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人| 貿易和匯率
台灣經濟繁榮中隱藏的風險
疲軟的貨幣政策正在懲罰消費者並增加金融風險。

|閱讀時間:5分鐘
T台灣的出口實力令人羨慕:它是全球尖端晶片製造的中心。同樣令人矚目,卻鮮為人知的是其巨額經常帳盈餘,這不僅是貿易繁榮的結果,也是長期低估人民幣價值的結果。這曾助力台灣出口導向經濟崛起,但如今早已過了應有的階段。製造商們一直受到優待,而一般台灣消費者卻未能享受到經濟成長的成果,金融風險也不斷累積。台灣是時候放鬆對人民幣的管制了。
台灣巨額貿易順差並非一朝一夕之功。幾十年來,台灣中央銀行(簡稱央行)一直維持新台幣的低估值,提升了製造業出口商的競爭力。根據經GDP調整的巨無霸指數(我們用來衡量匯率與其內在價值偏差程度的指標),新台幣對美元被低估了55%,是全球低估程度最高的。
因此,在本世紀,剔除轉口貿易中心和石油國家後,台灣的經常帳盈餘佔GDP的比重位居世界第一。而近來,得益於人工智慧的蓬勃發展,台灣的收支失衡狀況更是急劇惡化。 10月份,台灣的貨物貿易順差以年率計算達到GDP的31%,創歷史新高,較疫情爆發前增加了四倍。根據今年的最新數據,台灣的經常帳盈餘已達到GDP的16% 。相較之下,作為典型的盈餘經濟體,中國大陸的經常帳盈餘僅3%。
這一切的問題在於,廉價貨幣已成為一種代價高昂且危險的過時產物。首先,它不再像過去那樣帶來許多好處。台灣已不再是工業化經濟體;其人均GDP如今已超過日本。台灣擁有6000億美元的外匯儲備,足以緩衝中國封鎖或金融危機的影響。而台灣最優秀的晶片和電腦製造商——它們貢獻了四分之三的出口總額和近一半的名目GDP——完全可以承受貨幣走強的影響。新台幣升值20%或許只會使全球領先的晶片製造商台積電的營業利潤率下降8個百分點,但即便如此,其利潤率仍高於Alphabet或蘋果公司。
同時,貨幣低估帶來的成本和扭曲也在增加。首先,這相當於對消費者課稅。在一個依賴進口食品、燃料和商品的經濟體中,低匯率使得購買力從普通家庭轉移到了出口商手中。結果是,即使以出口型經濟的標準來看,台灣的儲蓄過多而消費過少。自1998年以來,私人消費佔產出的比重下降了20個百分點。這項旨在幫助台灣致富的政策,如今卻損害了一般台灣民眾的利益。
另一個扭曲之處在於,廉價貨幣推高了房價。印鈔購買外匯使台灣金融體系流動性充裕,並壓低了利率。正是這種雙重作用導致自1998年以來房價翻了四倍。此外,疲軟的貨幣政策也在台灣金融體系的核心埋下了風險——這是第三個扭曲。為了將盈餘資金循環利用,台灣依賴其人壽保險業,該行業已將近1兆美元的家庭儲蓄大量投入美國國債。但這造成了巨大的貨幣錯配,因為新台幣負債是用美元資產來融資的。任何一種貨幣的突然波動都可能導致保險公司破產,進而引發金融危機。
那麼,這項政策為何持續至今?原因之一是出口遊說集團。台灣的晶片製造商或許能夠承受匯率走強,但現行政策扶持了一批利潤微薄、一旦升值將遭受重創的製造商。這類企業或許佔製造業就業人數的70%。另一個原因是中央銀行(CBC)非同尋常的權力。透過印發新台幣來攫取外匯資產,中央銀行獲得了豐厚的利潤,這些利潤被上繳政府,成為政府重要的財政收入來源。中央銀行的轉帳收入佔政府總收入的6%,而已開發國家的平均水平僅為0.4%。這鞏固了中央銀行的政治權威,使其有權勢的行長能夠壓制批評者(中央銀行否認這一點)。
局勢正變得日益岌岌可危。風險之一在於美元進一步貶值會動搖台灣人壽保險公司的根基,這些公司如今已「大到不能倒」。另一個風險是,美國貿易順差鷹派可能再次抬頭,利用關稅和安全影響力迫使台灣重新估價。這種情況隨時可能發生:與韓國、日本或中國不同,台灣尚未與唐納德·川普達成貿易協議。在「解放日」之後,人們對這種衝突的擔憂足以在5月引發台幣兌美元匯率飆升9%。
因此,台灣必須摒棄過時的經濟模式,建構更完善的模式。中央銀行應逐步放鬆對人民幣的控制。轉型過程必然充滿政治和金融風險。依賴台灣出口補貼維持生存的製造商將不得不縮減規模或關閉工廠。人民幣升值過快甚至可能引發人壽保險業的崩盤。但這些風險是可以管控的。
台北101
台灣政府的債務總額僅佔GDP的23% ,因此有能力幫助失業者重新接受培訓。保險公司雖然會遭受損失,但只要給予時間,就能順利過渡。此外,台灣中央銀行還擁有一個關鍵優勢:溫和地提升本幣匯率比反向操作要容易得多,正如哈維爾·米萊在阿根廷所發現的那樣。台灣中央銀行還可以隨時增發新台幣,以抵禦投機者搶先一步兌現本幣匯率的行為。
關鍵在於台灣央行要像新加坡一樣,為人民幣制定一條長期發展路徑。中國近幾十年來也實現了人民幣的溫和升值。作為回報,一般台灣民眾最終將能更享受到本國非凡出口奇蹟所帶來的成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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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以「台灣經濟繁榮中隱藏的風險」為題,刊登在紙本版的「領袖人物」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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