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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政治
“西歐可能爆發戰爭”
照片：IMAGO/TT
保加利亞政治學家伊凡·克拉斯特夫 (Ivan Krastev) 討論了 2025 年這一劃時代的轉折點、他與弗拉基米爾·普丁的會面以及他對唐納德·川普的四點見解。
訪談者：Verena Mayer和Mareen Linnartz
2025年5月28日| 閱讀時間：9
埃
美國歷史學家提摩西‧史奈德曾稱保加利亞政治學家伊凡‧克拉斯特夫是「我們時代偉大的歐洲思想家」之一。這位60歲的老人舉止謙遜，先為大家倒了咖啡。在維也納人文科學研究所（克拉斯特夫是該研究所的研究員）接受採訪時，他措辭謹慎。人們能感受到當前的政治局勢讓他感到不安。
SZ：克拉斯特夫先生， 關於 世界事件：成為政治學家是好還是壞？
伊凡·克拉斯特夫：至少，試圖理解和解釋這個世界比在其中做出決定要容易得多。我同情所有現在不得不這樣做的人。
為什麼？
這不是我們第一次生活在充滿不確定性的時代；讓我們回想一下冷戰結束時的情況。那時，人們對未來可能會是什麼樣子有所了解。而今天，我對此的理解卻不那麼清晰了。
讓我們來看看過去幾週發生的事件：教皇去世、德國有了新總理、自願聯盟前往基輔、川普威脅對歐洲徵收高額關稅、加沙局勢不斷升級——你是否有時會被大量的新聞淹沒？
變化之快讓情況變得特別特殊。曾經看似完全不可想像的事情，如今卻變得可以想像。身為政治學家，我必須努力縱觀全局，並將這些零散的點點滴滴串連起來。
你是怎麼做到的？
以1989年為例。當時，歐洲人過於關注柏林圍牆倒塌後發生的事情，以至於忽略了其他地方發生的事件的重要性。天安門廣場抗議活動遭到鎮壓。塔利班在阿富汗戰勝了蘇聯。如果你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你就無法理解2001年9月11日的恐怖攻擊。如果你不知道馬斯克在1989年，17歲的他離開了南非——而這個國家的政府現在正在攻擊他——你就無法理解他。
這對我們今天來說意味著什麼？
即使是現在，不同的視角也會得出不同的結論。川普當選後，歐洲外交關係委員會在21個國家進行了調查。其中11個是歐洲國家，其餘包括俄羅斯、中國、巴西和韓國。除了歐洲國家（尤其是西歐國家）和韓國之外，其他國家對川普勝選的反應都是正面的。人們看到的是機遇，而不是危險。要理解川普，我不能只專注在他的怪癖，而是要問自己：我是否認同某種特定的世界觀？人們試圖為他看似隨意的決定賦予某種結構。我認為有四點值得關注。
哪個？
首先，我相信他真心害怕第三次世界大戰，儘管他扮演的是強人角色。其次，這點對歐洲來說至關重要：他認為世界無法再承受一場冷戰，無論是與中國，還是與中俄。第三，他認為西方聯盟並非優勢，而是風險。第四，為了讓美國大眾相信他關心他們，他假裝對其他人漠不關心。這不禁讓人疑惑，為什麼人們對一個如此公開腐敗的人如此漠不關心。
你能解釋一下嗎？
我想是因為一切都發生在我們眼前。川普沒有隱瞞任何事。他赤裸裸地暴露了。人們變得憤世嫉俗，說：至少他對腐敗問題坦誠相待。
在川普的領導下，美國不再是自由超級大國。
照片：Tomas Oneborg/IMAGO
您最近說過，2025年將會是與1989年類似的轉捩點。您是如何得出這個結論的？
兩者都始於一個超級大國的衰落。 1989年，蘇聯解體；如今，在川普的領導下，美國正逐漸失去自由主義超級大國的地位。我們如今正經歷著20世紀的末期。世界力量格局已截然不同。但我們尚不清楚未來會是什麼樣子，而這一點加劇了激進分裂的氛圍。川普的激進主義並非基於對美國優越性的烏托邦式信仰；他的激進主義源自於對一切本質上都在惡化的絕望。馬斯克和其他人也都覺得自己正在失敗。畢竟，馬斯克的計畫是什麼？離開地球，飛往火星。
在這種新的大國格局中，歐洲還能扮演什麼角色？
歐洲的特殊之處在於其認同是建構性的、複雜的。冷戰結束後，歐洲是唯一在歐盟東擴框架下擴張邊界的大國。但長期以來，這個歐洲是一個硬預算、軟邊界的體系，一個以軟實力 為核心的體系──也就是向外界投射自身價值觀和理想的體系。將戰爭視為不可想像的，是歐洲長期以來的成就，但也使這片大陸變得脆弱。這正是2014年克里米亞被併吞後歐洲人犯下的重大思維錯誤：歐洲人以為自己處於戰後時代，對普丁來說，這卻是個戰前時代。
致個人
您過著國際化的生活，在世界各地演講。您是如何成長的？
我出生在保加利亞農村，九歲時來到索菲亞。父親是第二大報紙的副主編，該報隸屬於共產黨的“幹部任命製”，母親則是一名教師。保加利亞的鄉土氣息濃鬱，但也有其優點：你認識所有人，時間充裕，金錢並不重要。上世紀80年代我開始求學時，保加利亞已經瀰漫著樂觀的氛圍；我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時光。回首往事，我想：17歲到25歲這段時間的經歷將永遠塑造你。在一個封閉而開放的社會中成長，總比在一個開放而封閉的社會中成長要好。
後來，您在牛津和華盛頓獲得了獎學金。那段經驗對您來說是一種文化衝擊嗎？
1990年，我去貝爾格萊德和杜布羅夫尼克旅行時，我已經體驗過一些正面的文化衝擊。那是我第一次去西部旅行，感覺就像從黑白電影切換到彩色電影。一切都更美麗、更明亮、更豐富多彩；書店也變得不一樣了。
作為一個經歷過社會主義崩潰的人，您對歐洲的看法與西歐同事有何不同？
當然，我給你舉個例子。 2015年難民危機期間，許多德國人無法理解東歐國家那種防禦性的反應。他們說：東歐幾乎沒有難民，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我說：這種反應並非針對抵達的難民，而是針對那些移民所遭受的創傷。在羅馬尼亞，大約15%的人口離開了祖國。很難想像這對一個社會來說有多嚴重。那裡有些地區已經完全人去樓空。
如果你不承認人們的恐懼是合理的，你就無法讓他們聽你說話。
你們也已經移居到別處去尋找自己的命運。
是的，我在維也納過得很好，我女兒在英國也過得很好。但我母親仍然住在索菲亞，這意味著我們一家人不能在一起。此外，融入歐盟帶來的社會變革對許多東歐人來說也太快了。他們沒有經歷過1968年的「大變革」；他們沒有跟上同性婚姻等議題。這導致了一種感覺，西歐國家想告訴我們該如何生活。但我們不想讓他們來告訴我們。
這就是為什麼羅馬尼亞這麼多人投票給極右翼分子的原因嗎？
民粹主義者擅長辨識和煽動恐懼，卻不擅長提供解決方案。以移民政策為例。左翼自由派政客說「這不是問題，你對此無能為力」是錯誤的。如果你不承認人們恐懼的合理性，你就無法讓他們聽你的話。
您真的認為西歐有爆發戰爭的可能性嗎？
西歐爆發戰爭是可能的，而且比以往更有可能。但它是否會發生，以及何時發生——三年、五年或十年——無人能斷言。
在德國，軍事歷史學家鬆克·奈澤爾 (Sönke Neitzel) 最近預測，即將到來的夏天可能是最後一個和平的夏天。
如果他的意思是我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生活了，我同意。但如果他只是因為不知道俄羅斯會怎麼做，就眼睜睜地看著最後一個夏天即將來臨，那麼，我必須記住，保加利亞有很多算命先生，可能比任何其他國家都多。有個笑話很好笑：兩個算命先生在索菲亞見面。一個說：「我能預見未來，你會沒事的。現在你告訴我：我會怎麼樣？」關於俄羅斯侵略烏克蘭的動機，我認為一個重要的東西被忽視了。
即？
人口統計學。普丁擔心人口減少。他喜歡閱讀19世紀學者的著作，他們預測2001年俄羅斯人口將達到5億左右。但俄羅斯人口只有1.44億，而且預測到某個時候可能只有這個數字的一半。這場戰爭不僅是為了奪取領土，也是為了奪取人口。否則，人們就無法理解為什麼俄羅斯人要綁架烏克蘭兒童了。
普丁鄙視任何形式的革命性變革。他憎恨任何挑戰權力秩序的事物。
您說俄語，並且見過普丁幾次。這是怎麼回事？
例如，我曾在2014年索契的一次會議間隙見過他。戰爭確實讓他變成了另一個人，就像1943年的史達林和1940年的史達林完全不同一樣。可以說，普丁鄙視任何形式的革命性變革。他憎恨任何挑戰權力秩序的事物。這就是為什麼他想要恢復舊蘇聯。而且他已經老了。談論政治時，必須考慮領導人的年齡。
自從您親自見到他之後，您對他的看法有何改變？
他非常注重細節。克里米亞被吞併後，他知道那裡所有地名，感覺就像在和情報部門的人交談一樣。此外，和許多東歐男性一樣，他與女性的關係也呈現出一種父權制。例如，他真心相信歐巴馬在任內故意指派女性處理俄羅斯問題，是為了羞辱他。現在，他嚴格限制了自己的社交圈，只與少數人交往，而且疑心重重。
我們是否有時會忘記，政治是由那些並非總是理性的人所操縱的？他們有時會被情緒左右？
人們總以為一切都是宏大的戰略，就像一盤棋。但歸根究底，政治是由那些有歷史、讀過某些書或受相關著作影響的人所主導的。普丁曾在特工部門工作；除此之外，他還接受過招募人才的訓練。你可以一次又一次地看到他的人際交往能力有多麼出色。在2024年他接受美國電視節目主持人塔克·卡爾森的採訪時，你可以看到普丁是如何操縱他、奉承他，而且絕對專業。
您實際上是一個樂觀主義者還是一個悲觀主義者？
我是個非常積極的人；我睡得很好，而且你也能和我一起度過愉快的時光。另一方面，有人認為過度樂觀其實很天真。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這麼說吧：我對世界帶來的一切都持開放態度。
著名的東歐幽默能幫助你面對事情嗎？
啊，這對我們很多人來說都是個問題。進步左派，尤其是在美國，太缺乏幽默感了，你再也講不出笑話了！然而，幽默對於理解世界至關重要。你知道嗎？埃里希·昂納克和維利·布蘭特談到了他們的愛好。布蘭特說：「我的嗜好是收集別人講的關於我的笑話。」昂納克回答：「就像我一樣！只不過我收集的是講笑話的人。」這比許多歷史研究更能告訴我們不同政治體制的奧秘。
文字： Verena Mayer、Mareen Linnartz ；編輯： Christian Mayer ；數位敘事： Birgit Kruse
內特·萬斯是JD·萬斯的表弟，他曾志願參軍為烏克蘭作戰。在一次採訪中，他解釋了為什麼自己公開攻擊美國副總統，但在白宮與他會面後依然保持自信。
美國作家阮越清談到了50年前越戰的結束、《現代啟示錄》等好萊塢電影中的種族主義以及川普政府對大學的攻擊。
美國總統被認為難以預測，但他也在執行一項計劃，而他的意識形態盟友目前正在快速實施這項計劃。還有什麼能阻止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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