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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的“金砖四国”墙
特朗普的“金砖四国”墙
希亚姆·高瑟姆
2025年8月21日
与……合作
在威廉·莎士比亚的著名戏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中，在标志性的阳台场景中，朱丽叶说出了这样一句台词：“名字有什么意义？”
朱丽叶怎么也想不到，在现代地缘政治的世界里，名字就是一切。
例如，1991年南斯拉夫解体时，其中一个新成立的国家选择自称为马其顿。希腊强烈反对该名称，认为其盗用了希腊文化——数十年来，这场争端阻碍了该国加入欧盟和北约。最终，马其顿共和国改名为北马其顿共和国。
时间快进到2025年1月20日，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签署行政命令，要求所有联邦机构将墨西哥湾——一个拥有500年历史的名称——正式称为“美国湾”，以恢复美国人的自豪感。
最近，高盛经济学家创造的另一个名字也进入了特朗普总统的视线：金砖国家，即由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和南非组成的新兴经济体集团。
特朗普在7月份的“真相社交”（Truth Social）帖子中抨击该组织的政策“反美”，是对美元的攻击。他已经对三个成员国征收高额关税——对来自巴西和印度的进口产品征收50%的关税（美国最高关税税率），对南非征收30%的关税。他还威胁要对任何与金砖国家结盟的国家额外征收10%的关税。
但特朗普总统为何将金砖国家联盟视为对其“美国优先”贸易政策的挑战？
在本期《CrossDock 》中，我们将剖析金砖国家的发展历程——从成立到目前的地位，特朗普为何认为金砖国家是反美的，以及最近的关税如何潜在地加强了该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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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是现代史上最黑暗的一年。世界经历了毁灭性的“9·11”袭击，与此同时，全球经济陷入了史上最严重的衰退之一，产出放缓，贸易萎缩。
根据世界贸易组织的数据，全球GDP增长率从2000年的4.5%下降到2001年的仅1.5%。世界贸易额在前一年增长了11% ，今年却萎缩了1.5%，这是自20世纪80年代初以来的首次下降。发达经济体受到的打击最为严重：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美国人均产出年化下降2.7%，日本下降4.2%。
但并非一切都黯淡。
2001年11月，时任高盛全球经济研究主管的吉姆·奥尼尔发表了题为《打造更好的全球经济金砖四国》的报告。
他指出，2000年底，巴西、俄罗斯、印度和中国（他称之为新兴市场经济体）的GDP总和按购买力平价（PPP）计算占世界GDP的23.3%左右。
吉姆·奥尼尔 2001 年报告预览
奥尼尔在报告中指出，这些经济体拥有进一步扩张的潜力，并预测到2050年，金砖国家的总产出将超过世界最富裕国家。他还建议，应重组七国集团等主要全球治理机构，让它们在治理中占有一席之地。
但奥尼尔——以及任何西方国家——没有预见到的是，这些国家最终会建立起自己的集团。而且，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竟然选择团结在他所赋予的“欧盟”名称之下。
报告发布五年后的2006年，金砖国家领导人聚集在一起，组成一个非正式小组，协调共同的经济和政治目标。
但这给我们带来了一个核心问题：金砖国家为何成立？
让他们团结在一起的并非单一的意识形态，而是他们作为西方世界之外快速增长的经济体的共同身份，以及他们在全球舞台上所面临的排斥感。
例如，世界主要金融机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和世界贸易组织——都由西方国家，尤其是美国和欧洲所主导。这些机构往往对发展贷款和贸易条款指手画脚，而新兴经济体却鲜有发言权。
此外，除了联合国和二十国集团之外，新兴经济体没有一个重要的论坛可以讨论自身的经济和地缘政治议程。
而最终促成这一目标实现的催化剂是2008年的全球经济衰退，这场衰退给西方国家带来了沉重打击，但金砖四国的经济体却相对强劲，这给了它们团结起来的信心。
2009年，他们在俄罗斯叶卡捷琳堡举行了首次金砖国家峰会，宣布了改变全球金融和经济基础设施的意图，呼吁建立一个更加重视新兴经济体的体系。
但最重要的是，他们暗示希望减少对美元的依赖，呼吁建立“稳定、可预测和更加多样化的国际货币体系”。仅仅一年之后，即2010年，非洲最大的经济体南非被邀请加入，将该联盟扩展为金砖国家，并巩固了其成为西方制衡力量的野心。
一砖一瓦
自成立以来，金砖国家一直被批评为一个象征性组织，缺乏实际行动。但这种情况在2014年发生了改变。在巴西福塔莱萨峰会上，金砖国家推出了首个真正意义上的机构——这表明它希望从空谈走向行动。
此次峰会的核心是新开发银行（NDB）。其法定资本为1000亿美元，旨在平衡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这两个机构长期以来一直被批评受美国和欧洲主导。
每个成员国承诺投入同等金额的100 亿美元来启动该项目，确保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垄断控制权。
根据新开发银行2023年年度报告，该银行自成立以来已批准105个项目，总价值348亿美元。清洁能源和能源效率占据主导地位，占资金总额的37%，其次是交通基础设施，占28%。
2023年，新开发银行批准了9个新项目，总价值21亿美元，其中近三分之二用于交通运输领域。新开发银行正在资助的重要项目之一是中国新疆阿拉山口口岸基础设施建设项目，该项目旨在对中国通往哈萨克斯坦和中亚的最重要内陆门户之一的铁路、公路和仓储设施进行战略升级。
截至2022年新开发银行货币贷款明细
类似的贷款在欧元区各地都有出现：在印度，新开发银行资助的孟买和德里的地铁系统疏通了同样是出口要道的城市；在巴西，道路现代化缩短了大豆和铁矿石的运输时间。
这些项目体现了金砖国家的战略：不只是为了增长而增长，而是刻意推动供应链的重新定位，增加金砖国家之间的贸易流量。
有趣的是，新开发银行的盈利本质不仅在于其建设内容，还在于其放贷方式。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不同，金砖国家融资通常附带严格的紧缩条件，而这些机构的政治条件则较少。
这种差异使得该行对深陷债务和发展困境的国家越来越有吸引力。这也解释了为何新成员国纷纷加入该行：孟加拉国于2021年加入，随后是阿联酋和乌拉圭；埃及于2023年加入；阿尔及利亚于2024年加入；哥伦比亚于2025年加入；最近，乌兹别克斯坦也加入了。
除了新开发银行之外，还有另一个规模达1000亿美元的应急储备安排（CRA），旨在提供紧急支持。如果金砖国家某个成员国陷入货币危机——这类事件通常会导致各国向华盛顿寻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救助——CRA将提供一个本土的替代方案。
中国出资最多，达410亿美元；巴西、俄罗斯和印度各出资180亿美元；南非出资50亿美元。自该组织成立以来，尚无任何成员国认领过这笔资金。
截至2025年，金砖国家已发展成为一个由11个正式成员国组成的集团：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南非、沙特阿拉伯、埃及、阿联酋、埃塞俄比亚、印度尼西亚和伊朗。这一扩展的组织现在被称为“金砖国家+”。
目前，欧盟人口占世界总人口的近45% ，按购买力平价（PPP）计算，欧盟的GDP占全球GDP的35%以上。
有趣的是，它不仅涉及人口和 GDP，还占据着世界战略资源的绝大部分份额。
金砖国家+拥有全球约72%的稀土矿储量，而稀土矿是从智能手机到战斗机等各种产品的关键原料。根据国际能源署的数据，金砖国家+的石油产量占全球的43.6% ，天然气产量占全球的36%。而煤炭是许多发展中国家工业发电的支柱，金砖国家+的产量占全球的78.2% ，占据主导地位。
金砖国家似乎已经想通了一切，但事实远非如此。让我们来为你分析一下。
金砖国家出了什么问题？
金砖国家的经济和地缘政治地位不断提升，但也面临着严峻的内部挑战，尤其是在贸易领域。其中最突出的问题是金砖国家内部贸易的不对称性，而中国在其中占据主导地位。
这是因为中国是大多数其他成员国的最大贸易伙伴，而这些成员国之间的贸易额相对较低。这形成了一种“中心辐射”模式，而非一个均衡的多边网络。此外，这些贸易大多涉及初级产品，巴西和俄罗斯等国家向中国出口原材料和能源，以换取制成品。
这种结构延续了传统的、不太公平的贸易模式，与该组织建立新的、更公平的经济秩序的既定目标背道而驰。以印度为例，该国从金砖国家进口总额达3040亿美元，而出口额仅为950亿美元，贸易逆差高达2090亿美元。
下一个重要问题是缺乏正式的自由贸易协定，这进一步加剧了金砖国家内部贸易的复杂性，使其成本高昂。与欧盟或经合组织等其他集团不同，金砖国家成员国必须应对不同的关税、海关程序和法规，这增加了交易成本，阻碍了贸易。
例如，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金砖国家的平均关税税率为8.4% ，几乎是经合组织国家平均关税税率2.4%的三倍。
金砖国家与经合组织国家的平均关税
最后，印度和中国之间的边界争端、埃塞俄比亚和埃及之间的尼罗河大坝争端等内部地缘政治竞争也加剧了不信任和竞争，可能破坏形成有凝聚力的贸易和经济政策的努力。
尽管面临这些挑战，金砖国家五个创始成员国之间的贸易发展势头强劲。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2021年至2024年，金砖国家内部贸易额年均 增长40% ，达到7400亿美元。
如今，金砖国家又出现了一次利益转移。多年来，批评人士一直认为金砖国家缺乏共同的意识形态，但如今由于特朗普及其关税政策的影响，这种情况似乎正在改变。
关税联合
唐纳德·特朗普对金砖国家从来就不放心。2024年12月，特朗普威胁要对所有金砖国家征收100%的关税，称该组织“反美”。两个月后，也就是2025年2月，他在“真相社交”（Truth Social）网站上宣称“金砖国家已死”。然而，2025年7月，在金砖国家召开第六次峰会之际，他却宣布对与金砖国家结盟的国家征收10%的统一关税。
但他为什么讨厌金砖国家呢？他认为金砖国家试图削弱美元的主导地位。
“你们有一个叫金砖国家的小团体。它正在迅速衰落，但金砖国家还在；他们试图取代美元，夺取美元的主导地位和美元的标准。不，我们不会让美元贬值。”
唐纳德·特朗普
他基本上是对的。
金砖国家自成立以来无疑已试水。例如，巴西长期以来一直是呼吁建立替代支付体系、使发展中国家摆脱对美元依赖的最强烈呼声之一。2023年，巴西总统卢拉·达席尔瓦提出了建立“金砖国家货币”用于贸易结算的想法，认为这将保护成员国免受美国制裁和金融冲击的影响。
中国进一步推进了这一理念，扩大了与俄罗斯的人民币贸易，以人民币结算石油采购，并积极推动其跨境支付网络——中国跨境银行间支付系统（CIPS）。根据《中国2024年支付体系报告》，2024年，CIPS处理的跨境人民币支付总额达175.49万亿元人民币，较上一年大幅增长 42.6% 。
新开发银行（NDB）曾依赖美元融资，如今已越来越多地转向本币贷款。到2023年，该行超过20%的贷款以人民币、兰特和卢比等货币计价，这是旨在减少对美国资本市场依赖的刻意举措。
新开发银行行长迪尔玛·罗塞夫在最近结束的该行第十届年会上表示：“我没有看到美元作为世界主要储备货币的地位即将下降的具体证据。但扩大以本币进行贸易的举措不断增多是不可否认的，我认为这是积极的进展。”
有趣的是，印度一直淡化有关金砖国家新货币的讨论，官员们强调，金砖国家并非寻求“取代美元”，而仅仅是实现结算方式的多元化。然而，印度却在悄悄地播下自己的种子。
印度和巴西正在探索两国数字支付系统的合作。印度统一支付接口 (UPI) 与巴西 PIX 数字支付系统的合作有望打造一个无缝的跨境网络。此举将使金砖国家经济体之间能够实现更快、更低成本的贸易和零售支付，而无需依赖美元。
那么，你可能会问，特朗普的关税是否影响了金砖国家的愿望？
但特朗普的压力可能达到了多年来峰会未能实现的目标：它推动了金砖国家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增强了它们之间的团结。
例如，当华盛顿对印度出口产品征收 50% 的关税时，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迅速与弗拉基米尔·普京通话，重申了两国“特殊友谊”，并在社交媒体上广泛传播这一信息。
印度总理在X
曾经对北京保持警惕的新德里如今正伸出友好之手：莫迪即将出席在中国举行的上海合作组织峰会——这是他近十年来首次访华。双方还就放松贸易限制展开了磋商，其中包括中国可能解除对印度稀土出口禁令。普京也计划于今年晚些时候访问新德里，凸显双方重新建立的伙伴关系。
50%的关税进一步加强了巴西与中国的贸易关系，促进了农产品出口，并迎来了新一波中国投资项目，涵盖可再生能源、港口基础设施等诸多领域。在美国关税压力下，南非更加积极地呼吁利用新开发银行为基础设施建设融资，避免依赖美元。
最后的话
特朗普的关税本意是要分裂金砖国家。然而，它却让金砖国家更加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巴西、印度和南非等国家——华盛顿都视其为合作伙伴——如今正与俄罗斯和中国找到更多共同点。
这给美国带来了真正的问题。多年来，华盛顿一直致力于将印度纳入其势力范围，将其定位为制造业和供应链迁出中国的关键枢纽。南非也可能是一个天然的合作伙伴，尤其是在美国寻求关键矿产的可靠来源之际，中国已表明愿意将这些矿产武器化。即使是长期以来被视为美洲友好国家的巴西，现在也因关税冲击而进一步向中国倾斜。
目前看来，金砖国家是唯一有能力抵御特朗普关税的全球论坛。
本通讯由Shyam Gowtham撰写
感谢您的阅读。我们下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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