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關稅正在改變歐洲對中國投資的態度
中國正轉向對匈牙利、斯洛伐克及其不斷擴張的勢力範圍內的其他國家進行更高價值的投資。
7 月 22 日，中國電池製造商 CATL 位於匈牙利德布勒森的工廠。
攝影師：Akos Stiller/彭博社
獲取供應線新聞通訊。
貿易戰、關稅威脅和物流衝擊正在顛覆企業，並蔓延波動。了解全球商業的新秩序。
大西洋沿岸小鎮錫尼什最為人所知的是，它是葡萄牙探險家瓦斯科·達·伽馬的誕生地。達·伽馬開闢了第一條從歐洲到亞洲的海上貿易航線。幾個世紀過去了，隨著歐洲大陸逐漸適應以中美競爭為主導的世界格局，錫尼什如今已成為歐洲與北京關係轉變的典型例子。
中國企業過去專注於收購歐洲的港口和電網等基礎設施，如今則在當地政府補貼的協助下建造自己的工廠。在錫尼什，鋰電池製造商中航鋰電成為最新一家在葡萄牙落腳的中國企業。該公司5月破土動工，在葡萄牙投資22億美元興建工廠，承諾創造1,800個就業機會。
整體而言，此次投資支出僅為2016-2018年高峰的一小部分，當時的收購包括希臘比雷埃夫斯港的多數股權。但縱觀當今歐洲大陸，投資已向價值鏈上游延伸，重點關注電動車及其動力電池——同時，投資方向和投資對像也發生了顯著變化。
大舉進軍亞洲
歐洲正重新考慮與中國的關係
17:17
歐洲各國政府都渴望吸引這類工廠，尤其是在它們正努力應對唐納德·川普的貿易關稅之際。然而，歐盟大部分國家仍然對任何從美國轉向中國的政治立場持保留態度，最明顯的是，他們認為習近平主席在烏克蘭戰爭期間公開支持俄羅斯，以及俄羅斯最近將稀土元素武器化。週四在北京舉行的中歐建交50週年峰會上，雙方關係的方向可能會更加明朗。
今年，中國對歐洲的出口有所回升，2025年上半年成長了近7%，凸顯了歐洲市場對北京的重要性。然而，摩擦的跡像也難以忽視。
歐盟委員會主席烏爾蘇拉·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一直強調要「降低」對中國等國的嚴重依賴。與此同時，歐盟對俄羅斯的最新一輪制裁對中國企業和銀行造成了衝擊，促使北京方面於週一發出警告，稱此舉將嚴重損害中俄關係，並誓言將作出回應。同時，此次峰會已縮短至一天。
儘管彼此之間不信任，但一些歐盟領導人已經打破了僵局。
西班牙首相佩德羅·桑切斯今年4月訪問北京，期間他全力支持深化歐盟與中國的關係。匈牙利總理維克多·奧爾班也對中國讚不絕口，他於去年7月訪問了習近平，當時匈牙利正值擔任歐盟輪值主席國。
法國總統馬克宏喜歡吹噓自己與川普的良好關係，他在今年 5 月與習近平的電話中表示，“歡迎中國企業在法國投資”，但同時也要求兩國企業之間的競爭必須“公平”。
美國毫不掩飾對歐洲對北京示好的惱怒。美國財政部長貝森特警告歐洲大陸不要轉向中國，稱此舉無異於「自斷喉嚨」。
項目重點關注電動車生產
2019年至2024年5月中國對歐洲各領域投資
汽車
替代能源
（電池）
106億美元
其他行業
瑞典
2億美元
芬蘭
37億美元
英國
33億美元
波蘭
16億美元
德國
烏克蘭
斯洛伐克
15億美元
17億美元
摩爾多瓦
法國
匈牙利
79億美元
50億美元
塞爾維亞
波士尼亞
46億美元
西班牙
保加利亞
17億美元
14億美元
希臘
多年來，中國資金涉足了從德國工業到義大利足球的各個領域。但隨著一些投資失敗，以及中國政府改變策略，對資金流向實施更嚴格的管控，中國資金逐漸減少。
根據榮鼎集團（Rhodium Group）和柏林墨卡託中國研究中心（Mercator Institute for China Studies，簡稱Mercics） 5月21日發布的一項研究，中國對歐投資在連續七年下滑後，於2024年出現反彈。報告發現，即便如此，中國對歐投資額也只有100億歐元（約117億美元），而在2016年的高峰時期，中國實體對歐洲企業的投資額是這數字的五倍。
榮鼎顧問公司高級分析師、該報告作者之一格雷戈爾·塞巴斯蒂安表示：“中國政府試圖規範投資，並更多地推動戰略性投資，而不是像足球俱樂部那樣非理性、非生產性的投資。”
研究顯示，地理分佈也已從英國、法國和德國等大型經濟體轉向更友善的國家。
報告特別提到了匈牙利，汽車製造商比亞迪股份有限公司和電池製造商寧德時代都在匈牙利建廠。報告稱，與計劃在葡萄牙錫尼什建設的工廠一樣，這類電動車相關的綠地投資目前已成為中國在歐盟和英國直接投資的主要管道，儘管過去一年此類投資「政治化程度有所提高」。
歐洲部分地區對華開放的大門反映了川普對歐盟加徵關稅帶來的新地緣政治現實。雖然現在斷言任何明確的轉變還為時過早，但中國企業在被美國有效拒之門外後，可能會加倍努力鞏固其在歐洲市場的地位。
顧問公司羅蘭貝格(Roland Berger)負責企業重組的高級合夥人亞歷山大·穆勒(Alexander Mueller)表示，關稅「可能會扭轉局面」。 “我們從市場了解到，中國企業正在積極尋求在歐洲推行本地化戰略。”
短短幾年間，中國汽車企業已從本土市場的落後者一躍成為市場主導者，如今正將價格更低、性能更強大的電動車推向全球。同時，正如幾十年前的日韓企業一樣，他們也在世界各地建廠或尋求建廠，既是為了更貼近客戶，也是為了規避歐盟等國徵收的關稅。
投資下降，重點關注汽車
中國對歐投資業分佈
資料來源：美國企業研究所；傳統基金會
註：數據截至 2024 年 5 月。
「儘管進入美國市場的難度很大，但歐洲單一市場的規模、更高的人才素質以及更高的利潤回報，使歐洲成為中國汽車和電池企業理想的投資目的地。」現任教於北京外國語大學的前中國外交官崔洪建表示。儘管如此，崔洪建仍將此次峰會前的中歐關係氣氛描述為「微妙」。
回顧過去，中國對歐洲公司的收購在2010年代增加。例如，在葡萄牙，中國長江三峽集團收購了葡萄牙公用事業公司EDP SA 21%的股份。 2015年，在香港上市的消費品集團復星國際有限公司收購了法國全包式度假公司Club Med。法國官員認為，此舉是成功收購，讓這家旅遊業者得以在全球擴張。
然而，到 2016 年，中遠海運收購比雷埃夫斯港的控股權在歐洲敲響了警鐘，人們開始擔心北京方面試圖在習近平的「一帶一路」倡議下接管戰略基礎設施。
同年又發生了一起令人震驚的事件：中國家電製造商美的集團收購了德國機器人製造商庫卡股份公司，隨後中國化工集團公司又斥資 430 億美元收購了瑞士農化巨頭先正達，引發了人們對中國進軍科技和食品安全領域的擔憂。
歐盟層級以及部分（但並非所有）成員國的因應措施是加強對戰略領域的投資審查，導致中國收購案被阻止。疫情期間，歐盟與中國的雙邊關係惡化，並在2021年跌至谷底，布魯塞爾和北京因新疆侵犯人權的指控而互相制裁。
隨著雙方對抗加劇，中國在歐洲的投資急劇下降，一些交易也遭遇挫折，業主面臨撤資還是追加投資的選擇。企業曾在汽車供應商等行業投入巨資，但由於傳統製造商受到電動車轉型和生產成本上升的衝擊，最終面臨多年虧損。
義大利汽車電子製造商Meta System SpA被迫進行全面的法院重組，由於中國大股東得潤電子去年未能製定救助方案，該公司依靠客戶維持營運。得潤電子也起訴了Meta System的中國子公司，以追回其註入該公司的其他資金。
然後是足球。國際米蘭的前中國所有者蘇寧控股集團有限公司遭受重創，原因是蘇寧未能償還以多數股權作抵押的貸款，導緻美國橡樹資本管理公司接管了這家義大利俱樂部。
對於希望斷絕關係的中國企業來說，通常很難找到出路。德國Goerg律師事務所合夥人弗洛里安沃爾夫表示，許多股東正試圖避免公司破產，損害與重要歐洲客戶的關係。
曾為許多東亞公司在歐洲的投資提供諮詢的沃爾夫表示：“他們想退出市場，但也想保住自己的聲譽。”
然而，在川普提高貿易壁壘之際，無論是政治或經濟層面，倡議減少保護主義都具有共同利益。中國於今年4月30日決定解除對歐盟議員的製裁。同月，中國商務部長王文濤在會見歐盟貿易委員馬羅斯·謝夫喬維奇時敦促歐盟加強與北京的關係，為世界「注入更多穩定性和確定性」。
與習近平今年5月作為普丁總統莫斯科勝利日閱兵貴賓出席的事實相比，這或許看起來像是政治姿態，但尤其對於中歐國家來說，中國的優勢幾乎無需多言。中國吉利控股旗下的沃爾沃汽車正在斯洛伐克科希策建造一座耗資12億歐元的電動車工廠，而國軒高科則與斯洛伐克公司InoBat合作，成立合資企業，興建電動車電池工廠。
鄰國匈牙利已成為中國在歐洲投資的橋頭堡。以寧德時代為首的中國電池製造商為梅賽德斯、奧迪和寶馬等西方汽車製造商提供服務，這些製造商都在匈牙利設有工廠。
比亞迪董事長兼創辦人王傳福今年5月與歐爾班·布達佩斯共同宣布，其首個歐洲工廠即將在匈牙利南部城市塞格德附近竣工，並將將匈牙利作為其歐洲總部所在地。從今年夏天開始，每週將有20個航班連接布達佩斯和中國城市。
在塞爾維亞南部，渴望加入歐盟的塞爾維亞總統亞歷山大·武契奇（Aleksandar Vucic）談到與中國建立「共同命運」。塞爾維亞三大出口商均來自中國：塞爾維亞的鋼鐵廠被河北省的河鋼集團有限公司收購，而紫金礦業集團則收購了RTB銅金礦綜合體，並在同一礦產資源豐富的地區成立了一家獨立實體運營新礦。
武契奇今年5月在莫斯科與習近平舉行了會晤。他說，這位中國領導人告訴他的代表團：「親愛的朋友們，如果你們需要什麼，請儘管問我們。」在新冠疫情期間，這個前南斯拉夫國家從北京獲得了疫苗，並打出了寫有「謝謝習近平兄弟」的廣告牌。
一位歐洲官員表示，這些交易以及隨之而來的中國貸款激增令歐盟感到擔憂。這位官員表示，一個核心擔憂是中國對塞爾維亞經濟關鍵領域的影響力日益增強，這可能會在塞爾維亞加入歐盟的過程中被利用於政治目的。由於討論敏感的外交問題，這位官員要求匿名。
得罪北京方面存在風險。捷克政府與台灣積極的外交和商業聯繫激怒了中國，中國資本的流入已放緩至涓涓細流，一些引人注目的撤資案例包括中信集團出售SK斯拉維亞布拉格足球俱樂部和捷克航空的部分股份。
或者以上海璞泰萊為例，這是一家中國電池材料公司，名為PTL，該公司於 2023 年宣布計劃投資約 14 億美元，在斯德哥爾摩以北約 400 公里處建造歐洲最大的鋰離子陽極生產設施。
去年年底，瑞典新頒布的《外國直接投資法》對PTL提出了一些條件，其中包括要求其減少持股比例，並確保關鍵管理職位由瑞典公民擔任。 PTL取消了該項目，理由是這些規定在商業上不可行。
這段經歷促使瑞典企業聯合會主席揚-奧洛夫·雅克呼籲對審查程序進行審查，並警告不要「給來自中國的投資潑冷水」。
與烏克蘭接壤的波蘭曾出現安全問題，因為由香港一家公司的子公司和記港口控股公司控制的波羅的海碼頭距離北約補給基地太近。
2023年10月和去年11月，波羅的海也曾發生中國船隻的電纜斷裂事件。據信，這兩艘船的錨都拖到了海底。芬蘭情報部門警告稱，中國間諜活動「持續活躍」。
然而，投資仍不容忽視：上海杉杉鋰電池材料科技有限公司表示，計劃在芬蘭西海岸的瓦薩建造一座投資 13 億歐元的電池材料工廠。
對歐洲來說，總理弗里德里希·默茨領導的德國新政府推出的對華政策將至關重要。
德國經濟研究中心的馬克斯·曾萊因和米科·霍塔里在欣里奇基金會的一份報告中寫道，作為僅次於美國和中國的世界第三大經濟體以及北京在歐洲最大的貿易夥伴，柏林與中國的經濟關係已經到達了一個“轉折點” 。
出於對能源安全的擔憂，歐盟將首先決定是否批准德國 Luxcara 公司提出的使用中國渦輪機的北海風電計畫。
Zenglein 和 Huotari 表示：“建立在自由經濟一體化和地理中立基礎上的傳統全球化模式正受到中國和美國的考驗和破壞，而德國正處於其後果的最前線。”
— 在 Jeremy Diamond、Fernando Travaglini、Rafaela Lindeberg、Jorge Valero、Daniel Hornak、Joao Lima、Henrique Almeida、Misha Savic、Zoltan Simon、Krystof Chamonikolas、Kati Pohjanpalo、Maciej Martewicz、Jenny Leonard 和 James Mayger 的協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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