們肆無忌憚地偷竊和搶劫。最明目張膽的是,他們偷走了倉庫裡的所有包裹,就像 1981 年在龍川市發生的一樣;如果是大型倉庫,他們會像兩年前的新山一運動一樣將其燒毀。
最骯髒的案件是一個副局長與他的妻子合謀,假裝組織他的侄子、妻兒逃跑,他在西貢當醫生,從侄子那裡得到了幾十兩黃金(從他的妻子家屬那裡得到了六十兩黃金,因為他們也想逃跑),然後欺騙他們,向警方舉報,並在他們前往頭頓等待船隻出海時將他們全部逮捕。南方的幹部大多已成為資本家。那樣的社會主義社會只不過是一個名字而已。
生活在共產主義體制下,人就像薩哈羅夫說的,都有兩副面孔:只有在親人面前才露出真面目,否則就得戴上面具;時刻警惕朋友、鄰居,有時甚至是家人。據估計,每 5 個人中就有 1 個人控制另外 4 個人的語言和行為。甚至一位副主任也瞞著同事透露了這個消息。當然,控制者是由其他人控制的。史達林統治下的俄羅斯就是這樣,1954 年至 1960 年間北方的情況也幾乎相同;南方的情況更好,因為這裡大多數人不想成為臥底特工。
敲詐勒索在各行各業都很猖獗,無論是救援行業還是殯葬業。為了幫助傀儡醫生維持生計而不必逃離該國,政府在 1980 年允許他們在下班後在家看病,並規定西貢的工資為 1 越南盾,其他省份的工資為 0.8 越南盾 (5)。但在龍川市,每位醫生向患者收取 10 越南盾。有人給一位體弱的老婦人開了九種治療各種疾病的昂貴藥物:心臟、肺、肝、腎、胃……然後讓她從他們的同夥走私犯那裡購買。要購買足夠的這種處方藥需要花費一百萬舊越南盾(2,000 新越南盾)。有些醫生不靠這種方式賺錢,他們不開藥,而是強迫病人每天來吃藥、打針,每次要付60到100越南盾的費用。 1981年,收費由10美分降至5美分,可能是因為私人醫生太多,互相競爭。 1981年7月,政府下令,禁止公立醫師私下在家中工作。如果他們想私下工作,就必須去養老院並在工作時間之外工作。尚未有人關注。
如果病人過世,加油站就會敲詐錢財:這家國有公司對一包香菸和 4 碼粗布收取 45 越南盾,但死者家屬必須支付 400 越南盾才能將汽油重新配好,而不是留下一個用 8 個鬆散的釘子釘出的大洞。隨後殯儀館方面也猜測:埋葬屍體後,會蓋上一層土,讓地面平整,如果想要一個合適的墓地,還要多付幾百越南盾。如果按照規定焚燒骨頭並上交,脛骨和髖骨就會被分開扔,而不會完全燒掉。誰會讓自己的父母變成殘障?
都是因為政府把物價和薪水壓得太低,以致人們生活困難,不得不互相剝削。無論過去或現在,都沒有一個社會如此不理性。因為知道自己不講道理,有些地方政府對醫生做生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允許假老師到家裡上課。
說實話,每個時代社會上都會有一些好人。而範文同先生也坦言,這個階層是這個時代最弱勢的群體。我認識一、兩個中層官員,他們為人清正廉潔,甘於清貧,養豬,不貪污。他們一家人只好吃空心菜;他們的衣服都是補丁,窮得就像古代最窮的農夫一樣。
簡而言之,五年後,我們沒有看到任何進步,只有社會分裂、家庭破裂、人性墮落和經濟崩潰。胡志明先生曾說過:「要建設社會主義,就必須有社會主義的人民」。人依然是最重要的。有好的政權、好的政策,如果沒有好的人民,也是沒有意義的。大家必須承認,絕大多數幹部的精神面貌、品格日益下滑、腐朽不堪,社會主義越來越遠。何先生說上述話的時候,是否預見了這種衰退呢?
人們錯誤地判斷了南方的局勢。 1975年4月30日之前,南方分裂嚴重,教派、黨派眾多,但在生活水平、科技、藝術、文化等方面比北方進步得多;得益於相對的言論自由,得益於可以閱讀外國書報、了解世界新聞、出國旅遊、接觸外國人……;在道德上也是如此:因為有了足夠的食物,人們對一切的渴望就減少了,貪婪減少了(我說的是大多數人),不願意做告發鄰居這種卑鄙的行為,更不用說告發親戚了,總的來說,不會像我上面提到的北方許多幹部那樣做出骯髒的事情。我還意識到,因為南方人被視為叛徒,所以他們更團結、更相親相愛:他們都是叛徒!
那麼,我們派遣北方幹部去統治他們並教他們政治怎麼會不失敗呢?這些人土氣、無知、貧窮、笨拙、傲慢,被南方人公開鄙視和嘲笑。經過5年的時間,數百萬北方幹部和平民南下,但南北雙方勉強相處,互相忽視,南方視北方為殖民者,而自己則認為自己是被統治者。什麼合作?
阮顯樂回憶錄摘錄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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