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連隘口「關閉」：叢林中的邊境劇場

承諾「關閉」達連河成為頭條新聞。現實是苦難被轉移，權利被剝奪。

今年1月，就在唐納德·川普憑藉一系列反社會承諾重新掌權美國之前，即將上任的美國邊境事務主管湯姆·霍曼宣布，新政府將出於「國家安全」的考慮「關閉達連隘口」。

達連隘口，顧名思義，就是臭名昭著的長達106公里（66英里）的無路地帶，叢林險惡，橫跨巴拿馬和哥倫比亞，位於美洲的十字路口。在過去幾年裡，它一直是全球數十萬貧困人口尋求庇護的唯一途徑之一，這些人實際上因貧困而被定罪，並被剝奪了「合法」移民美國的機會。

Recommended Stories

光是 2023 年，就有約 52 萬人跨越達連隘口，他們還需要走數千公里才能到達美國邊境——而美國正是造成許多國際政治和經濟災難的罪魁禍首，迫使人們逃離家園。

無數尋求庇護的難民最終葬身叢林，死無葬身之地，生死尊嚴蕩然無存，這充分證明了邊境本身的致命性——更不用說對全世界貧困人口的生存構成威脅了。致命的障礙比比皆是，從湍急的河水、陡峭的峽谷，到武裝襲擊者的襲擊，再到在沒有充足食物和水的情況下，連續數日甚至數週穿越險峻地形所帶來的極度疲憊。

儘管從字面上「關閉」達連隘口的可行性就如同關閉地中海或撒哈拉沙漠一樣，但在川普政府密謀關閉美國邊境之後，這片叢林的販運量已大幅減少，這實際上違反了國際法和國內法，廢除了整個庇護權。

今年3月，川普上任兩個月後，巴拿馬移民局僅登記了194名從哥倫比亞經達連隘口抵達的移民，而去年3月的入境人數為3,6841人。這無疑讓美國建制派的排外分子如獲至寶，他們樂此不疲地喋喋不休地談論「移民危機」。

然而，這根本無法解決真正的危機——很大程度上是由於美國數十年來有害的外交政策，許多地方的生活已經不堪重負。「關閉」達連隘口也無法阻止那些一無所有的絕望民眾為了所謂的物質和經濟安全而走上其他危險的道路。

達連戰役的軌跡對倖存者的心理影響也不容小覷。在為我的新書《達連隘口：一位記者穿越美洲致命十字路口的旅程》（本月由羅格斯大學出版社出版）進行研究期間，我發現幾乎不可能與任何一位經歷過這場戰役的人交談，除非他們提供沿途遇到的所有屍體的詳細情況。

例如，2023年2月，我在巴拿馬採訪了一位名叫瓜伊利斯（Guailis）的委內瑞拉年輕女子。她和丈夫以及兩歲的兒子冒雨穿越叢林，耗時十天。在他們偶然發現的眾多屍體中，有一位老人蜷縮在樹下，「彷彿感到寒冷」。瓜伊利斯說，她還認識了一位悲痛欲絕的海地婦女，她六個月大的嬰兒在她眼前溺亡。

同時，瓜伊利斯的丈夫耶穌也經歷了一次與一具屍體更親密的接觸。當時，他從一座險峻的山坡上滾落下來，抓著的東西本以為是樹根，結果卻發現是一隻從泥土裡伸出的人手。耶穌向我講述這件事時，心想：“是那隻手救了我的命。”

我聽說河裡漂浮著腫脹的屍體，一個死去的女人和她剛出生的雙胞胎躺在帳篷裡，還有一個死去的女人和兩個死去的孩子，附近有一個上吊自殺的男人——大概是孩子的父親。

2023 年末，我在墨西哥和一位名叫尤爾比斯 (Yurbis) 的大家庭中的一位成員一起度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她對叢林中屍體的普遍程度做出瞭如下計算：“我可以說，我們都踩過死人。”

因此，穿越達連隘口的尋求庇護者幾乎每走一步都會意識到死亡的臨近，以及在美國主導的世界秩序中他們生命的價值是多麼微不足道。

此外，強姦和其他形式性暴力案件激增。《紐約時報》於2024年4月報導稱，巴拿馬叢林一側的「移民性侵犯」已上升到「戰爭之外罕見的水平」。顯而易見，達連隘口對個人和集體帶來的創傷並非表面上的「關閉」就能輕易解決的。

話雖如此，達連隘口也展現了面對結構性非人化所帶來的令人難以置信的團結。我遇見一位哥倫比亞青年，他親手救了一名被河水捲走的嬰兒。我還聽說，一位委內瑞拉男子曾抱著一名病重的一歲厄瓜多爾女孩穿越叢林，當時女孩的母親虛弱得無法快速移動，擔心她無法及時趕到尋求醫療救助。

2024年1月，當我親自入侵達連隘口時，兩名來自也門的尋求庇護者稱讚我的巴勒斯坦足球衫，並儘力緩解我進入叢林時明顯的恐懼：「如果你需要什麼，我們就在這裡。」這番話出自那些在過去二十多年裡一直遭受著真正恐怖的人們之口，而這些都是由我的國家都發動恐怖都是由美國的國家都發動戰爭。

達連隘口本身也已成為一個事實上的戰區，美國為了維護系統性不平等，對脆弱的人類施以懲罰性政策。達連隘口在西班牙語中被廣泛稱為“el infierno verde”（綠色地獄），它確實名副其實。

雖然達連隘口的鼎盛時期或許至少暫時結束，但這片土地依然是現代社會最具決定性危機之一的永恆象徵。在這場危機中，全球貧困人口必須冒著生命危險才能生存，卻因此被定罪。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達連隘口就是整個世界。

本文所表達的觀點僅代表作者本人，不一定反映半島電視台的編輯立場。

貝倫費爾南德斯
半島電視台專欄作家
貝倫費爾南德斯著有《達連隘口：一位記者穿越美洲致命十字路口的旅程》（羅格斯大學出版社，2025年出版）、《二十一世紀內幕：被關在墨西哥最大的移民拘留中心》（俄勒岡州圖書出版社，2022年出版）、《西波利特檢查站：狹小空間裡的隔離》（俄勒岡州圖書出版社，2021年出版）、《流亡：拒絕美國，尋找世界》（俄勒岡州圖書出版社，2019年出版）、《殉道者永不死：穿越南黎巴嫩之旅》（戰爭景觀出版社，2016年出版）以及《帝國信使：托馬斯·弗里德曼在工作》（Verso出版社，2011年出版）。她曾為《紐約時報》、倫敦書評部落格、《The Baffler》、《時事》、《中東之眼》等許多出版品撰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