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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8月，時任泰國總理他信·西那瓦（左）與時任柬埔寨領導人洪森在金邊一家酒店舉行的簽字儀式上面帶微笑。 © 路透社
高橋徹
2025年7月12日 15:01 日本標準時間
東京—泰國再次陷入政治動盪，憲法法院最近裁定總理帕東丹·西那瓦停職，使該國再次陷入不確定性。
這項最新進展是由一通洩漏的電話和不道德行為的指控引發的，凸顯了幾十年來影響泰國政治的政變、抗議和司法幹預的持續循環。
7月1日，法院暫停了帕東丹的職務，此舉加劇了5月28日泰國和柬埔寨軍隊在爭議邊境地區短暫但致命的軍事衝突所引發的政治動盪。這場衝突導致一名柬埔寨士兵死亡，激起了雙方的民族主義情緒，並再次引發了長期領土主張引發的緊張局勢。
外交談判破裂後，柬埔寨向聯合國主要司法機構國際法院（ICJ）提起訴訟，正式請求其就此事進行裁決，此舉加劇了爭端。泰國堅持要求雙邊解決爭端，並關閉了與柬埔寨的大部分邊境口岸，進一步加劇了僵局。
在緊張局勢不斷升級的背景下，帕東丹與柬埔寨前首相、現任參議院議長洪森之間的「私人通話」引發了進一步的爭議。這通通話於6月15日進行，並被洪森秘密錄音，並於三天後在社群媒體上洩漏。
7月1日，泰國總理帕東丹·西那瓦在曼谷發表演說。此前，憲法法院已就一宗要求其解職的案件暫停了她的職務。 © 路透社洪森與帕東丹的父親、前總理他信·西那瓦長期以來一直保持著密切的關係。在長達17分鐘的通話中，帕東丹稱洪森為“叔叔”，批評這位負責保衛泰國邊境的陸軍總司令是“對立面”，並多次發表恭敬的言論，包括：“如果閣下有什麼要求，請儘管告訴我。”
對此，泰國參議院議員提交了一份請願書，指控白東丹「損害國家利益」。根據法院的裁決，她可能會被正式解職。
受這場危機影響最直接的或許就是他信本人。
他信於2006年在軍事政變中被推翻，長期以來與泰國保守派部門（包括軍方、官僚和保皇派）存在分歧。然而，2023年，由親他信的為泰黨和包括兩個親軍方派系在內的10個保守黨派組成的備受爭議的「大聯盟」為他信在自我流放15年後重返泰國鋪平了道路。
儘管執政聯盟內部持續存在緊張局勢，他信還是成功扶植其小女兒白東丹出任總理，並繼續在幕後發揮相當大的影響力，為他贏得了“影子總理”的綽號。
如今，精心策劃的復出似乎愈發脆弱。他信計畫在2027年下屆大選前，將佩東丹打造成為泰黨的代言人，但她的前途卻岌岌可危。同時，他信本人也再次受到關注，他過去涉嫌犯下“大不敬罪”，並被廣泛懷疑他曾佯裝生病以逃避牢獄之災，回國後一直被醫院關押。
更嚴重的是，洪森在 6 月 27 日的一次演講中對泰國施加了嚴厲的譴責，並披露了他在 2024 年 2 月獲得假釋後不久訪問他信曼谷住所的細節。洪森指責他信欺騙了泰國公眾和憲法法院。
「他根本沒病，」洪森說。 「拍照的時候，他要了一些道具——頸托、臂托——來裝病。拍完照後，他就摘掉道具去吃飯了。”
“這不是疾病。這是表演。”
2024年2月，泰國前領導人他信獲得假釋後不久，洪森（左）前往曼谷的住所探望他信。 （洪森透過Facebook/路透社）人們普遍認為，這些言論無異於雪上加霜，在塔信的政治遺產和他女兒的政治前途都充滿不確定性的情況下，進一步加劇了塔信的困境。
洪森經常提到他與他信“30年的友誼”，這段關係似乎可以追溯到1994年左右，當時他信進入政壇，並被任命為川立派內閣的外交部長。他們之間的聯繫得到了一個強大的中間人——泰國前總理差瓦立·永猜裕——的促成。
對洪森來說，差瓦利不只是一位政治人物，更是一位恩人。
1988年，泰國前總理差猜·春哈旺就任時，他的政府提出了將印度支那「從戰場變成市場」的口號。
在這個願景下，泰國將自己定位為柬埔寨內戰的調解人，而差瓦利在實施這項策略中發揮了核心作用。
當時，差瓦立擔任陸軍總司令，後來擔任副總理和國防部長等要職。他與日本等國際夥伴協調，在推動和平進程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最終結束了柬埔寨內戰。泰國的外交努力為當時的年輕首相洪森提供了至關重要的機會。洪森經常被視為越南的傀儡，但他與泰國的和平倡議保持一致，最終帶領柬埔寨擺脫了國際孤立。
對他信來說，差瓦利是個導師。 1996年差瓦利出任總理後，他任命他信為副總理。 2001年，他信升任總理後，差瓦利擔任他的副總理。即使在他信於2006年政變中被趕下台後，兩人仍然保持著密切的關係。 2009年，差瓦利正式加入他信領導的為泰黨，並積極嘗試促成他信陣營與保守派建制派之間的和解，但這些努力最終未能成功。
1997年11月，時任泰國總理差瓦立·永猜裕在曼谷回答記者提問。 © 路透社差瓦立在加強他信與洪森關係的過程中也扮演了關鍵的中間人角色。 2001年，在他信出任總理後不久，泰國和柬埔寨同意擱置海上邊界爭端，共同開發海底資源。儘管該倡議在2006年泰國政變後被擱置，但兩國之間的私人關係仍然完好無損。
2009年，在他信流亡期間，洪森任命他為柬埔寨政府的經濟顧問。 2013年，他信的姪女嫁給了洪森一位高級助手的兒子，兩人的關係也因此變得更加私人。 2017年，他信的妹妹英拉在2014年軍事政變中被推翻三年後逃離泰國，正是洪森為她安排了逃亡路線並幫助她獲得了護照。
關於洪森為何選擇斷絕與他信的長期密切關係，有幾種說法，但沒有一種說法完全令人信服。
洪森本人給了一個解釋：他表示，當帕東丹斥責洪森利用社群媒體評論邊界爭端「不專業」時，他深感被冒犯。然而，這似乎只是造成如此戲劇性外交破裂的站不住腳的藉口。
另一種說法認為，洪森對鄰國採取強硬立場是為了提升國內形象。但這似乎也不太可能。鑑於他的兒子洪馬內已經就任首相，洪森的權力依然穩固。
另一種解讀來自流亡在法國的柬埔寨反對派領袖桑蘭西。他認為，洪森可能對泰國打擊邊境地區由中國人運營的網路詐騙活動感到擔憂——據桑蘭西所說，這些企業已成為「金邊現政權非法資金的重要來源」。然而，如果真是出於這個動機，那麼斷絕與他信的關係似乎適得其反。更務實的做法是維持雙方關係，並在幕後悄悄尋求解決方案。
那麼，洪森的動機究竟是什麼呢？
日本新潟國際資訊大學教授、柬埔寨政治專家山田宏司表示：“他可能已經下定決心，在自己仍然掌權的情況下最終解決長期存在的邊界爭端。”
問題的核心在於一個複雜而根深蒂固的歷史問題。柬埔寨和泰國擁有817公里長的共同邊界，其中大部分邊界線於1907年根據泰國與柬埔寨前殖民統治者法國達成的協議劃定。然而，這兩個東南亞國家所使用的地圖比例尺不同——泰國方面為1:50,000，柬埔寨方面為1:200,000——導致兩國的領土主張重疊。至今，仍有195公里的邊界線未正式劃定。
擁有數百年歷史的柏威夏寺一直是泰國和柬埔寨長期邊界爭端的焦點。 © 路透社懸而未決的緊張局勢最有力的象徵是柏威夏寺，這座古老的寺廟坐落在邊境沿線的山崖之上。它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遺產，一直是兩國反覆衝突的焦點。對於實力相對較弱的柬埔寨來說，將爭端提升到國際舞台一直是比直接進行雙邊談判更受歡迎的策略。
應柬埔寨的訴求，國際法院已就此作出兩次裁決：1962年，國際法院確認柬埔寨對金邊寺擁有主權；2013年，國際法院再次確認柬埔寨對金邊寺擁有主權，但再次拒絕對週邊領土作出裁決。這次國際法院的訴求表明，柬埔寨決心徹底結束這場曠日持久的衝突。
2011年導致國際法院於2013年作出決議的邊境衝突中，雙方都遭受了重大傷亡，緊張局勢升級，以至於時任東盟主席國的印尼甚至考慮派遣維和部隊。 2011年7月泰國舉行大選後，這場危機得以平息，親信的英拉政府也因此上台。
矛盾的是，如果洪森確實決心一勞永逸地解決邊界衝突，他可能會將自己與他信的長期關係視為限制其果斷行動能力的障礙。
洪森因將柬埔寨從紅色高棉政權的恐怖統治中拯救出來而廣受讚譽，紅色高棉政權奪走了約200萬人的生命。他結束了曠日持久的內戰，帶領國家走向經濟復甦和相對穩定。在執政38年後，他將總理職位移交給兒子，同時進一步鞏固了執政的柬埔寨人民黨的權力。
然而，還有一項重大任務尚未完成：解決柬埔寨揮之不去的領土爭端，這個問題與國家認同和威望息息相關。如果延續山田的思路，最近的事態發展或許正指向洪森的最終野心：親手解決這個問題，鞏固他的政治遺產。
在當今世界日益被權力的炫耀所左右——
從中國對南海的軍事化，
到俄羅斯入侵烏克蘭，
再到以色列在加薩地帶持續的軍事行動——
柬埔寨尋求透過法律途徑解決邊界爭端的決定值得稱讚。
但如果此舉激起民族主義情緒，並增強泰國的軍事影響力，可能導致長期且加劇的對峙，最終損害柬埔寨的利益。
前強人統治者洪森下個月將迎來73歲生日。他決定與長期盟友斷絕關係，或許反映出他致力於達成持久解決方案的堅定決心，但這也代表著一場高風險的賭博，可能帶來嚴重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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