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亞的歷史絕不僅僅是歷史。它被武器化、被改寫，並深深捲入當今爭奪合法性、身分和權力的鬥爭之中。

作者：王正

2025年9月1日

記憶即命運：二戰後80年的中國與東亞 — 2015年9月3日，中國在北京舉行閱兵式，紀念衛國戰爭勝利70週年。
圖片來源：韓國總統府

第二次世界大戰太平洋戰場沉寂八十年後，這片被戰爭重塑的地區依然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回憶著往事，也遺忘著往事。

在中國，這段記憶從未消退。 9月3日，一場盛大的遊行將舉行，以隆重的國慶儀式紀念抗日戰爭勝利。如今的年輕人，出生於戰後幾代，對戰爭的細節瞭如指掌——不僅來自家庭故事，還來自教科書、博物館參觀、戰場重演和電影。今年夏天最受歡迎的電影是《死無對證》，這是一部生動地刻畫南京大屠殺的電影。

對中國共產黨來說，戰爭的記憶不只是歷史，更是意識形態、認同和政治資本。

相較之下，在美國，亞洲戰爭已基本淡出了公眾的視野。如今，很少有美國年輕人知道瓜達爾卡納爾島或硫磺島的名字，也很少有人了解他們的祖父在終結日本在東亞和東南亞的帝國統治過程中所扮演的關鍵角色。 2025年3月，美國國防部長皮特·赫格塞斯在硫磺島戰役80週年紀念演講中，頗具爭議地讚揚了日軍的英勇，他說道：「日軍司令員栗林將軍以堅忍、決心和勇氣領導著他的士兵和水兵。」美國二戰老兵聽到這樣的話可能會感到震驚，但這篇演講更多地關注的是赫格塞斯和水兵。

對台灣來說，2025年也是二戰結束後回歸祖國80週年——這一歷史性里程碑在官方紀念活動中大多被忽略。總統賴清德並未將這一紀念日定義為擺脫帝國主義的解放，而是將其視為對民主國家的警告：「正如歐洲曾經面臨法西斯侵略，台灣現在面臨著威權脅迫。」賴清德在8月15日的演講中一次也沒有提到日本，也沒有提及日本在台灣的殖民統治。這項遺漏意義非凡。在當今政治中，台灣「回歸」大陸的歷史顯得格格不入──其歷史敘事已從反帝解放轉向民主自主。

在日本，記憶再次引發爭議，變得敏感。在2025年8月15日舉行的80週年紀念儀式上，日本首相石破茂的演講措辭謹慎。他表達了「悔恨」——但值得注意的是，他並未就日本在戰爭時期對亞洲鄰國的侵略行為直接道歉。

《東京新聞》最近報導的一項民意調查，揭示了日本當前歷史意識的驚人真相：只有42%的日本受訪者認為太平洋戰爭是一場侵略戰爭，12%的受訪者認為它是一場自衛戰爭，44%的受訪者表示「不知道」或沒有明確看法。即使80年後，仍有超過一半的日本民眾不願承認這場戰爭是一場侵略戰爭。

俗話說：歷史總是當代的，記憶總是選擇性的。八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對於那些見證戰爭結束的人來說，今天的世界——衝突的記憶在某些地方被制度化，而在其他地方則被忽視——或許已經面目全非。但東亞的歷史絕不僅僅是歷史。它被武器化、被改寫，並深深捲入了當今爭奪合法性、認同和權力的鬥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