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散式微电网和可再生能源可以成为台湾有效的战略盾牌。

作者：米莱娜·德·安德拉德

2025年8月14日

台湾的能源安全正处于关键时刻：尽管其在半导体制造业中具有全球重要性，但由于严重依赖能源进口和集中式电网基础设施，台湾的能源安全极易受到威胁。简而言之，台湾目前的能源结构使其面临巨大的风险，既来自潜在的外部胁迫，也来自自然灾害。

在此背景下，一些人认为台湾应该恢复核能生产，以确保电力供应安全。重启核电站虽然可以提供稳定的能源基础，但其风险难以承受，而且在台湾面临的挑战中，其战略优势也有限。因此，转向由多种可再生能源供电并由强大的储能系统支持的分散式微电网，才是确保台湾能源安全和国家韧性的最可行途径。

必须认识到，强大而分散的能源基础设施对国家而言构成战略威慑。如果台湾被认为凭借其能源韧性能够承受长期封锁，那么这种封锁作为强制性手段的有效性就会被削弱。这种认知在发动冲突的成本效益分析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因为它将能源韧性转化为“不对称防御”和“拒止式威慑”的组成部分——使台湾成为更难攻击的目标，并增加任何潜在侵略者的风险。

能源的致命弱点

台湾目前的能源格局严重依赖进口，约96%的能源供应依赖进口。化石燃料在发电结构中占据主导地位，预计到2024年将占总发电量的 80%左右。其中，天然气占42.4%，煤炭占39.3%。

截至2025年，台湾将成为全球第六大液化天然气（LNG）进口国，占据着至关重要的地位。然而，其战略能源储备在正常消费条件下估计仅能维持11至14天，进一步加剧了台湾对天然气的严重依赖。这种脆弱性使台湾容易受到全球能源价格剧烈波动的影响，例如2022年乌克兰战争导致燃料成本飙升。在地缘政治紧张的背景下，这种能源依赖将成为台湾的“致命弱点”，对其安全构成生死攸关的风险。

国防和安全专家指出，海上封锁很可能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台湾冲突中的战略之一，直接针对这些补给线，并可能在数周内摧毁台湾的能源基础设施。因此，从进口化石燃料转向国产能源不仅是环境优先事项，也事关国家安全。

此外，台湾历史上集中式的电网也对其恢复力构成了另一项重大挑战。由于发电主要集中在中部和南部，而北部城市中心的用电量巨大，集中式输电系统造成了脆弱的瓶颈。这意味着孤立的故障可能迅速引发全岛大停电，例如2022年由高雄新大发电厂设备故障引发的“303大停电”。当时，开关站故障导致南部电网突然失衡。该故障导致一座超高压变电站跳闸，引发连锁停电，导致全岛超过550万户家庭断电。

分布式弹性

台湾能源韧性建设的关键转变在于采用分布式电力系统，尤其是微电网，作为集中式能源基础设施的替代方案。这些系统集成了本地发电、电池储能和智能控制，即使在与主电网断开连接时也能自主运行。微电网采用模块化设计，具有自动无缝“孤岛”功能，使其能够在断电期间继续供电。

电池储能是该架构的核心，在稳定间歇性可再生能源输入、吸收过剩能源以及在高峰需求期间重新分配能源方面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它还能在电网故障期间提高系统可靠性。将分布式能源与储能相结合的战略优势不仅包括提高效率、可持续性和成本节约，还包括为医院、数据中心和军事设施等重要基础设施提供关键的备用容量。

分布式能源和孤岛效应等抵御台风的特性，恰恰是抵御军事威胁（无论是常规攻击、网络攻击还是电磁脉冲 (EMP) 攻击）所必需的。这种“双重用途”特性使微电网战略在应对多种威胁时具有内在的稳健性和政治上的合理性。因此，能源转型不仅被视为一项环保举措或灾害防备工作，更是台湾更广泛国防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

鉴于这些优势，台湾政府已承诺投资 5645亿新台币（约合192亿美元）用于电网现代化，重点关注分散化、储能和系统冗余。此前的台风“丹娜丝”和重大停电事件等危机暴露了传统电网模式的脆弱性，这些努力也因此而受到冲击。

为了构建更具韧性和灵活性的能源系统，台湾正在积极发展电池储能基础设施。政府已设定目标，到2025年，将公共部门和私营部门的投资相结合，使电池储能装机容量达到约590兆瓦（MW）。尽管与台湾的整体电力需求相比，这一规模相对较小，但这些装机容量将在管理可再生能源波动和确保紧急情况下的备用电源方面发挥关键作用。

放眼未来，台湾计划大幅扩大其能源存储容量，目标是到 2030 年达到 20 吉瓦时 (GWh)。这一长期目标反映了台湾致力于将分布式存储纳入其更广泛的能源安全和国家防范战略的决心。

与这些发展相辅相成的是台湾在可再生能源方面的巨大潜力，尤其是太阳能和海上风能。地热能也前景广阔，但由于地理位置限制、监管复杂以及土地使用冲突，地热能在很大程度上尚未得到开发。

考虑到国家需求，政府制定了雄心勃勃的可再生能源目标：到2025年可再生能源占比达到20%（高于2020年的5%），其中包括到2025年实现5.7吉瓦的海上风电和20吉瓦的太阳能发电容量。到2024年底，台湾可再生能源总装机容量将达到21,067兆瓦，其中太阳能光伏发电为14,281兆瓦，风能为3,905兆瓦。

尽管台湾潜力巨大，目标远大，但太阳能和风能项目的推广迄今仍未达到预期。这并非技术或资源问题，而是腐败丑闻和地方反对等问题阻碍了进展。台湾以可再生能源为中心的能源韧性战略要想取得成功，就必须解决和克服这些内部障碍。这需要坚定的政治意愿和有效的公众参与。

那么核能呢？

几十年来，台湾的核能政策一直饱受政治争议，最终于2025年5月关闭最后一座反应堆，以实现成为“无核家园”的宏伟目标。然而，民众越是感到脆弱，公众对台湾核电的看法就越是分歧重重。

2011年日本福岛核事故深刻影响了台湾民众对核安全的认知。事故发生后，全岛爆发了大规模抗议活动，反映出民众对核电风险日益增长的担忧。到2014年，公众日益增长的担忧转化为民众对逐步淘汰核能的强烈支持，促使政府暂停了即将竣工的龙门核电站（第四核电站）的建设。

导致公众反对的另一个关键因素是历史上对核废料的处理不当，尤其是在未充分告知当地达奥族的情况下，将低放射性废料储存在兰屿岛。这一事件给当地民众留下了深刻的创伤，并加剧了民众对政府核安全和废料管理保证的结构性不信任。因此，无论技术条件如何，要就重启核电站达成公众共识都极其困难。

在核设施关闭的背景下，由于半导体和人工智能行业推动的能源需求增长、停电担忧、燃料成本导致的台电财务损失，以及全球范围内“核能复兴”的广泛讨论，这场争论再次浮出水面。亲核团体主张核能的稳定性及其对国家安全的潜在益处。然而，即使核能在技术上可行或具有战略吸引力，克服这种根深蒂固的不信任所需的社会成本和政治资本也可能令人望而却步，从而将宝贵的资源和注意力从更有效的韧性战略中转移开来。

重启台湾的核电站将是一个战略误判——这不仅无法解决国家的核心弱点，还会引入新的、不可接受的风险，进一步削弱国家韧性。

核能的局限性

中国的“联合封锁行动”是解放军应对台湾局势的核心战略。该战略旨在整合军事、网络、太空和经济手段，孤立台湾，迫使其投降，而无需全面入侵。该战略的一个关键组成部分是“网络中心胁迫”，旨在切断台湾与外界的联系。

与封锁密切相关的是“隔离”的可能性，这是一种由中国海警和其他执法力量（而非解放军）主导的灰色地带行动。这种行动为中国带来了多项战略优势：它在政治上更具可逆性，不会立即被视为战争行为，并且仍然可以迫使外国公司和政府遵守其要求。

然而，从能源韧性的角度来看，封锁和隔离之间的区别非常微妙。即使实施严格的隔离，仍可能严重扰乱台湾的国际航线，包括进口核电站所需的燃料、铀和维护部件。

与此同时，此类运营带来的经济和物流不确定性将抑制占台湾总电力消耗50%以上的工业活动，导致整体能源需求急剧下降。在这种需求减少的情况下，现有的燃煤电厂加上不断扩大的可再生能源组合，足以维持台湾一年以上的电力需求。这直接挑战了核基荷能源在这种形势下对生存“至关重要”的论点。

此外，中国实施封锁或隔离的关键战略目标之一是避免激起美国及其盟友的直接军事反应。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中国的目标是尽快迫使台湾政府投降——或至少使其丧失抵抗能力——最好是在任何外部干预变得可行之前。如果中国能够持续对台湾施加足够的经济和后勤压力，它或许能够迫使台湾进行谈判，或为全面入侵创造有利条件。

在此背景下，台湾维持自身能源供应的能力，尤其是通过独立且具有韧性的体系，将成为至关重要的威慑力量。台湾在没有外部支持的情况下维持的时间越长，就越能为其国防力量的动员和潜在盟友的介入赢得时间，从而削弱中国迅速且有控制地开展行动的最初目标。

核能在公开冲突中成为危险的负担

一旦发生军事冲突，中国可能优先夺取台湾关键基础设施（尤其是核电站）的控制权，而不是直接摧毁它们。直接打击这些设施可能会引发灾难性的放射性灾难，使台湾部分地区无法居住。然而，核电站在战时仍然极其脆弱。即使没有被蓄意攻击，它们也可能遭受附带损害、意外打击，或在争夺控制权的斗争中被用作战略筹码。

2022年3月，乌克兰扎波罗热核电站被俄罗斯军队占领，这一事件凸显了这种风险。自被占领以来，该核电站屡遭炮击和无人机袭击，引发全球对核安全的担忧。同样，中国军事演习也包括模拟袭击台湾的能源基础设施，这表明这些设施被视为可行的干扰目标，即便无法彻底摧毁。

在地震活跃、人口稠密且地缘政治动荡的地区运营核设施的固有风险在战时会显著放大。在战时，安全规程可能会被破坏，外部电力供应也可能中断。无论直接攻击、附带损害还是失控，发生核事故的可能性都极其灾难性，以至于无论中国最初的意图如何，核能都会成为战区的危险负担。台湾的风险回报分析强烈倾向于避免这种潜在的灾难。即使是轻微的故障，后果也非常严重，风险变得令人无法接受。

因此，问题不仅在于核电本身的不必要性或危险性，而是核电未能解决台湾能源脆弱性的根本原因，并由此带来新的、不可控的风险。

为台湾描绘真正富有韧性的未来

鉴于台湾面临的多重挑战，能源韧性显然是国家生存的战略要务。在此背景下，最现实、最安全、最有效的解决方案并非重启高度集中且政治上存在分歧的核电站，而是构建一个以储能为支撑的微电网为基础的去中心化能源系统。这种方法能够实现持续的本地化电力供应，并大幅降低敌对势力可利用的漏洞。

此外，通过利用可再生能源供电，这些微电网将增强该岛的自给自足能力，逐步摆脱对进口化石燃料的依赖。电池储能系统的集成确保了电网的稳定性和可靠性，将可再生能源的间歇性转化为战略优势。

因此，如果台湾真心实意地寻求确保能源安全、保护人民、维护主权，以应对当前和未来的威胁，最合理的应对措施就是投资去中心化、储能和可再生能源。这才是真正具有韧性的未来的架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