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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案百年:宋教仁案與國民黨

書評

雷家聖*

張耀杰

《懸案百年:宋教仁案與國民黨》

臺北:秀威資訊科技公司,2010年,388頁,ISBN 978-986-86815-0-7

民國初年宋教仁被刺,使得國民黨與袁世凱決裂,導致「二次革命」爆 發。關於此一重大事件,一般認為係由當時北洋政府之大總統袁世凱、總理 趙秉鈞所指使,不過,張耀杰《懸案百年:宋教仁案與國民黨》(以下簡稱 張書)卻另倡新說,認為此一暗殺事件的幕後主使者為國民黨人陳其美。

張書共分為九章。第一章「宋教仁締造國民黨」,敘述宋教仁在民國成 立後,為主張「政黨內閣」的代表人物。孫中山辭去臨時大總統職務後,宋 教仁將同盟會改組為民主政黨國民黨;並以國民黨代理理事長的身分,領導 國民黨贏得民國元年(1912)的國會選舉。

第二章「宋教仁案的歷史現場」,敘述宋教仁被刺,以及殺手武士英、 指使者應夔丞被捕的經過。張書認為證人王阿法為國民黨方面安排的虛假證 人,目的是在指證應夔丞、武士英的同時,不至於牽涉出更多的國民黨人 士,尤其是躲藏在應夔丞背後的陳其美等人。

第三章「宋教仁案中的陳其美與應夔丞」,指出陳其美與應夔丞同為青幫大佬,關係密切。辛亥革命時,應夔丞曾任滬軍都督陳其美手下之諜報科 長,其後又因陳其美之薦,任臨時大總統孫中山之衛隊司令:並在陳其美的 協助之下,將青洪幫改組為政治團體「中華國民共進會」。

第四章「洪述祖招安應夔丞」,應夔丞因參與民國元年湖北南湖馬隊兵 變,為北洋政府通緝。後在張紹會的介紹下,認識了內務部秘書洪述祖。洪 述祖的上司,即是袁世凱的親信,國務總理兼內務總長趙秉鈞。在洪述祖 的協助下,應夔丞得到了袁世凱的特赦,並被授以江蘇巡查長之職,與袁世 凱、趙秉鈞建立了關係。

第五章「宋教仁案中的袁世凱」,應夔丞有意蒐集孫中山、黃興、宋教 仁等人在日本之醜聞,以詆毀國民黨。洪述祖並許應夔丞以金錢利益。不 過,應夔丞所謂之「宋犯騙案」之證據,僅為宋教仁在清末撰寫《間島問 題》一書之版權糾紛民事案件。而《間島問題》一書,卻幫助清朝在對日本 的交涉中,捍衛了中國的主權。應夔丞得不到「毀宋」的證據,便將陰謀升 級為「去宋」。不過,張書認為應夔丞與洪述祖之「去宋」,僅為紙上談兵, 真正的「刺宋」指使者為陳其美。

第六章「宋教仁案中的孫中山與黃興」,宋案發生後,孫中山採取「兩 面圓通」的手法,一方面向袁世凱公開表明宋案要按法律途徑解決,私底下 卻鼓吹國民黨同志發動內戰推翻袁世凱。而黃興則直指刺宋的兇手為袁世 凱,主張以暴制暴,並支持湖北季雨霖、詹大悲等人發動兵變。

第七章「『二次革命」的落花流水」,孫中山對於宋教仁案,不在民主法 治的體制內尋求解決,而發動體制外的「二次革命」。因得不到國內輿論的 支持,最後歸於失敗。

第八章「宋教仁案的事後清算」,「二次革命」失敗後,孫中山逃往日 本,另組「中華革命黨」。在中日「二十一條要求」談判時,孫中山為了反 袁,與日人簽訂了出賣中國利益的「中日盟約」十一條。而黃興因反對中華 革命黨的黨魁獨裁體制,與孫中山漸行漸遠。

第九章「宋教仁案的前臺與幕後」,認為宋教仁案的真正主使者,不是 在歷史前臺的應夔丞、洪述祖、趙秉鈞、袁世凱,而是隱身在幕後的陳其 美。

除了張書之外,思公(本名彭紅)在《謀殺新民國:宋教仁謀殺案之 謎〉一文中,亦對宋案重新考證,認為宋案並非袁世凱、趙秉鈞所指使,全 文主旨與張書相近。現將此文與張書之特色與差異作一比較。

思公<謀殺新民國:宋教仁謀殺案之謎〉一文共分十一節:1.宋教仁之 死:2. 離奇的破案;3.凶手武士英:4.青幫應桂馨:5.陰人洪述祖:6.解讀 密電函:7.袁世凱嫌疑;8.趙秉鈞嫌疑:9.陳其美嫌疑:10.系列連環案; 11.謀殺新民國。

思公與張書相同之處,在於兩者皆認為快速的破案過程中,充滿了國 民黨的影子。思公說道:「國民黨方面一定是在掌握應參與謀殺宋的準確證 據,然後找到各種報案人,雖然線索是謊報,但犯罪人是真的。」思公與張 書皆曾指出,上海電報局長吳佩潢,替陳其美從事情報工作,在宋案的偵破 過程中扮演重要角色。對於兇犯武士英的暴斃,思公與張書都認為負責看 守武士英者為陳其美手下之滬軍六十一團,故陳其美難脫嫌疑。此外,思 公與張書都認為,袁世凱與趙秉鈞並非宋案的主謀。*

不過,思公雖列舉十餘條陳其美可疑之處,但仍說道:

在宋案中,我們似乎處處看到陳其美的影子,但並沒有直接證據陳到底在 謀殺宋教仁中充當了什麼角色。這並不奇怪。因為宋案涉及了幫會,幫會 是中國傳統的黑社會秘密組織,內部情況很難說清。行事詭密,專以欺詐 骯髒下作手段為業,陳其美身兼革命家和青洪幫雙重身分,有時一面是 人,一面是鬼,很難看到他的真正面目。我們無法認定他就是謀殺宋教仁 的指使人,但無疑他的嫌疑最大。

可見思公對宋案中陳其美的角色,採取懷疑但不妄下結論的謹慎態度。

對於宋案的關鍵人物應夔丞,張書似乎難以斷定其在宋案中的角色。

張書第五章中,說明應變丞有意蒐集孫中山、黃興、宋教仁等人在日本之 醜聞,以詆毀國民黨。但因得不到「毀宋」的證據,便將陰謀升級為「去 宋」,亦即刺殺宋教仁。這一說法若成立,便與張書主張陳其美是幕後真兇 的結論相違背。張書為了自圓其說,筆鋒急轉,認為應夔丞與洪述祖之「去 宋」,僅為紙上談兵,真正刺宋的指使者為陳其美。張書認為:「應夔丞既然 可以接受剛剛認識兩個多月並且遠在北京的袁世凱、趙秉鈞、洪述祖的『唆 使』,就更可能受到已經有『七、八年』交情並且近在上海的陳其美等人的 『唆使』。」(頁192)這一說法,除了純屬猜測之外,似乎假設應夔丞是受了 陳其美的唆使,而派遣武士英刺殺宋教仁。

不過,同一章中又說道:「他們(應夔丞、洪述祖)在這個暗殺行動 中,所扮演的既不是幕後決策者也不是操作執行者的角色,而是溝通情報、 紙上談兵的次要角色。」(頁196)「直接唆使武士英刺殺宋教仁的,既不是 近在上海的應夔丞,也不是遠在北京的洪述祖,而是陳其美手下的吳乃文、 拓魯生、馮玉山、陳玉生、陸惠生等人。」(頁215)這種說法似乎又認為應 夔丞與實際的刺宋行動無關。

相對於張書在毫無積極證據之下便認定陳其美是宋案的幕後主使者, 實際上,許多證據都指出應夔丞、洪述祖才是刺宋的共犯,張書曾引用在應 夔丞家中搜獲的應夔丞、洪述祖之間之電報文件,有「若不去宋,非特生 出無窮是非,恐大局必為擾亂。」(頁184)「梁山匪魁頃又四處擾亂,危險 實甚,已發緊急命令設法剿捕。」(頁185)「匪魁已滅,我軍一無傷亡。」 (頁187)故應夔丞、洪述祖為刺宋之共犯,已為當時輿論的公論。尤其 「二次革命」後,應夔丞曾至北京,向袁世凱要求「平反」,聲稱「武士英殺 賊受禍,功罪難平」、「桂馨(應夔丞)………………復因維持共和而幾喪其身」(頁 126-127)。應夔丞並不否認自己是刺宋的指使者,並且認為洪述祖必定是受 命於袁世凱,故敢於向袁表功。如果應夔丞不是指使者,則袁世凱與宋案必 然無關,應夔丞如何敢向被國民黨指為幕後兇手、受了不白之冤的袁世凱冒 功求賞?

張書認定宋案的幕後主使者為國民黨人陳其美。張書在第一章便從政治 結構的角度指出:「在憲政民主的制度框架內從事議會政黨活動的宋教仁,不僅架空虛置了最具有革命精神的國民黨黨魁孫中山,而且把國民黨內擁有 最大勢力的革命派人士置於『英雄無用武之地」的被動局面,………………導致了他 自己『為憲政流血』的悲慘結局。」(頁39)在這一說法「定調」之後,張 書不斷出現類似的說法以前後呼應。

張書據1938年上海《錫報》刊登的〈宋教仁先生被刺之秘密》一文, 該文作者「半老書生」訪談國民黨人周南陵,周南陵指出:「(刺宋案)參預 機密的人甚多,袁世凱、趙智庵、洪述祖外,其餘亦不便多說。」張書即根 據此語指出:周南陔「不便多說」的「其餘」,只能是陳其美等人見不得陽 光的暗箱黑幕活動。(頁64-65)若綜合周南陵的說法與張書的推論,陳其 美豈不是與國民黨的死對頭袁世凱、趙秉鈞共謀刺宋嗎?上海《錫報》「半 老書生」的記載,是否真為周南陵之回憶尙未可知,只能算是傳聞之言。張 書自己也認為:周南陵的事後回憶,「是經不起認真推敲的」(頁66)。但張 書根據傳聞之言,再加上自己的主觀臆測,得到陳其美與袁世凱共謀的說 法,此一說法不但與張書的結論相違,也不符合歷史學應使用第一手史料、 推論應謹慎等原則。

為了將宋案的嫌犯導向國民黨中人,張書又指出:「(刺宋嫌犯)吳乃 文、陳玉生等人於3月20日中午陪同武士英來到應夔丞家裏時,很可能確 實沒有見到應夔丞,反而見到了另一個國民黨要人陸惠生。」又說:「具體 操作執行暗殺行動的,是應夔丞在滬軍都督府陳其美手下任諜報科長時的一 等科員吳乃文,及其同夥王金發、陸惠生、拓魯生、陳玉生、張漢彪、馮玉 山等人。吳乃文等人所執行的顯然不是來自應夔丞的命令,而是更高層的陳 其美等人的命令。」(頁83)張書沒有任何證據,便武斷地指出殺手武士英 「很可能」見到的不是應變丞,而是國民黨人陸惠生。又在沒有任何證據的 情形下,便將國民黨人王金發、陸惠生、拓魯生,與應夔丞的手下吳乃文、 陳玉生、張漢彪、馮玉山等人合為一夥,並指出其主謀者不是應夔丞而是陳 其美,這種跳躍式的推論也難取信於人。

此外,為了凸顯國民黨的可疑,張書根據報案人王阿法會指出,應夔丞 託其刺宋,王阿法便找了鄧某(國民黨人鄧文斌)一起去應夔丞家中。張書 認為:連不是國民黨員的王阿法都覺得應夔丞買兇殺人「關係太大」,國民 黨黨員鄧文斌對此卻毫無作為,是十分可疑的。(頁87)不過,應變丞的辯護律師愛禮思曾詢問王阿法:「姓鄧的曾問汝欲幹何事否?」王阿法答:「余 對他說辦案,他問余是何人,余答以不知,須到應宅後始悉。」愛問:「汝同 姓鄧的去時如何情形?」王答:「不見應犯就走,後以此事關係太大,遂作 罷。」(頁86)既然王阿法不知道要殺何人,王阿法與鄧文斌又未見到應夔 丞,鄧文斌如何能在事前「有所作為」,防止宋教仁被刺?更何況,張書認 為王阿法是國民黨方面安排的虛假證人,則虛假證人的虛假供詞如何能作為 指責鄧文斌的證據?

張書指出陳其美的可疑之處,一方面在於陳其美與應夔丞同為青幫大 佬,兩人關係密切,這一點陳其美自己也不否認(頁96-98)。其次,陳其 美曾在辛亥革命時暗殺光復會領袖陶成章(頁49-54),民國三年(1914) 元月又暗殺商務印書館總經理夏瑞芳(頁368-373),民國四年十一月,又 暗殺效忠袁世凱的上海鎮守使鄭汝成(頁373)。陳其美擅用暗殺手段,成 為他可能涉及宋案的原因之一。但是無論陶成章、夏瑞芳、鄭汝成,皆非陳 其美之「同志」(陶成章的光復會,與同盟會為競爭關係),陳其美似無暗殺 「黨內同志」的例子;同時,我們也不能只因陳其美擅長暗殺,便將刺宋的 罪名歸之於陳其美。

最重要的疑點,在於宋案發生後,國民黨人士竟能迅速帶領警捕,捉拿 應變丞與武士英,加上證人王阿法證詞前後矛盾之處甚多,使張書與思公皆 懷疑王阿法係國民黨安排的虛假證人。實際上,陳其美之子陳果夫已指出: 上海電報局局長吳佩潢,是替陳其美做情報工作的,宋案能在三小時內破 案,即是在電報中找到線索。「可見應雙丞與洪述祖的電報往來,都在國民 黨的監視中。至於為何要找假證人王阿法,則可能是由於私下監視私人電報 往來,為侵犯秘密通信自由的非法行為,此為國民黨的難言之隱。

張書提及之「陳其美是宋案主使者」的根據,包括:1.袁世凱之子袁 克文化名寒雲於民國九年(1920)在上海《晶報》發表之《辛丙秘苑〉, 自稱得之於陳其美謀士沈翔雲所言:陳其美、應夔丞要謀害宋教仁。(頁 123-124)然此書所記僅為傳聞之言。2.北京國務院聲明:「陳(其美)乃利用此時機,假應(夔丞)、武(土士英)之手以殺宋,而歸其罪於中央。」(頁 377)但此一聲明的目的,在於希望將裁判所移出國民黨控制的上海,「移至 湖北,則此案不難水落石出矣。」且此一聲明也未提出陳其美涉案的直接證 據。3.張子漢、周永亮編《中國幫會大揭秘》一書指出,「據說」暗殺宋教 仁者是陳其美與幫會大佬李徵五共謀。「然此書為第二手之通俗歷史著作, 所記亦為傳聞之言。

張書僅根據這些零星線索(尙不能稱為「證據」),便主張陳其美是刺殺 宋教仁的幕後真兇。無論是司法判決的證據法則,或歷史學的研究方法,似 乎都難以認同這一作法。

對於宋案幕後主使者是袁世凱與趙秉鈞的說法,張書為袁、趙辯護: 「作為下屬的洪述祖參與了謀殺宋教仁的部分活動,並不等於國務總理趙秉 鈞同樣參與甚至主持了相關活動。」(頁241)善哉斯言,同理可證,作為幫 會大佬的應夔丞參與暗殺活動,並不等於同為幫會大佬的陳其美參與甚至主 持了相關活動。

思公對於陳其美的涉案嫌疑,除了採取較為謹慎的態度外,也批評在沒 有直接證據之下便認定陳其美為幕後真兇的作法:

關於陳有沒有殺宋的動機,本人並不願多談,國民黨內部的矛盾錯綜複 雜,宋任黨的領袖後,孫中山被架空是明擺的事實,雙方政治理念,對時 局的看法和工作方向的分歧也很明顯,陳其美則始終是孫的最堅定的支 持者,這在宋死後國民黨的變化和改組中看得很清楚。但是我們看到太多 以各種心理推測來判定袁世凱或趙秉鈞為幕後殺宋兇手的論說,如果套用 那些「歷史學家」的研究方法對孫中山和陳其美的殺宋動機同等地檢驗, 一定不少於袁、趙的嫌疑。如果陳暗許殺宋然後再將應拋出去,以此一石 二鳥,能達到既除宋揚孫又能搞臭袁的雙重目的。我們不必做過多這樣的 「大膽」推測和結論,還是應更關注真正的疑點和證據。8

思公之言,似乎是對張書缺點的最好說明。

張書批評唐德剛《袁氏當國》一書,認為該書「既沒有在歷史文獻資料 的蒐集查證方面做足功課,也沒有認真體會憲政民主的制度原理,以及司法 機關獨立辦案、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疑罪從無的罪由法定、程序正義優先於 實體正義的法理常識,以至於直接把小說演義中的虛構材料寫入歷史,並且 據此得出了一系列以訛傳訛的錯誤判斷。」(頁131)可惜,張書本身在沒有 足夠證據的情形下,便武斷地認定陳其美是刺殺宋教仁的幕後主使者,似乎 犯了他指責唐德剛的同樣錯誤。

歷史翻案,一方面需要史料證據作為依據,且治史者不應刻意追求翻 案,在史料證據不足處強做推論。這種謹慎的態度,除了在前引思公的評 論中可以見到之外,又如本人《力挽狂瀾:戊戌政變新探》一書,根據清 代奏摺,指出戊戌變法之時,康有為接受英國傳教士李提摩太(Timothy Richard)、日本前首相伊藤博文的建議,指使楊深秀、宋伯魯等人向光緒 皇帝奏請「中美英日合邦」,幾乎要將中國之「兵政稅則及一切外交」等權 力,交於外人之手,以此證明慈禧太后發動戊戌政變,有「力挽狂瀾,挽救 國家」之功。這一結論完全推翻傳統觀點(傳統觀點認為慈禧太后反對改 革,袁世凱告密,是戊戌政變的原因),但因有第一手史料(奏摺)作為依 據,故其結論至今尚無人能加以反駁。不過,李提摩太、伊藤博文背後,是 否有英、日政府的支持,則因為沒有直接證據可以證明,本人也只能存疑, 並未作過度的推測。以往的歷史雖然錯誤甚多,但只有根據史料與嚴謹的 治史態度,有則說有,疑則存疑,才不致治絲益棼,無益於歷史真相的發 掘。





9 唐德剛,《袁氏當國》(桂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4)。

10 雷家聖,《力挽狂瀾:戊戌政變新探》(臺北:萬卷樓圖書公司,2004),頁142。




7 張子漢、周永亮編,《中國幫會大揭秘》(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5),頁79。張 書,頁376。

思公,前引文,頁187。





6 陳果夫,(陳英士先生與二次革命〉,收於吳相湘,《宋教仁傳》(臺北:傳記文學出版 社,1985),頁267。張書,頁104。




1 思公,(謀殺新民國:宋教仁謀殺案之謎》,收於思公,《晚清盡頭是民國》(桂林:廣西 師範大學出版社,2009),頁107-202。

2 思公,前引文,頁118-119。張書,頁104-107。

3 思公,前引文,頁192。張書,頁114。

4 思公,前引文,頁159-176。張書,頁212-216。

5 思公,前引文,頁189。






2011年8月9日收稿,2011年12月18日修訂完成,2012年2月16日通過刊登。

* 作者係中國文化大學史學系兼任助理教授。

雷家勝,台北中國文化大學歷史系兼任助理教授。

究竟是誰殺了宋教仁?


究竟是誰殺了宋教仁?

金老ㄕ2016-10-29
     

民國二年(1913 年),宋教仁領導國民黨於中華民國第一屆正式國會大選中獲勝,成為國會第一大黨。當時國會主要勢力為:國民黨 45%、進步黨 25%、其他政黨 30%。依照內閣制精神,宋教仁將以國會第一大黨黨魁身分成為總理,並籌組內閣。於是,在 3 月 20 日晚上十點多,宋教仁準備從上海火車站出發,前往北京與袁世凱會面。正當他與前來送行的黃興、于右任、廖仲愷等革命黨人士話別之際……


嘣!


一個槍手從宋教仁背後射出致命的子彈,宋教仁但覺一陣劇痛,隨即無力地攤倒。摯友黃興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並大喊:「快點保護遯初!趕快去追兇手啊!」這時劇痛不斷蔓延,從後背擴展至前胸,讓宋教仁下意識地抓住距離最近的于右任,掙扎地說:「吾痛甚,殆將不起(我好痛,恐怕不行了)……」在眾人的護送下,宋教仁被送到滬寧醫院進行急救,同時,他遇刺的消息透過報紙及電報,迅速傳至全國。


宋教仁。圖片來源
宋教仁。圖片來源

「有此事乎?」


發出質疑的,是待在北京的袁世凱。他急忙接過電報,親眼確認消息之後,又說:「確矣!這怎麼好?」


時任臨時內閣總理的趙秉鈞也接到消息。當時,國會選舉事務局長顧鼇向趙秉鈞報告:「前門車站來電,宋教仁昨晚在滬車站被人槍擊,傷重恐難救。」


趙秉鈞立刻離座,並喃喃自語:「人若說我打死宋教仁,豈不是我賣友?哪能算人?」接著,一通來自總統府電報,要求趙秉鈞立刻前往總統府商議,於是趙秉鈞在驚惶的氣氛中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歷經兩天的搶救,醫生終於走出了手術室。


「醫生!遯初他怎麼樣了?」


面對黃興焦急的詢問,醫生說:「很抱歉,子彈從後背射入,卡在右胸肋骨,我們雖然盡快取出彈頭,但傷者傷勢過重,實在回天乏術。你們還有機會見他最後一面……」


看著眼前焦急的眾人,宋教仁知道他的時間不多了。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向黃興說:「幫……幫我……致電袁大總統……」


於是黃興盡力依照宋教仁的意思,打出了電報:「北京袁大總統鑒:仁本夜乘滬寧車赴京敬謁鈞座,十時四十五分在車站突被奸人自背後施槍,彈由腰上部入腹下部,勢必至死。竊思仁自受教以來,即束身自愛,雖寡過之未獲,從未結怨於私人。清政不良,起任改革,亦重人道,守公理,不敢有一毫權利之見存。今國本未固,民福不增,遽爾撒手,死有餘恨。伏冀大總統開誠心布公道,竭力保障民權,俾國家得確定不拔之憲法,則雖死之日,猶生之年。臨死哀言,尚祈鑒納。宋教仁。」


電文翻譯如下:

 

袁大總統:我宋教仁本來要搭由上海開往北京的火車見您,但在晚上十點四十五分竟遭奸人從背後開槍暗殺。子彈從腰部上面進入腹部下方,看來我是必死無疑了。自受教育懂事起,我就修身自愛,雖然不能說從來沒有做錯事,但是從未和人結過私人恩怨。滿清政府腐敗,我投入革命,也注重為人處世的道理,謹守公理,不敢有任何私心及偏見。今天國家尚未穩固,也未能為更多民眾謀求福祉,就突然要離開人世,我死了也不甘心啊!希望大總統未來能誠心真意的秉公辦事,全力保障民權,為國家確立一部堅固不拔的憲法。那我雖死,卻如同活著。這是我死前最後的衷心之言了,還希望大總統能夠接納。宋教仁。

拚著最後一絲氣息,宋教仁又說出他最後的遺言。


「有三件事告訴你們:一、所有在南京、北京及東京寄存的書籍,幫我全部捐給南京圖書館。二、我家境不富裕,可老母尚在,我死後,請克強及大家幫我照料。三、大家別因為我現在這樣,就失了責任心!我為調和南北各方勢力,使不知原委的人對我多有誤解,我受此痛苦也是應該。可……我死亦何悔!」


真沒悔恨?


看著宋教仁的遺言及電報,我知道這句「死亦何悔」,是宋教仁最後的倔強。


因為他怎能不悔恨?多少年來,改造中國的夢想,就只差最後一步去實踐……


若真有上天,那祂待我不公!我真的只差一點就能完成我的願望吶!克強、母親、諸君、袁世凱,原諒我死得不合時宜、原諒我的不孝,中國的未來託付給你們了!你們要替我完成夢想,這樣才能消除我的痛悔啊!


不知何時,宋教仁的眼閉上了……望著摯友慘死,黃興仰天大吼:「遯初!我絕對要為你報仇!」


隨即他又大喊:「你們還等什麼?還不幫遯初收拾一下!為他拍照!」眾人趕忙為宋教仁整裝,並請來攝影師。這是民國初年的風氣,習慣在親友死後拍一張身後照。


啪!


鎂光燈閃起,照下宋教仁的遺容,也點燃眾人的怒火。


宋教仁遺照。圖片來源
宋教仁遺照。圖片來源

絕、對、要、讓、兇、手、付、出、代、價!


宋教仁案爆發後,袁世凱下令限期破案,並懸賞萬元緝拿兇手。而在宋教仁遇刺後的第二天,也就是 3 月 21 日,有兩個學生向巡捕房報案。他們表示:「有一位和我們同住鹿鳴旅館的房客武士英(原名吳福銘)因為窮,所以向我們借錢。我們問他打算怎麼還錢,武士英說:『我做完一筆殺人買賣就還你們錢!』本來我們以為武士英只是在嘴炮,誰知道在宋教仁被刺當晚,武士英就找我們說自己有錢了,並且隔天就離開旅社。」


接著在 3 月 23 日,有位古董商王阿發到英租界巡捕房舉報:「大約一周前,巡查長應桂馨曾拿出一張人像照片,要我暗殺照片上的人,我沒敢答應;但後來我發現應桂馨當初拿的人像照,就是宋教仁!」


接到線報後,巡捕房立即通緝應桂馨,並在一家妓院將其抓獲(應老兄你還真會挑地方躲啊),然後在應桂馨家中搜獲兇器、密電碼三本、秘密電報兩包做為證據。根據查獲的證據,宋教仁的刺殺案是由應桂馨策劃、武士英執行,所以巡捕房緊接著逮捕武士英,準備好好調查一番。

 
應桂馨。圖片來源
應桂馨。圖片來源

沒想到,武士英在監獄吃了應桂馨友人送來的食物後,竟然暴斃身亡!而應桂馨被關了一陣子,就逃獄不知所蹤!(應老兄後來又莫名其妙地公開現身,要求檢方為他「平反冤獄」,卻在前往天津的火車上被亂刀砍死!)


雖然兩位重要關係人就這麼消失,但巡捕房查出從應桂馨家中搜出的電報,竟注有「國務院」字樣。歷經一番追蹤,發現與應桂馨聯絡的人,是國務院秘書洪述祖。


洪述祖。圖片來源
洪述祖。圖片來源

以下是涉及宋教仁案的洪述祖、應桂馨往來電文:

 

三月十三日,應桂馨致電洪述祖:「若不去宋,非特生出無窮是非,恐大局必為擾亂。」同日,洪述祖回電應桂馨:「毀宋酬勳位,相度機宜,妥籌辦理。」

三月十四日,應桂馨致電洪述祖:「梁山匪魁(這可能指宋教仁)頃又四處擾亂,危險實甚,已發緊急命令,設法剿捕之,轉呈候示。」

三月十九日,洪述祖回電:「事速照行!」

三月二十日半夜兩點鐘,即宋教仁被害之日,應桂馨致電洪述祖:「所發急電令已達到,請先呈報。」次日又致電洪述祖:「匪魁已滅,我軍一無傷亡,堪慰,望轉呈。」

從上述電文來看,不只洪述祖涉入宋教仁案,而從電報中出現「轉呈候示」、「請先呈報」、「望轉呈」等字眼,不禁讓調查人員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單純,因為這表示洪述組並非策畫暗殺的最高決策者(不然哪需要呈報)。依照洪述祖任職國務院進行推斷,恐怕有更高層的政府人員涉案!比如,時任國務院總理的趙秉鈞,或者是……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袁世凱!


調查至此,宋教仁案在民初政壇掀起巨大的風暴。當時,在宋教仁的公祭中,黃興送來一副輓聯:「前年殺吳祿貞,去年殺張振武,今年又殺宋教仁;你說是應桂馨,他說是洪述祖,我說卻是袁世凱。」


這表明部分人士對袁世凱的強烈不信任感,而咱們的教科書也定調袁世凱是幕後兇手。問題是……這件事真、有、那、麼、單、純?


其實除了黃興對於袁世凱的指控外,當時還有許多不同版本的主謀推測。為了強調宋教仁案所代表的重大意義與建構民初政局的衝突,老ㄕ決定就幾位重大嫌疑人進行案情探討。我依據上海巡捕房、民初最高法院的調查資料,以及宋教仁案過後的一些局勢變化,和嫌疑人來場「想像中的對談」。這樣的寫法在學術上極不嚴謹,但為了方便大家閱讀,就先請大家原諒這點了。


本人宣布「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之誰殺了宋教仁訪談」開始。


首先歡迎嫌犯一號,時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的袁世凱。


袁世凱。圖片來源
袁世凱。圖片來源

老ㄕ:「孫文及黃興指出,你有強烈刺殺宋教仁的動機,包括:一、宋教仁即將組織內閣,掌握政治大權。二、宋教仁將《臨時約法》改成內閣制,架空你的權力。三、宋教仁不接受你的拉攏。備感威脅的你,因此暗殺了宋教仁。另外,黃興還指出你有暗殺革命黨員吳祿貞、張振武的前科,這更增加你的嫌疑,對此你有何解釋?」


袁世凱:「宋教仁的確架空了我的大總統權力,可要說他對我產生威脅,以致於我要痛下殺手,那可就說不過去了。首先,任憑宋教仁能力再強、掌握再多權力,我還是掌握了『軍隊』這個殺手鐧。當初中華民國臨時政府強烈要求我到南京辦公,意圖讓我離開北方的勢力地盤,結果我底下的軍隊發生一場『北京兵變』,就嚇得臨時參議院要求我留在北京辦公,好安穩局勢。由此可見『軍隊在我手,我就橫著走』……呃不對,是我只要掌握好北洋軍,任誰都無法撼動我的權威。所以說我對宋教仁感到莫大威脅而暗殺他當真是笑話!」


「甚至,我根本不必動用軍隊,光憑政治角力就足以對抗宋教仁的威脅。民國初年的國會,國民黨雖是第一大黨,卻未掌握過半的議員席次(國民黨席次占 45%),當時第二大黨進步黨及眾多第三勢力議員都與我交好,所以我只要聯合各方勢力,就足以在國會杯葛宋教仁,你覺得我有必要一定得殺他嗎?」


老ㄕ:「可你以前就暗殺過吳祿貞,也下達殺掉革命黨張振武的命令,很難不讓人聯想你這次又在作怪。」


袁世凱:「我會暗殺吳祿貞,是因為他在武昌起義期間,突然掌握一部分軍隊進行兵變,並宣稱要進攻北京,這對當時的我來說產生巨大的立即性威脅,所以我才派人刺殺他。至於張振武的死,真是冤枉我了,因為當初先說要殺張振武的是黎元洪,我最多算是順水推舟的協助者,可並非主謀啊!何況宋教仁若真死於我手,面對失去首腦且憤怒的國民黨,我將越難與之對話,所以我還曾經發表『國民黨失去宋教仁將對我不利』的言論呢!」


老ㄕ說:「你真的曾經說過失去宋教仁對你不利的言論?」


袁世凱:「上海《時報》記者黃遠生可為我作證,他曾在報紙上撰稿刊出。」


報紙原文內容:

 

二十二日午後四時,袁方午睡初起,秘書等走告宋逝消息,袁愕然曰:「有此事乎?」即命拿電報來。及捧電報至,則陳貽範一電、黃克強一電、江孔殷一電。袁愕然曰:「確矣,這是怎麼好!國民黨失去宋遯初,少了一個大主腦,以後越難說話。」遂命擬電報,擬優恤命令。此袁總統得消息後之確情也。

袁世凱:「我再一次強調:解決宋教仁的方案不只一種。甚至不用刻意出手,憑著民初政壇各派系間的衝突,就足以讓擔任總理的宋教仁遇到不少混亂局面,到時我不就能藉機打擊,何苦一定要用『暗殺』這種逼不得已的手段呢?以上是我的辯白。」


老ㄕ:「嫌犯一號的對談已經結束,接下來有請嫌犯二號──時任國務院總理的趙秉鈞。」


趙秉鈞。圖片來源
趙秉鈞。圖片來源

老ㄕ:「你在正式國會產生前,擔任國務院總理一職,可是國民黨贏得正式國會第一大黨的地位後,宋教仁即將取而代之。為了保住總理寶座,於是你主持了宋教仁案來解決對手。最好的證據,就是負責和應桂馨聯繫的洪述祖,既是國務院的人馬,又利用國務院的電報系統進行聯繫。若沒有你的支持或默許,洪述祖焉能利用國務院的力量進行暗殺?請問你要怎麼解釋?」


趙秉鈞:「其實於公於私,我都不會殺了宋教仁!先說私人交情:雖說我隸屬北洋,和宋教仁的革命陣營屬於不同勢力,可是我們交情卻挺不賴的。北京《新紀元報》曾報導當我倆在唐紹儀內閣時期為同僚時,住在郊區的宋教仁如果遇到時刻太晚、城門上鎖無法進出時,他會直接住在我家中。甚至,當他離開北京南下時,所欠的五千元債務還是由我替他償還。」


「再來,國民黨是民初第一大黨在當時已經是不爭的事實,殺了一個宋教仁,國民黨可以再推舉另一個總理人選。如果我趙秉鈞真要保住總理權位,那豈不是三天兩頭就要搞一次暗殺?那我還真希望有一本死亡筆記本可以搞定一切啊(這句是玩笑話)!事實上,宋教仁案爆發後,我便在輿論壓力下遞出辭呈,最後換段祺瑞當上代理總理。可見暗殺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還白白便宜了別人。所以於公於私,我都沒有殺宋教仁的動機或理由!」


老ㄕ:「那你可否解釋一下,洪述祖為何能使用國務院系統對外進行聯繫?若你無法解釋這一部分,你這國務院總理仍難擺脫主持暗殺案的嫌疑。」


趙秉鈞:「說到這,我就覺得晦氣!很多人知道洪述祖是內務部的秘書,但大家是否知道他另一個身分:袁世凱六姨太的近親!這傢伙仗著親戚關係,成天越過我這個上司向袁總統呈報機密,所以洪述祖根本不完全聽令於我。另外,上海巡捕房查獲的洪述祖、應桂馨往來電報,也只有洪述祖的批示,可沒有我的個人意見參雜其中,難道這不足以證明我對洪、應兩人要搞暗殺是毫不知情嗎?」


老ㄕ:「那你可否解釋一下,民國 2 年 3 月 14 日,應桂馨致電洪述祖:『梁山匪魁(宋教仁)頃又四處擾亂,危險實甚,已發緊急命令,設法剿捕。』洪述祖則在三月十八日回電:『應即照辦。』從這段文字來看,洪述祖應該有呈報上司的舉動,這是在請示你?或是比你更高層級的人士?比如說……袁世凱?然後你們兩位的其中一人發布了暗殺命令。」


趙秉鈞:「我帶了一位證人──王治馨,接下來請他幫我說話。」


王治馨:「本人乃北京員警總監。宋教仁被刺後,袁總統與趙總理曾彼此懷疑是對方授意洪述祖進行暗殺,所以兩人進行過一次面談。面談中,袁總統透露洪述祖曾向他建議:『收拾一二人,以警示杯葛總統行政權的異議分子。』袁總統當場回答:『如此辦法實屬不可。』所以袁大總統應該沒有涉入其中,這更像是洪述祖自以為的策畫暗殺行動。」


老ㄕ:「你們這樣說,可有相關證據證明?」


趙秉鈞:「如果有就好了!洪述祖這廝,在宋教仁案爆發後立刻逃到國外租界,所以當時的司法單位無法拘捕他。等到 1917 年,好不容易拘捕了他,但直到 1919 年他被槍斃為止,沒有任何部門進行審訊,留下可參考的資料(畢竟當時連袁世凱都已經過世,在越加混亂的政治局勢下,沒多少人有興趣及精力重新調查)。我就這麼說吧!洪述祖有問題,但不代表我這頂頭上司和他一起摻合!」


老ㄕ:「接下來要偵詢嫌犯三號,時任國民黨理事長的孫文!」


孫文。圖片來源
孫文。圖片來源

孫文:「What?怎麼我也是嫌犯?」


老ㄕ:「這是根據宋教仁的日本秘書──北一輝所提出的質疑。北一輝認為你殺害宋教仁的動機是:一、孫、宋二人過往有嫌隙。二、孫、宋二人政治理念不同。三、宋教仁架空了你的權力。」


孫文:「胡說!我跟遯初皆主張民主共和,有何理念不同?」


老ㄕ:「雖然你們兩人皆主張革命,但從革命時期,你們兩人的戰略構想就大不相同。你堅持邊區革命,宋教仁則主張在中下游的重要城市發動中區革命。甚至,你們兩人在一九一○年的時候就分道揚鑣,宋教仁在上海成立的『同盟會部總會』,基本上已經脫離你的領導。另外在政治制度上,你主張總統制,宋教仁則主張內閣制。由此可知,你們兩人意見分歧甚大呀。」


孫文:「因為理念不合我就殺遯初?這種鼻屎大的殺機,你也講得出來?」


老ㄕ:「除了理念不合,你還跟宋教仁發生過正面衝突!1909 年,你曾因為帳目交代不清,使光復會體系的會員決定罷免孫文會長的地位。當時倒孫最積極的陶成章,就聯合了宋教仁準備進行『倒孫運動』。這個舊怨,足以成為殺人動機了吧?」


孫文:「那都是陳年往事!民國成立後,沒看到我讓遯初全權處理國民黨事務嗎?這足以表明我對他的信賴,還有我倆的合作情誼。」


老ㄕ:「那是因為國民黨根本不能算是你創立的。國民黨的創立,是宋教仁以同盟會為主,接納統一共和黨、國民共進會、共和實進會、國民公黨……等組織,所成立的新政黨。北一輝認為,由於合併的過程都是由宋教仁主持,所以當時國民黨內聲望最高的不是孫文,而是宋教仁。你不是讓賢,乃是宋教仁掌握絕對的主導權。他更認為,你在宋教仁死後,說國民黨『散漫無力』,因此將國民黨改造成獨尊孫文的中華革命黨,這是你清除宋教仁勢力的證明……」


孫文:「胡說一氣!宋教仁是同盟會體系出身的同志,而且即將組織內閣,我幹嘛殺自己人,讓親者痛仇者快啊?另外你說我跟遯初有嫌隙,但有嫌隙就一定會殺人嗎?當初我跟黃興在創立同盟會時,因為會旗問題差點鬧翻(孫文支持青天白日旗,黃興支持井字旗)。之後黃興屢次被人拱來當會長,真要說起來,黃興跟我當面鬧翻過,對我的威脅還更大!結果呢?我倆可是被人並稱為『孫黃』的革命好夥伴啊(孫文小聲說:克強,對不起!剛剛只是舉例而已)。」


「還有,當初遯初成立國民黨,他可是恭請我當大家的領導(理事長),是我表明『要立志做大事,不想立志做大官』,堅持不接受,遯初這才當『代理』理事長職掌大權,並把『正式』理事長保留給我,這足以證明我倆是相互尊敬了吧?而且更重要的是……證據呢?你跟北一輝有何證據指控我啊?」


老ㄕ:「這……由於宋教仁案的隔年,史稱『二次革命』的內戰爆發,調查因戰亂而中斷,存放證據的上海巡捕房因戰火摧殘,使得物證幾乎全毀,所以除了北一輝的推論外,真沒證據。」


孫文:「沒證據跟我講這麼多?信不信我控告你毀謗啊!」


老ㄕ:「跟孫大炮對壘,果然自找苦吃。」


老ㄕ:「訪談即將進入尾聲,最後歡迎嫌犯四號──滬軍都督及上海青幫的大佬陳其美。陳其美之所以被列為嫌犯的理由是:一、生前與宋教仁有過爭執及衝突。二、有暗殺政敵的前科。三、宋教仁若成立內閣,將不利其勢力發展。」


陳其美。圖片來源
陳其美。圖片來源

陳其美:「請問你說我與宋教仁有衝突,是指哪一件事?」


老ㄕ:「根據《辛丙秘苑》一書曾提到,宋教仁北上之前,你向他詢問組閣的辦法,宋教仁表示:『我只有大公無黨一個辦法。』宋教仁的意思,是他不會特別保留位置給國民黨人士,而是打破政黨隔閡,讓有能者居之。結果同屬青幫勢力的應桂馨就痛罵宋教仁是國民黨的叛徒,並作勢要攻擊宋教仁。後來應桂馨涉入宋教仁案,這不由得讓人聯想是你這位青幫大佬,在沒受到宋教仁的青睞下,指使幫會成員進行暗殺。」


陳其美:「這臆測的成分未免太高了吧?套你們現代人的用語,你腦洞開很大喔。」


老ㄕ:「那我們針對你曾暗殺過革命同志這點來探討吧。武昌起義後,你指派結義小弟蔣介石刺殺了與你素有嫌隙的光復會陶成章。」


陳其美:「那是因為陶成章意圖和袁世凱合作,將對革命不利。」


老ㄕ:「那照你所言,宋教仁要去北京,也是要跟袁世凱合作(在宋教仁的電報遺言中,證實宋教仁確有此意圖),你不就可能以同樣的邏輯暗殺宋教仁嗎?」


陳其美:「你所說的還是推論,你有直接的證據證明我策畫此事嗎?比如說,可有在應桂馨家中搜出的電報出現我的名字?又或者,陶成章案還有蔣介石的日記,可有人透過任何方式,留下我策畫及買凶殺人的紀錄嗎?」


調查員:「呃……沒有。因為當年存放眾多重要資料的上海巡捕房,在二次革命期間被你率領的軍隊破壞,許多資料就此喪失了。」


陳其美:「我無法接受你話中有話!你剛剛說,我利用軍隊破壞了調查證據?你有沒有一點軍事經驗?戰爭時癱瘓軍警指揮系統,是打擊敵方最有效的方式之一。我既然打仗,當然會攻擊有抵抗能力的巡捕房,少在那邊意有所指!既然沒有直接證據,我認為沒有必要繼續這場對談!」


訪談結束,讀者們不妨在剛才一系列的對談中,選出心目中的主使者。然後接下來猜猜看,老ㄕ認為哪一個人是幕後元兇呢?


我認為幕後元兇就是……我、不、知、道。


各位若仔細看我的敘述,不難發現我一再強調「缺乏直接證據」。我們只能確定,直接刺殺宋教仁的是武士英,武士英是應桂馨聘請的,應桂馨和洪述祖密切聯絡宋教仁身亡的消息。


所以本人在此大膽地提出一個問題:「教科書憑什麼認為袁世凱一定是宋教仁案的主使者呢?」我並非說袁世凱一定不是兇手(事實上,我仍把他列為重要嫌疑人一),只是當歷史學界至今仍有多派爭論這場世紀懸案,教科書的寫法卻是如此武斷,不得不說是過於輕率了。


這時又要談到,為何老ㄕ那麼關注宋教仁案?


那是因為,宋教仁案後來成為即將開打的內戰起因;此後,許多政治衝突將訴諸武力解決。清末以來,知識分子所期待的和平政治協商就此破局。


這不由得讓我生出許多假設性念頭:


如果宋教仁沒死,以他的能力會引領局勢如何發展?


如果宋教仁沒死,中國是不是就此走向內閣制的道路?


如果宋教仁沒死,日後衝突連連的內戰是否能夠避免?


可惜,我卻要重複那句不浪漫的話:「歷史是沒有如果的。」我們只能把目光放在之後的歷史發展,中、國、要、內、戰、了!

 

本文選自平安文化之《野心家們:被遺忘的中國近代史2》
為什麼辛亥革命成功了,
中國卻無法成為現代化的民主國家?
「故事|寫給所有人的歷史」網站高人氣作者
繼《國父「們」》後,
帶你深入中國近代史上最關鍵的轉換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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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趁勢而為、獨裁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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