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現代國家》（The Post-modern State，Robert Cooper, 2002） 的完整中文翻譯。

我保持原文段落結構，中文以正式書面語呈現。若你需要更學術、簡短摘要、重點整理、或為台灣視角重寫版本，我也可以再製作。

後現代國家

作者：Robert Cooper（英國外交官）
原載：2002 年 4 月 7 日《衛報》

一、三個世紀的政治秩序在 1989 年終結

1989 年，歐洲三百年來的政治體系走到盡頭：
平衡權力的體系與帝國衝動同時崩解。

那一年不僅是冷戰的終結，更重要的是，源自三十年戰爭（1648）以來的國家體系也在此時收場。
2001 年 9 月 11 日的恐怖攻擊，也讓我們看見了這一變局的衍生後果。

要理解現在，我們必須先理解過去——因為過去仍與我們並存。

二、從帝國到小國，再到權力平衡

古代的國際秩序建立在霸權或權力平衡之上。

霸權（帝國）：
帝國疆域之內有秩序、文化與文明；之外則是野蠻與混亂。
帝國的結構不利於變革，因為多元的帝國需要威權統治；社會變化反而會造成不穩定。
因此帝國在歷史上通常是靜態的。
歐洲的小國體系：
小國建立主權，但代價是國際無政府狀態。
小國競爭帶來進步，但也總是介於混亂與霸權的風險之間。

解方就是權力平衡：
透過聯盟制衡西班牙、法國、德國等大國的霸權野心。

但此體系終究不穩定：

1871 年德國統一，強大到無法被平衡
技術讓戰爭成本難以承受
民主政治使得冷酷計算式的權力平衡更難維持

1945 年後的冷戰，不過是舊體系的最後簡化：
歐洲多邊平衡 → 全球雙邊恐怖平衡。

三、帝國的衰落與三種新國家

20 世紀後半葉，帝國衝動消失。
至今奧斯曼、德國、奧匈、法國、英國、蘇聯帝國皆已成為記憶。

於是世界出現三種新國家：

前現代國家（pre-modern）：
國家崩解、失去武力壟斷，如索馬利亞、阿富汗。
後現代國家（post-modern）：
不再以征服思考安全，典型如歐盟國家。
現代國家（modern）：
仍依照馬基維利式國家利益行事，如印度、巴基斯坦、中國。

四、後現代國家的五大特徵

歐洲的後現代系統已高度發展：

內政與外交的界線崩解
相互干預與相互監督
拒絕以武力解決爭端，以自我約束的規則代替
國界逐漸不重要
安全建立在透明、互賴、互相脆弱之上

例如：

CFE 條約要求各國公開重裝武器位置並接受檢查
國際刑事法院（ICC）更是跨越主權界線

這是一場深刻革命：
為了安全，各國反而必須接受暴露與脆弱。

五、後現代世界不會終結國家

即使歐洲的經濟、法律、國防日益國際化，
民主機構與身份認同仍主要是民族性的。

國家仍會存在，只是行為方式改變。

六、世界變得誠實：帝國主義已死

西方強國不再想打仗或征服。
這造就了兩個新現象：

前現代世界的崩解
後現代世界的興起

歐洲和平的真正原因不是 NATO 或 EU 本身，而是：
歐洲國家不再想互相開戰。

但 NATO 與 EU 的確提供制度性透明，使德國統一得以被接受。

七、後現代世界的威脅：現代國家與前現代國家

1. 現代國家的威脅（熟悉的威脅）

仍按傳統國家利益運作，追求帝國與平衡。
許多地區甚至可能加入核元素。

2. 前現代世界的威脅（新的威脅）

崩解的國家提供基地給：

毒品集團
犯罪組織
恐怖分子

塔利班治下的阿富汗就是例子。

八、雙重標準是後現代世界的必然

面對內部（後現代世界）：

遵循法律
透明合作
拒絕武力

但面對外部（現代、前現代世界）：

必須使用較粗暴的方法
包含武力、欺騙與先發制人

在叢林裡，就要用叢林法則。

這是後現代國家的巨大風險：
長期和平削弱了心理與軍事防衛。

九、前現代國家的挑戰：如何介入混亂？

介入混亂區域風險高：

久戰會失去民意
失敗會讓政府付出代價
但放任（如過去的阿富汗）更危險

1. 最有效方案：殖民？

過去處理混亂最常見的方法是殖民，但殖民主義已死亡，
沒有國家願意承擔，也無法被正當化。

但弱國仍需要強國，強國也需要穩定世界。

十、新帝國主義：後現代帝國的兩種形式

Cooper 主張：
需要一種符合人權與世界主義的新帝國主義。

（1）全球經濟的「自願帝國」

由 IMF、世界銀行等多邊機構實施：

協助國家重返全球經濟
換取治理改革
要求接受外部干預

（2）鄰國帝國主義

如巴爾幹地區：

波士尼亞與科索沃建立類似 UN 監管區的制度
歐盟提供警察、法官、中央銀行官員
大量 NGO 作為輔助力量

這是一種「鄰近型的保護性帝國」。

十一、歐盟：合作帝國的藍圖

歐盟向東擴張是前所未有的：

候選國必須接受大量法律與規範（自願性）
一旦加入即享有共同決策權

Cooper 稱之為：

「合作帝國」（cooperative empire）

特徵包括：

共同安全
法律而非民族為基礎
無中心霸權
官僚輕量、受民主監督
共享部分法律、部分貨幣與基礎建設

這是一種符合後現代國家的新政治框架。

十二、結語：時間可能不多了

兩大迫切風險：

現代世界的核擴散仍在暗中進行
前現代世界的犯罪與恐怖勢力增長速度快於國家治理

世界可能沒有太多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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