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一箭四鳥,了解為什麼伊斯蘭恐懼症是個問題 + 薩赫勒衝突的根源 + 為什麼俄羅斯在非洲取代了法國 + 為什麼俄羅斯現在在薩赫勒地區節敗。
富拉尼人、西方「專家」的神話以及俄羅斯專家的可信度問題
幾個世紀以來,富拉尼人帶著牛群在西非廣闊的土地上游牧,過著遊牧生活,並與定居的社群融合在一起。他們對地形的了解使他們在1591年摩洛哥入侵時成為其得力的盟友。 17世紀30年代,北非強權被迫撤退後,富拉尼人建立了一系列帝國,最終被法國人鎮壓,被迫回歸傳統的生活方式。
富拉尼族男子和他的牛群
一百年來,一切都很美好,但後來……美好不再來了。
這主要歸因於兩個方面:(1)人口快速成長;(2)氣候變遷。
1960年,馬利人口為410萬人。到2025年,人口已達2520萬。人口的快速增長導致糧食需求激增,因此,馬利農民自然而然地開墾了更多土地以滿足需求。這些新獲得的土地大多位於富拉尼牧民的遷徙路線上。這種情況不僅發生在馬裡,也發生在整個西非地區。
有人可能會說,解決方法顯而易見:富拉尼牧群完全可以另尋他路,但氣候變遷卻成了問題。隨著全球氣溫升高,薩赫勒地區遭受重創,沙漠化加劇。
這使得富拉尼人和定居社區走上了衝突之路,因為雙方都必須讓步。要么:
- 富拉尼人因一半的牧場變成農田,另一半變成沙漠而挨餓。
- 由於富拉尼人將農地重新開墾為牧場,而乾旱的氣候又使剩餘的農地產量銳減,導致定居社區糧食短缺,社區居民也因此遭受飢荒。
顯而易見,雙方都認為對方才應該遭受苦難,並且不願接受失敗的現實,於是暴力事件發生。 2023年初,布吉納法索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2022 年 12 月 30 日上午,在布吉納法索西北部小鎮努納,一支政府支持的民兵組織挨家挨戶殺害了數十名平民。
據國際特赦組織採訪的目擊者稱,民兵組織專門針對富拉尼族男子。雖然政府宣布有28人死亡,但目擊者稱,民兵散去後,他們埋了80多具屍體。
幾個月後,尼日利亞也發生了類似的事情。
富拉尼族男孩扛著步槍,護送著家裡的牛群
馬裡的農民民兵
這和這個問題有什麼關係?
在網路時代,偏見和謬論得以融合,最後匯成一鍋亂麻。富拉尼人、他們的問題、他們的世界觀都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沒錯,那些穆斯林野蠻人就是四處遊蕩、砍掉任何異教徒腦袋的聖戰士」。
無知是普遍存在的,但這會造成問題,因為它會影響國家政策,而當政策失敗時,人們就會感到困惑不解。
這個武裝的富拉尼人根本不在乎周圍是穆斯林還是基督徒。他只在乎有沒有農夫在牛群行進路線上種莊稼。如果有,這個富拉尼人照樣會趕著牛群穿過田地。如果農民反抗,那富拉尼牧民手上的步槍可不是擺設。
這位尼日利亞農民在富拉尼人的行進路線上種植農作物。他還帶著一把步槍。他挑釁富拉尼人,要他們拿這件事做點什麼。
以馬裡訴法國案為例
不出所料,馬利軍隊也選擇了站在農民這邊……農民納稅,遊牧民族不納稅。這導致馬利政府開始分發武器並組成反富拉尼民兵,暴力事件愈演愈烈,最終演變成種族滅絕,因為一方佔據了優勢。因此,當2019年馬利農民在富拉尼人的家中將其殺害130人時,軍隊只是袖手旁觀。
在繼續之前,我需要澄清一點:世界並非童話,所以很遺憾,衝突中沒有絕對的「好人」和「壞人」。富拉尼人對那場屠殺的回應並非唱歌勸和,而是衝進村莊,屠殺了農民。暴行以暴行還暴行。
但這引出了一個問題:
富拉尼人是從哪裡弄到攻擊用的步槍的?槍枝彈藥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畢竟,農民(例如多貢族)是由馬利政府武裝的。那麼,是誰在武裝富拉尼人呢?
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mali-fulani-idUSKBN13F0L2/「富拉尼人抱怨農民佔用了所有的土地,」莫普提非政府組織工作人員拉拉·瓦萊特(Lala Walet)說道,他致力於促進牲畜貿易。
“於是聖戰者來了,說‘好,加入我們,我們會幫助你們奪回它’。”
恭喜!你剛剛了解了聖戰主義背後的真相!自90年代以來,奧薩馬·本·拉登(一位從沙特億萬富翁轉變為極端分子的人)就夢想建立一個名為“基地組織”的國際網絡,該網絡能夠資助和支持穆斯林事業,以換取使用“基地組織”品牌。富拉尼人是穆斯林。馬里人也是穆斯林,但他們對此不感興趣,因為加入「蓋達組織」國際網絡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富拉尼人卻有,因此薩赫勒地區陷入了暴力循環。
這就引出了法國幹預的問題和悲喜劇。
法國與令人震驚的伊斯蘭恐懼症
馬利政府確實試圖打破這種惡性循環,提出透過談判迫使富拉尼人做出妥協,結束衝突。
問題在於馬裡的庇護國法國接受了這種“聖戰”的概念,並將富拉尼人描繪成“穆斯林”,因此是“聖戰分子”、“恐怖分子”和“狂熱分子”,而不是基地組織和伊斯蘭國的僱傭者,試圖與農民公平地戰鬥。
馬利官員談論的是談判和土地利用問題,而法國官員則談論的是「伊斯蘭問題」、「啟蒙價值」和「伊斯蘭改革」。馬利軍隊試圖迫使民兵減少暴力,而法國卻實施了諸如在婚禮上殺害19名富拉尼人等屠殺事件。
有人在YouTube影片或Instagram評論區發表無知言論是一回事,但當官員和外交官表現出他們憎恨與自己共事的人時…
這就是為什麼伊斯蘭恐懼症會引發人們的抱怨。
現在到了有趣的部分!
為什麼選擇俄羅斯作為替代者?為什麼其專業能力「值得懷疑」?
俄羅斯和法國一樣,也是歐洲的基督教強國。但西歐帝國主義根植於白人至上主義,而俄羅斯帝國主義則建立在現實主義和實用主義之上。這使得俄羅斯在與外國軍隊合作(例如古巴)和化解叛亂(例如車臣)方面擁有更好的記錄,因為莫斯科並不像法國那樣,僅基於血統和基因就將本國領土以外的人視為低等的次等人。
然而,俄羅斯的戰略正在失敗。
歷史上,俄羅斯處理叛亂的方式很簡單:先以極端暴力示鎮,然後再提出妥協方案。薩赫勒國家照搬了這個策略。
問題在於,這種做法非但沒有迫使富拉尼人屈服,反而使他們更加好鬥和暴力。例如,一個富拉尼部落綁架並處決了一個農業社區的132名男子。
為什麼?
這很複雜。就連俄羅斯人自己也慢慢體會這一點。我常說“不同的地理環境+不同的歷史造就不同的社會”,這就是一個例子。一個極端簡化的說法是:薩赫勒地區的軍隊本質上是「現代騎士」。他們是現代的武士貴族。這一點至關重要,因為與公民軍隊不同,薩赫勒地區的軍隊蔑視他們所統治的民眾,導致這場持續不斷的戰爭造成了社會脫節。
為了總結這個答案,我們將越過邊境進入布吉納法索,舉一個簡單的例子。
布吉納法索的「騎士」——呃,應該說是「士兵」——命令一個村莊的村民前往附近的軍事基地建造戰壕。當地的一支富拉尼部落得知此事後發動了攻擊。這些「士兵」隨即想出了一個絕妙的策略:拋棄村民,藏身於自己的基地。這招果然奏效!富拉尼人屠殺了數百名在未完工的戰壕中喪生的村民,然後揚長而去。
這類事件使得反叛亂行動舉步維艱,因為當地社區既不喜歡也不信任這些騎士。更糟的是,他們的邊界是法國在殖民時期劃定的。我提及此事並非意在說他們的國家是人為的(它們並非如此,這些都是真實存在的國家,其歷史可以追溯到殖民主義之前),而是說他們的邊界是人為的,是不自然的。
我的意思是,回到馬裡。它國土面積124萬平方公里,卻有4萬名「騎士」!比利時國土面積3.1萬平方公里,卻有2.7萬名士兵,而且它甚至沒有處於叛亂狀態。所以我們有:
- 一支憎恨本國大部分人的軍隊:這使得富拉尼人可以自由行動,而不用擔心線人向馬里人提供情報。
- 一個武士貴族控制著遠超其所能掌控的土地:這意味著,即使一個村民想要告知馬里人富拉尼部落的存在,最近的軍事基地也可能在 200-400 公里之外!
- 新盟友(俄羅斯)敦促軍隊殺害更多平民:這在俄羅斯叛亂的背景下奏效了,但在薩赫勒地區的背景下,這相當於赤身裸體地走到蜂巢前,然後用掃帚猛擊它,然後站在那裡看著蜜蜂成群飛出。
現在你明白為什麼伊斯蘭恐懼症如此奇怪了嗎?
為了解釋薩赫勒衝突為何如此激烈,我想換個角度來解釋。
想像一下,我們有一個名為「Quora」的地區,擁有10萬Quora用戶和1萬平方公里的農地。幾個世紀以來,一個名為富拉尼的部落會趕著2萬到3萬頭牛,在Quora上空從一個山谷遷移到另一個山谷。這原本沒什麼問題,但由於氣候變化,Quora現在每年都在失去100平方公里的農地。所以,它從:
- 1980年:10,000平方公里農田
- 1990年:9000平方公里農田
- 2000年:8000平方公里農田
- 2010年:7000平方公里農田
- 2020年:6000平方公里農田
Quora雖然失去了40%的農田,但人口卻增加了40%,現在已達14萬人。我們現在面臨一個兩難的選擇:究竟是這新增的4萬Quora用戶更重要,還是富拉部落的2萬到3萬頭牛更重要?這就是薩赫勒衝突如此暴力和殘酷的原因,它實際上是一場關乎生存的衝突。
要么富拉尼人放棄他們的生活方式,向農民投降;要么農民就此滅絕。有人可能會說,富拉尼人應該要做出犧牲,但是…他們又會怎麼做呢?
Quora 已經容納了 14 萬用戶,你覺得它現在還能容納 1 萬名富拉尼難民嗎?富拉尼人自己也明白這一點。如果他們放棄原有的生活方式,他們就會滅絕。真的會滅絕。他們不是農民,而農民社區也不會接納他們。他們最終會餓死。
於是暴力就變成了一個循環。
- 一位富拉牧民沿著祖輩五百年來走過的路線行進,發現一位庫拉納農民在那裡建了一座農場。牧民和農民發生爭吵,爭吵升級為推擠,推擠演變為拳打腳踢,最後農民拔出手槍,將牧民擊斃。
- 於是,富拉人綁架並殺害了一名農夫。
- 所以,Quora用戶殺了2名富拉人。
- 隨後,富拉人殺了3名奎拉人。
- Quora用戶殺了4名富拉人。
- 富拉人殺害了5名Quora用戶。
- Quora 用戶認為忍無可忍,於是伏擊了一個富拉族營地,殺死了 30 名男女老幼。
- 富拉尼人襲擊了奎拉城,在公寓和住宅中屠殺了 60 人。
- Quora 用戶襲擊富拉族牛群,造成 17 名富拉族人和 200 頭牛死亡。
- 富拉族炸彈襲擊了奎拉的一個集鎮,造成 20 人死亡。
就這樣,沒完沒了。
但是!但是!這一切都不重要。拉傑什在Quora上寫道,他是伊斯蘭教專家,而《古蘭經》實際上命令斬首和強姦。這就是正在發生的事情。
分析得非常出色。
我一直對「穆斯林在非洲到處砍人頭」這種說法持懷疑態度。雖然有些組織(例如蓋達組織、伊斯蘭國、博科聖地)確實犯下了這類罪行,但絕大多數穆斯林並非如此。
關於蘇丹的情況也差不多,撒哈拉沙漠面積迅速擴大,引發了飢荒。之後,達爾富爾的遊牧民族和農民開始交戰,利比亞向遊牧民提供武器,他們組成了金戈威德民兵來維護自己的生活方式。
隨後,政府失去了對該地區的控制權長達數年,之後又與根深蒂固的民兵組織金戈威德結盟,激起了農民的憤怒。農民們組成了民兵,並在2003年發動起義,政府則支持遊牧民族。遊牧民趁機屠殺農民,並佔領了牧場。
大屠殺基本上結束後兩年,政府、農民和遊牧民開始談判,西方國家卻宣布這是種族滅絕,破壞了和平進程,威脅要入侵蘇丹,然後迅速轉移到其他事情上,儘管衝突仍然存在。
水資源戰爭和氣候變遷將成為未來政治的重要驅動力,薩赫勒地區只是其中的縮影。
艾哈邁德,貼文寫得真棒!
鑑於叛亂分子正在佔領該國大片地區,他們是否有可能試圖佔領波黑、馬利等國的首都?因為我不明白,既然富拉尼人試圖維持自身生活方式的努力與控制城市背道而馳,那麼控制城市對他們又有何好處。
這使得俄羅斯在與外國軍隊(例如古巴)合作以及化解叛亂(例如車臣)方面擁有更好的記錄,因為莫斯科不會基於血統和基因將本國領土以外的人視為低等的次等人。
- 蘇聯和俄羅斯不是同一個國家。
- 說車臣局勢已經「化解」…嗯,「化解」這個詞在這裡可發揮了很大的作用。如果扶植自己忠誠的軍閥掌權,允許他以任何他認為必要的方式維持秩序,那麼西方在「拒絕」叛亂方面也有著輝煌的記錄。
你的文章一如既往地精彩絕倫,但我對這句話深感困擾:
“莫斯科並不認為其領土以外的人是基於血統和基因而被視為低等的次等人。”
你憑什麼這麼說?依據是什麼?鑑於俄羅斯目前在烏克蘭犯下種族滅絕罪行(或者說,根據不同人的說法,幾乎犯下種族滅絕罪行),你的說法非常可疑,尤其是在缺乏證據的情況下。我認為,就優越感而言,今天的俄羅斯即便不是比西方帝國主義列強更甚,也至少與之類似。
不過,這又是一個很棒的回答。我不確定它是否直接回答了問題,但我從中了解到一種複雜的情況,而且解釋得非常透徹,所以非常感謝!
謝謝你的回答。總是很奇怪也很令人擔憂,那些聲稱西方穆斯林處於“塔基亞”(Taquiya,指隱瞞信仰)狀態的“記者”,同時也是那些將所有非政府穆斯林武裝團體都貼上“恐怖分子”或“伊斯蘭主義者”標籤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