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台灣困境
那麼，是什麼讓我在2021 年12月如此確信俄羅斯將在 2022 年冬季結束前入侵烏克蘭，而這比他們實際行動提前了幾個月，而且當時許多受人尊敬的外交政策專家都做出了完全相反的預測？
而與今天更相關的是，普丁決定入侵烏克蘭是否說明了為什麼習近平在未來幾年可能試圖入侵台灣？
對我來說，這始於烏克蘭總統弗拉基米爾·澤連斯基作為喜劇演員的背景。
澤連斯基在進入政界之前的許多年裡，職業生涯的早期曾參加過俄羅斯電視台的喜劇節目，例如標誌性的《KVN》（搞笑與創意俱樂部），這是一個著名的喜劇節目，自 20 世紀 60 年代初以來一直是俄羅斯和蘇聯電視上最受歡迎的節目之一。
這有點像《週六夜現場》和即興喜劇《誰的台詞？
》的混合體。
由大學年齡層的年輕人組成的團隊在評審面前進行比賽，表演的短劇通常以時事和政治為主題。
KVN是俄羅斯的一個機構，是蘇聯電視台為數不多的展示非黨派批准幽默的節目之一——至少在 20 世紀 70 年代與審查機構發生衝突並被禁之前是如此，直到戈爾巴喬夫的改革於 1986 年恢復播出。
這種電視形式在全國各地催生了特許經營和地方比賽——後來，甚至在世界各地，因為在美國、以色列和澳大利亞等地的蘇聯移民組建了自己的業餘球隊。
許多大學創建了自己的 KVN 團隊和比賽；
我的母親和她的表妹在大學期間參加過一次這樣的比賽，而我在俄羅斯中學時曾擔任過一支業餘 KVN 隊的隊長。
普丁甚至親自出席了多場演出的錄製，其中一場演出的隊長是一位名叫弗拉基米爾·澤連斯基的年輕人，後來他成為了總統弗拉基米爾·澤連斯基。
澤連斯基曾在 20 世紀 90 年代末協助領導過幾支非常成功的烏克蘭團隊，當他於 2019 年當選烏克蘭總統時，我立即意識到莫斯科很可能對他擔任總統所創造的前景很感興趣。
他是一張熟悉的面孔，深受俄羅斯文化的影響，並且是一名俄語母語人士，但至少在當時，他很難說好烏克蘭語。
他的當選政綱是結束自2014年以來持續不斷的頓巴斯戰爭並與俄羅斯實現和平。
最初有許多跡象表明，他似乎是普丁可以與之做生意的人。
但到了 2021 年，莫斯科傳出的跡象非常清楚，普丁不再耐心等待澤連斯基按照他的意願行事。
隨著澤連斯基任期的展開，他面臨分裂的政治格局，這場戰爭因烏克蘭與俄羅斯代理人和頓巴斯情報機構長達八年的戰爭而破裂，造成數千名烏克蘭人喪生。
與普丁之間不可能有和平，只有屈服，事實上，澤連斯基穩步推進克里姆林宮認為的反莫斯科方向。
就在澤倫斯基 2019 年 5 月就職前夕，烏克蘭議會拉達通過了一項法律，優先考慮公共領域的烏克蘭語，使其成為政府部門、媒體和教育領域的首選語言。
該法律引起了俄羅斯官員的強烈抗議，他們聲稱這是在維護烏克蘭俄語公民的利益。
此外，莫斯科也徒勞地等待澤連斯基履行普丁和歐洲大國在2014年至2015年秋冬期間向其前任強加的所謂明斯克協議。
明斯克協議要求烏克蘭給予分離的頓巴斯省份地方自治權，以換取停火，而且——毫不奇怪——這些協議在烏克蘭非常不受歡迎，烏克蘭人（正確地）認為這些協議是俄羅斯進一步削弱和分裂烏克蘭的狡猾企圖。
儘管普丁本人違反了協議——
該協議要求他從被佔領的烏克蘭撤出武裝僱傭軍，而他無意這樣做——
但對他來說，這是一個教訓，外交官和外交手段無法解決他的烏克蘭困境。
但或許在普丁看來，澤連斯基最「令人震驚」的舉動，是烏克蘭政府追捕烏克蘭親俄政黨領袖、普丁在基輔的人維克托‧梅德韋丘克。
1970 年代，梅德韋丘克是一名辯護律師，被任命為幾名因「反蘇」活動而被國家起訴的烏克蘭異見人士進行辯護，但據同時代人的說法，他卻竭盡全力確保這些人被定罪。
他在 20 世紀 90 年代轉行當政，同時——這在後蘇聯時代並不罕見——成為了一名巨富，擁有一艘超過三百英尺長的巨型遊艇（配有一個十二米長的游泳池）、一架灣流噴氣式飛機、一架貝爾直升機，甚至還有一輛普爾曼餐車的複製品，他把這輛車送給了妻子作為生日禮物。
2003年，他開始積極追求與弗拉基米爾·普丁建立親密關係，甚至在一年後說服普丁成為他女兒的教父。
據稱，普丁認為，沒有梅德韋丘克，任何涉及烏克蘭的問題都無法解決，因此，當烏克蘭政府於 2021 年 2 月首次製裁梅德韋丘克並於同年 5 月將他軟禁時，普丁很可能不再相信澤連斯基能夠成為他將烏克蘭重新納入俄羅斯勢力範圍的合作夥伴。
但這不僅僅是澤連斯基。
我成年後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細心觀察弗拉基米爾·普京，我感覺自己在俄羅斯長大，因此我認識他——或者至少我認識像他這樣的人。
到了 2021 年，我已經警戒地關注普丁崛起近四分之一個世紀。
隨著他在世界舞台上的形像日益增強，他鞏固了權力，並讓俄羅斯的自由和民主倒退，我本能地覺得我理解了他的思維方式，理解了他對俄羅斯人民有害的帝國主義吸引力——儘管我當然覺得這令人厭惡。
他比我大很多，但我們都經歷了蘇聯解體的痛苦，在莫斯科長大的我認識很多和他一樣的孩子：
德沃爾惡霸（大院惡霸）。
從第二次世界大戰到第一次冷戰結束，蘇聯的生活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美國在同一時期經歷的技術奇蹟和中產階級的快速擴張在鐵幕的框架下受到了抑制。
在普丁和我那一代，許多莫斯科人住在塊狀的蘇聯高層公寓大樓裡，這些公寓大樓呈正方形，圍成一個被稱為「dvor」的庭院。
dvor是社區的聚會場所，孩子們可以在這裡無人看管地連續玩幾個小時，有時甚至玩一整天，甚至在週末。
每個街區的dvor都有一個惡霸，一個試圖透過恐懼和威脅來統治的強硬孩子。
那就是普丁。
多年來，他一直談到在蘇聯的成長經歷如何使他變得更加堅強，而這段經歷使他將地緣政治地圖視為優勢。
他相信做個霸凌者就能解決所有問題──操場上的狡猾，總是試圖尋找優勢，試圖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在背後捅刀子，總能達到他想要的結果。
作為一名領導人，他觸及了
俄羅斯人心理中最基本的特質：
怨恨、受害和帝國主義。
俄羅斯人普遍認為，俄羅斯曾經是一個偉大的帝國，但它的偉大被西方竊取了。
蘇聯解體時，我十一歲，住在莫斯科。
作為一個孩子，很難完全理解國家消失的含義和原因。
我成長的體係正在崩潰，而且我不清楚會發生什麼事。
當時西方許多人沒有意識到，許多俄羅斯公民對於該政權的終結和共產主義的垮台有著複雜的感受；
當然，人們為壓制性的獨裁政權的垮台，特別是令人恐懼和憎恨的安全機構的解散而感到高興——儘管我們後來了解到，克格勃很快就以新的形式和新的名字出現了。
英國，這個日不落帝國，幾十年來逐漸衰落，給了英國人民充足的時間來適應新的世界格局；
蘇聯的偉大似乎在幾週內就消失了。
從心理上來說，帝國的解體帶來了巨大的衝擊，因為蘇聯時代俄羅斯公民在學校和電視上所經歷的宣傳非常強大。
他們是世界兩大超級大國之一——第一個將衛星送入太空的國家，第一個將太空人送入地球軌道的國家。
俄羅斯人長期以來被告知他們是偉大的，他們的國家和對未來的憧憬將會取得勝利，但事實上，他們的帝國已經像紙牌屋一樣倒塌。
向經濟和政治自由主義的轉變並非一帆風順。
許多俄羅斯人認為，美國、西方國家以及華爾街和艦隊街的銀行家們掠奪了俄羅斯的經濟，他們在蘇聯的墳墓上跳舞，而普通俄羅斯人則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畢生積蓄和退休金在猖獗的通貨膨脹和令人震驚的腐敗中化為烏有。
（很多時候，進行掠奪並最終成為難以想像的富有寡頭的正是俄羅斯人自己。）
這種轉變不僅摧毀了人們的精神，也摧毀了人們的生活。
1991 年 8 月，我經歷了該國的第一次政變，當時前蘇聯強硬派試圖推翻米哈伊爾·戈爾巴喬夫的政府，將他單獨監禁在克里米亞的度假屋中，而改革派領導人和新當選的俄羅斯聯邦總統鮑里斯·葉利欽則號召莫斯科人保衛蘇維埃議院（通常被稱為俄羅斯白宮）住所。
我將永遠把那次未遂政變與天鵝湖聯繫在一起；
在政變發生的幾個小時裡，柴可夫斯基的芭蕾舞劇音樂在國家電視台循環播放，這對我們所有觀看的人來說都是一個不祥之兆，因為這段音樂已經成為蘇聯領導層更迭的標誌。
1982 年，當政府領導人爭論總理列昂尼德·勃列日涅夫去世後誰將領導國家時，這出芭蕾舞劇在電視上播出；
這是一種拖延戰術，目的是給混亂的繼任談判提供時間來解決。
1984 年勃列日涅夫的繼任者尤里·安德羅波夫去世時，以及 1985 年他的繼任者康斯坦丁·契爾年科去世時，都舉行了同樣的公開儀式。
現在，柴可夫斯基的音樂似乎預示著戈巴契夫的終結。
我和父母去市中心觀看示威活動；
當時，大批民眾已經包圍了俄羅斯白宮，反對派政客們就躲藏在那裡，而坦克則開上街頭，準備鎮壓抵抗力量。
現場氣氛既緊張又快樂。
每個人都感覺自己正在見證歷史的誕生，但沒有人知道這一章將如何結束。
當時仍屬於蘇聯框架內的俄羅斯共和國新任總統鮑里斯·葉利欽爬上了一輛坦克
（這一畫面被記錄在歷史上最引人注目的照片之一中），
發表了一次充滿挑釁的演講，導致強硬派喪失了勇氣並最終放棄。
兩年後，在 1993 年，葉利欽動用坦克襲擊了同一家俄羅斯白宮，當時白宮是俄羅斯議會所在地，裡面擠滿了反對其政策的民族主義和反動主義政客。
隨後，他違反憲法解散議會，導致莫斯科爆發自十月革命以來最嚴重的街頭暴力事件。
西方國家決心不惜一切代價支持民主改革家葉爾欽，因此對此視而不見。
不幸的是，俄羅斯滑向威權主義和非自由主義可以直接追溯到那一刻。
大多數俄羅斯民主自由主義者和西方國家都忽視了對反對派政客使用違憲武力的行為，將其作為權宜之計的犧牲品，以避免共產黨和民族主義者重新掌權。
但無論如何，後者當選執政只是時間問題。
鐵幕倒下後，西方人眼中的自由奇蹟，對大多數俄羅斯人來說卻不是奇蹟。
對許多人來說，這場崩潰使得 20 世紀 90 年代的日常生活變得更加糟糕。
當然，商店裡有西式服裝和新奢侈品，但大多數人買不起。
街頭犯罪活動激增。
就犯罪而言，蘇聯相對安全——專制政權的嚴厲懲罰和官方對腐敗的壟斷通常會導致輕微犯罪很少。
但隨著國家崩潰，監獄的大門被打開，政治犯和慣犯
（其中一位是當時默默無聞的葉夫根尼·普里戈津，瓦格納集團和互聯網研究機構的未來領導人）
紛紛重返社會，為強大的跨國有組織犯罪集團的崛起創造了機會。
我對 90 年代初期記憶猶新的一件事就是犯罪；
生活立刻變得非常不安全，街頭槍擊、毒品和有組織犯罪一夜之間爆發。
在政府倒台的壓力下，執法機構不僅無法跟上步伐，而且常常被黑手黨所利用。
當普丁在 1999 年上台並談到重建俄羅斯時，我本能地理解了他的言論的吸引力，儘管我當然對此深惡痛絕。
那時我雖然住在美國，但我仍然和莫斯科的祖父母保持聯繫，不幸的是，他們和許多其他人一樣，投票支持他。
大多數西方人相信民主的奇蹟，並沒有意識到 90 年代給許多俄羅斯人帶來的災難，一小群寡頭攫取了所有的財富和經濟自由化的好處，而大多數俄羅斯人面臨的不是豐富的自由，而是貧困。
普丁利用了這個現實，告訴選民：
「我將改善你們的生活和安全，恢復俄羅斯的偉大。」
在他執政的最初幾年，9/11事件後油價上漲，這意味著許多俄羅斯人的生活確實變得更好了；
俄羅斯對化石燃料的依賴意味著高能源價格意味著俄羅斯人民生活水平的大幅提高。
此外，普丁也嚴厲打擊了明顯的街頭犯罪，並很早就明確表示，只有國家認可的犯罪和腐敗行為才會發生。
他也開始重建俄羅斯軍隊和俄羅斯在世界舞台上的力量。
21 世紀初，我可以從普丁的言論以及他和他的追隨者在慕尼黑安全會議、總統、總理、外交部長和國防部長、各民選官員和地緣政治專家的年度會議等場合定期發表的演講中看到不滿：
我們來這裡是為了讓俄羅斯再次偉大（即使這句口號還沒有出現在地緣政治格局中）。
我們來這裡是為了重建被偷走的帝國。
西方國家利用戈巴契夫軟弱的領導能力對我們進行背叛，戈巴契夫讓自己陷入困境並讓西方國家分裂我們國家。
年復一年，我一直警惕地觀察著普丁，儘管我從來沒有以任何方式、形式同情過他，但我完全理解俄羅斯人民對他的支持很大程度上是真誠的
（我認為其中一些支持至今仍然是真誠的）。
他正在履行恢復俄羅斯權力和偉大的承諾——迫使世界及其鄰國即使不尊重俄羅斯，至少也要敬畏它。
這是荒唐的帝國主義，但它卻奏效了。
到了本世紀第二個十年末，我注意到普丁的言論有了新的變化。
到 2021 年，我們顯然正在目睹一位年邁的獨裁領導人，他決心「解決」他認為尚未解決的問題：
烏克蘭，一個他長期以來認為不值得獨立存在的國家，一個根據歷史和命運應該成為俄羅斯一部分的地區，一個正在脫離他的勢力範圍的領土。
同時，我很清楚，普丁──即將年滿七十歲，很可能非常在意自己的長壽──對自己在歷史上的地位十分著迷。
他長期以來一直對俄羅斯沙皇彼得大帝充滿欽佩，彼得大帝是在經歷了漫長的混亂無序時期（即所謂的「動亂時期」）後僅僅兩代人的時間就掌權的，當時俄羅斯失去了三分之一的人口，並被波蘭立陶宛聯邦佔領。
彼得恢復了俄羅斯的軍事實力，創建了海軍，實現了國家現代化，透過征服擴大了領土，並建立了一個帝國，該帝國成為歐洲大國之一，以新建的聖彼得堡為首都。
不難看出，
普丁會將自己視為彼得的合格繼任者。
普丁出生於聖彼得堡，後來移居列寧格勒，同樣是在經歷了上世紀90年代動盪混亂的時期後上台執政，並致力於重建俄羅斯軍隊、擴大其影響力（現在又擴大了領土）。
普丁顯然想像自己要恢復舊時的俄羅斯帝國──
一個建立在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基礎上的帝國，而不是像蘇聯那樣建立在共產主義意識形態的流沙之上。
毫無疑問，死亡時鐘也讓普丁心頭沉重，尤其是在新冠疫情期間他自我隔離了兩年後。
在此期間，他基本上拒絕會見任何未接受過 PCR 檢測和兩週隔離的人，他的公開會議充滿了戲劇性的場面，例如巨大的空間和滑稽的長桌子，這些場面荒謬至極，成為了網絡表情包。
綜合起來，普丁迫切地希望將烏克蘭——沙皇俄羅斯帝國的寶貴領土、俄羅斯的糧倉和先前歐洲侵略者行軍過程中的重要緩衝國——重新納入俄羅斯的勢力範圍。
ii普丁已經放棄了澤連斯基，他的傀儡梅德韋丘克也被烏克蘭司法部門抓獲，如果普丁想奪回烏克蘭，他就只能依靠自己，以及他錯誤地認為的復興的俄羅斯軍隊的威力。
普丁自上台以來就一直執著於讓俄羅斯再次偉大，即使他沒有採取明確的口號，也沒有將其印在帽子上進行行銷。
他很早就鞏固了對俄羅斯國內領土的權力，殘酷鎮壓了車臣的叛亂，並將其重新納入俄羅斯聯邦的版圖，同時廢除了地方州長的選舉制度（而是選擇直接從效忠者中任命）。
在整個 21 世紀，普丁投資了龐大的軍事現代化項目，利用高油價和高天然氣價格（這為俄羅斯預算提供了很大一部分資金），並創造了新的武器平台，如 T-14 Armata 第四代坦克、Su-57 第五代隱形戰鬥機和空射匕首彈道導彈（俄羅斯人將其宣傳為“高超音速”，匕首彈道導彈（俄羅斯人將其宣傳為“高超音速”這是高超音速武器的常見定義）。
他也試圖擺脫軍隊長期依賴低素質徵兵的現狀，轉而成為一支專業的承包商部隊。
這支新裝備和訓練有素的部隊反過來成為普丁干涉其他獨立國家事務的努力的一部分，從接管克里米亞和烏克蘭東部部分地區，到在敘利亞內戰期間拯救獨裁者巴沙爾·阿薩德免於被遜尼派和庫德族叛亂分子擊敗。
他讓俄羅斯準軍事部隊參與利比亞和中非及東非部分地區的衝突，幫助友好的獨裁者擴大俄羅斯的地緣政治影響力（並攫取他們的一些自然資源），並致力於透過將奧運、世界盃和一級方程式賽車帶到俄羅斯聯邦來提高該國在國外的聲望。
自始至終，普丁的首要目標是讓美國——世界唯一的超級大國——以他認為他和俄羅斯應得的尊重對待他和他的國家，平等地歡迎他們，就像羅斯福在二戰期間對待史達林一樣。
實現該目標的一個重要部分是重建“勢力範圍”，即克里姆林宮對鄰國施加重大影響，甚至完全控制鄰國。
除了波羅的海三國選擇加入歐盟和北約外，其他大多數前蘇聯加盟共和國——中亞國家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庫曼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以及亞美尼亞（至少在俄羅斯最近與亞塞拜然再次爆發領土衝突並拋棄它之前）——都基本上與莫斯科結盟。
此外，到2021年，普丁的政策已導致前蘇聯第三大國家白俄羅斯重新納入俄羅斯的勢力範圍。
（白俄羅斯的總統是亞歷山大·盧卡申科，他也是獨裁者，1997 年他同意與俄羅斯組成聯邦國家，但幾十年來一直拖延執行該協議，直到 2020 年，普丁在選舉舞弊後協助他鎮壓民主抗議者，從而大大減少了盧卡申科的獨立行動空間。
）自 20088年普丁對喬治亞發動短暫軍事行動以來，由於俄羅斯多年來在喬治亞進行軍事和情報幹預，俄羅斯也能夠讓喬治亞政府採取更親俄的路線。
阿塞拜疆與莫斯科保持著相對友好的關係，而摩爾多瓦則繼續分裂，俄羅斯支持其分離的德涅斯特河沿岸省。
然而，所有這些投資、冒險和有希望的地緣政治都只為普丁帶來了目前的利益。
在他看來，如果不將烏克蘭重新置於他的控制之下（如果不是完全統治的話），俄羅斯就不可能恢復其全球影響力。
烏克蘭曾是蘇聯時期僅次於俄羅斯的第二大加盟共和國。
總而言之，除了永遠失去的波羅的海國家之外，烏克蘭是讓普丁夜不能寐的國家，因為「烏克蘭是試圖逃脫的國家，也是最重要的國家」。
事實上，到2021年，普丁明確感覺到烏克蘭離他越來越遠，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自己之前的行為。
iii從文化和政治角度來看，該國正向西方靠攏，靠近歐洲。
烏克蘭一直在穩步投資軍事——自 2014 年以來，軍事支出幾乎增加了兩倍——越來越多的美國和其他北約軍事教官正在幫助烏克蘭建立和改革軍隊，與此同時，烏克蘭也在增加現代西方武器的庫存，例如美國於 2018 年首次提供的標槍反坦克飛彈。
烏克蘭也擁有強大的軍工複合體，因為它保留了許多蘇聯時代的工廠。
（值得注意的是，在入侵時，烏克蘭已成功生產出少量海王星反艦飛彈，後來用這些飛彈擊沉了俄羅斯黑海艦隊旗艦莫斯科號巡洋艦，並且即將部署短程 Hrim-2 彈道飛彈。
）這些發展讓普丁意識到，他等待入侵的時間越艱鉅，這進一步強化了他不遲宜的決定。
普丁對其軍隊在敘利亞的表現感到振奮，並對其能力以及他上任以來為現代化戰鬥力量所做的投資充滿信心。
歐巴馬總統曾嘲諷地預言敘利亞將成為俄羅斯的泥潭，但憑藉其空軍和海軍相對較少的參與，加上準軍事組織瓦格納集團和地面特種部隊的支援，普丁不僅能夠遏制叛軍，還能夠扭轉獨裁者巴沙爾·阿薩德的命運，將敘利亞大部分地區重新控制。
普丁也認為，2014 年俄羅斯軍事情報特種部隊在烏克蘭幾乎沒有抵抗的情況下以閃電般的速度佔領了克里米亞，這表明烏克蘭不是普丁軍隊的對手。
同時，俄羅斯總統堅信，西方國家對俄羅斯這次最新侵略行為的反彈將微乎其微，就像2008年俄羅斯佔領克里米亞或入侵喬治亞時一樣。
當然，可能會有形式上的製裁，但普丁多年來一直致力於俄羅斯經濟的去美元化，並相信由於他下令對關鍵商品實施“進口替代”，俄羅斯現在已經能夠抵禦制裁。
俄羅斯政府甚至創建了本土支付網路（SPFS）來取代國際銀行資訊系統 SWIFT，並創建了另一個支付網路（Mir）來取代 Visa 和 Mastercard 信用卡網路。
iv普丁也懷疑，由於歐洲過度依賴俄羅斯天然氣，是否有勇氣實施最嚴厲的製裁。
（2021年，歐洲最大經濟體德國從俄羅斯進口了超過55%的天然氣和三分之一的石油。
）普丁根本無法想像德國和其他依賴俄羅斯能源的歐洲國家能夠如此迅速地擺脫對化石燃料的依賴。
公平地說，普丁的賭注並沒有錯。
正如我在 2022 年 2 月參加慕尼黑安全會議時發現的那樣，就在入侵前幾天，與會的許多歐洲政治和商業領袖不僅確信普丁不會入侵，而且無法考慮在未來幾年內擺脫俄羅斯的化石燃料依賴。
諷刺的是，入侵本身證明他們的懷疑是錯誤的，這種震驚很可能在震動歐洲社會方面發揮了巨大作用，並說服歐洲積極參與並迅速減少歐洲大陸對俄羅斯的能源依賴。
到2021年，普丁不僅在國內擁有無上政治權力，也極為孤立。
多年來，他對克里姆林宮的控制日益加緊，但在他的政府顧問中，沒有人能夠挑戰上述假設，並說服他入侵可能會釀成巨大的災難。
他自我實施的新冠隔離意味著他很少與人見面，身邊大多都是效忠的唯唯諾諾之人，這些人做夢也不會挑戰他：他們中的大多數人甚至比他更加民族主義和鷹派，不斷地慫恿他。
即使有人提出了相反的意見，他也會自信地駁斥它，因為他相信自己更了解情況。
我從俄羅斯一位消息靈通人士那裡聽到的一個故事是，當普丁在 2014 年考慮奪取克里米亞時，他的一些經濟團隊成員向他表達了對西方制裁可能對俄羅斯經濟產生影響的擔憂。
普丁用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語駁斥了他們：“我的工作是讓克里米亞重新回歸俄羅斯。
你們的工作是確保我們不會因此遭受任何嚴重後果。
我做好我的工作，你們做好你們的工作。
”
這類交流凸顯了普丁是一個自信的——並且迄今為止基本上成功的——賭徒。
在烏克蘭入侵之後的日子裡，我驚訝地看到華盛頓的許多外交政策專家對自己在普丁是否會入侵問題上的判斷錯誤感到震驚，他們用「他變了」來表達自己的深刻震驚。
不，事實上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人。
1999 年，他擔任俄羅斯總理後首批行動之一就是發動了第二次車臣戰爭。
這場戰爭是在第一次車臣戰爭以慘痛的災難結束僅僅三年後爆發的，嚴重危及了鮑里斯·葉利欽 1996 年的連任競選。
這是一場巨大的賭博，他希望贏得一場葉利欽之前輸掉的戰爭，並且不失去民眾的支持——然而他卻輸了。
接下來，他又冒險嘗試在 2008 年用戰爭懲罰格魯吉亞總統米哈伊爾·薩卡什維利，並且不承擔任何重大後果——而且他也確實做到了，當時甚至沒有人願意將俄羅斯踢出由西方主要國家組成的享有盛譽的八國集團俱樂部。
2014 年的克里米亞和頓巴斯冒險，更不用說對敘利亞的干預，也是巨大的賭博，事實證明非常成功——對普丁個人而言，負面影響非常有限。
最後，他的政權透過網路干涉了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讓他在世界舞台上顯得無所不能。
每一個舉動都伴隨著巨大的風險，可能會產生嚴重的後果，但他總是幸運地逃脫。
事實上，普丁的一生都是極為幸運的。
當時蘇聯解體，他的雇主克格勃陷入混亂，他恰逢其時，恰逢其時。
這種混亂讓他被當時權力顯赫的聖彼得堡市長阿納托利·索布恰克收為弟子，並最終升任俄羅斯第二大城市副市長這一頗具影響力的職位。
隨後，在索布恰克競選連任失敗後，普丁利用他在聖彼得堡的關係，獲得了莫斯科總統辦公廳副主任的職位，這個職位後來使他於 1998 年被任命為聯邦安全局情報部門負責人，1999 年成為總理，並最終在千禧年之交被指定為葉利欽的繼任者。
很難想像在過去一百年裡，還有誰能像他一樣，在事業上如此順利，成為俄羅斯的領導人。
這一定給了他很大的信心，他相信自己生來幸運，他的賭博總是會成功。
但正如我們現在所知，入侵烏克蘭是他迄今為止最大的一次賭博，似乎打破了這一連勝紀錄。
我提到這一切，不僅是因為它有助於解釋那些無法解釋的事情——為什麼普丁要冒如此巨大的、看似不必要的風險，而這個風險讓他的國家付出了巨大的生命和財富代價——而且因為在這種情況下，我相信過去的一切只是序幕。
正如普丁對待烏克蘭一樣，習近平尋求對台灣採取同樣的措施。
中國為何可能入侵台灣
當我審視中國的情況時，不幸地看到類似的情況正在發生：習近平是一位獨裁領導人，他的權力在內部幾乎沒有製衡，他和普京一樣，剛過七十歲生日，面臨著緊迫的政治和精算時間，他也和普京一樣，公開宣稱台灣問題不能留給後代，這清楚地暗示他決心在有生之年“解決”這個問題。
我看到一位像普丁一樣的領導人，他幾十年來一直在不斷升級國家軍事實力，將他渴望的目標視為一個非法獨立的領土，並看到它在文化和政治上越來越遠離北京。
這些相似之處十分明顯，令人擔憂，或許最令人擔憂的就是中國可能認為台灣統一的希望正在消失。
與俄羅斯對烏克蘭的情況類似，台灣也正進一步脫離北京的控制。
在過去的七十五年裡，台灣人建立了自己的獨立身份，大多數人認為他們的島嶼是一個獨立的國家，即使它還沒有正式宣布獨立。
事實上，台灣近幾十年來甚至成功完成了世界上最具挑戰性的政治變革之一，相對和平地從一黨軍事統治的威權獨裁政權過渡到競爭性的多黨民主政權。
在 2023 年 7 月的一項民意調查中，只有約 1% 的台灣人表現出希望盡快與大陸統一的願望，另有 6% 的人聲稱他們可能希望在未來某個未指定的日期實現統一（也許在他們認為中共可能不再掌權的時候）。
1台灣已經獨立很久了，足以發展自己的文化和政治特質。
事實上，儘管蔣介石 1949 年登陸台灣時，滿懷期待和希望，希望他的政府有一天能從中華民國回歸，成為全中國的合法政府，但整整幾代台灣人卻被灌輸了這樣的觀念：他們更多地將自己視為台灣人，而不是中國人。
民調顯示，超過 60% 的人口認為自己是台灣人，另有近 33% 的人口認為自己既是台灣人又是中國人；
如今，島上只有極少數居民（約3%）首先認同自己是中國人，並拒絕台灣人身分。
2023年10月，我參加了台北的國慶慶典遊行，街上的人們對自己的台灣身分所表達的巨大自豪感是顯而易見的。
我很清楚，即使中國是民主國家，不受中共殘酷獨裁統治，台灣也很少人會對放棄主權給大陸的統一感興趣。
正如世界各地的人民一樣，他們熱愛並希望保護自己的國家，而不受任何人的束縛。
中國自身的行動也降低了未來台灣和平統一的可能性。
2019 年的殘酷鎮壓以及隨後對香港「一國兩制」承諾的破壞——即香港（以及後來的澳門）將成為中國的一部分，但將保留其民主制度直至 2047 年，即回歸後五十年——這使得對台灣的任何類似提議或承諾都顯得可笑。
如果習近平在預計時間不到一半的時候就違背了對香港的承諾，那麼台灣人又有什麼理由期待什麼不同呢？
此外，他們已經看到了中國鎮壓對香港造成的損失，包括西方商業關係的破裂、言論自由以及抗議和民主權利的消失，現在他們清楚地認識到，如果香港回歸大陸，他們的日常生活將受到怎樣的影響。
現在哪個心智健全的人還會相信習近平的話？
公眾輿論的這種變化尤其令北京方面擔憂，因為北京方面密切關注著台灣的情緒。
如果你身處中共的決策層，你一定會對台灣自願併入中國大陸感到越來越悲觀。
使用武力，或至少是脅迫手段的必要性已經凸顯。
和普丁一樣，習近平沉迷於自己的政治遺產，試圖效法毛澤東，加入中共偉大歷史領袖的行列。
他與毛澤東一起被推選為共產黨的四大「核心」領導人之一。
中國政治專家郭學智表示，「這說明黨員們承認他們已經成為黨的運作的核心，進而成為決定中國和人民命運的核心」。
2與普丁一樣，習近平也透過清除黨內所有反對派、鞏固權力，將自己孤立在中國決策層的頂層，正如陸克文所說，他成為了「頭號人物，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第七，第八，第九，第十，第十三，é一，第十二，第十三 ... 3另一位澳洲頂尖學家白傑明（Geremie Barm他比毛澤東擁有更多的頭銜和更大的權力。
」
在中國，習近平同時身兼三職。
首先，他是國家元首，這個頭銜在海外被翻譯為“總統”，但在中國則被翻譯為“國家主席”，這是對毛澤東傳統領導角色的認可。
同時，習近平也是中國共產黨總書記、中國唯一政治組織的最高領導人和中央軍事委員會主席，這使他成為中國武裝部隊、警察和民兵的總司令。
習近平周圍的權力鞏固標誌著中國近代史的一個明顯轉折，無論結合習近平個人歷史或中國歷史背景來考慮，這一點都很重要。
不久之前，中國的政權似乎正在發展成為一個相對正常、儘管是專制的、運作良好的政府，其權力的定期交接標誌著它比任何個人崇拜都要大。
1982 年，在毛澤東逝世後的混亂中上台的鄧小平推動通過了新憲法，其中第 79 條對國家主席的任期進行了限制——兩個連續的五年任期——但這些限制似乎從未適用於他，他一直掌握著權力，直到 1997 年去世。
v但在接下來的幾年裡，江澤民和胡錦濤都忠實地遵守了任期限制，隨著習近平在 2012 年和 2013 年接任國家主席，人們充滿希望，中國已經進入了一個成熟的、甚至是民主的治理新時代。
4習近平上任後，紀思道 (Nicholas Kristof) 撰文稱讚他是一位“改革者”，並表示，“我對中國的預測是：新任最高領導人習近平將帶頭推動經濟改革的複蘇，同時還可能帶來一些政治上的放鬆。
” 5
歷史卻出現了不同的結果。
他的傳記作者黃春漢寫道：「習近平幾乎立即開始扭轉這一軌跡。
」到 2017 年中共十九大召開時，很明顯他正在引導國家走上一條與預期不同的道路。
6 2018 年 2 月，政府宣布了一項計劃，將取消中國憲法第 79 條的任期限制。
正如黃之鋒所寫：「這項提議震驚了許多中國人。
他們的國家或許已經擁有了資本主義現代化的標誌——流暢的天際線、耀眼的消費品牌和高科技基礎設施——但他們的政治卻在倒退，走向許多人認為的過去時代。
」7
習近平已證明自己是一位狡猾的政治玩家，他顯然有望成為中國至少史無前例的第四個任期的統治者，甚至可能是終身統治，他還是一位定義（並重新定義）了中國所謂的“第五代”共產黨領導層的人物。
習近平的故事很大程度上是典型的中國故事，儘管他一開始就享有很大的相對特權。
據報道，他的父親是毛澤東時期中共宣傳部部長，參與了臭名昭著的統戰工作，並像許多其他人一樣，在毛澤東的大躍進失敗後遭受了各種清洗和流放。
習近平曾一度被趕出家門七年，而習近平本人在文化大革命開始時才十三歲，他回憶說，自己在成長過程中曾多次因表現出「反革命」的傾向而被捕入獄。
8一天晚上，習近平逃脫了政治拘留，回到家尋求食物和住所，他的母親被迫公開譴責他，並將他拒之門外，因為擔心其他孩子會被國家帶走。
十五歲時，習近平與一千七百萬中國城市人一起被下放到農村勞動，這是毛澤東大規模「再教育」運動的一部分。
（「大家都哭了，火車上沒有一個人不哭，」習近平在 2004 年的一次電視採訪中回憶道。
）據黃之鋒說，「習近平住在窯洞裡，與其他人合住，通常早上 6 點起床做些粗重的農活。
」9經過多年的努力學習——在此期間，他表現出了似乎永不滿足的讀書熱愛——最終在毛澤東去世時考入清華大學，之後，借助父親的關係，開始了自己的政治生涯。
從此以後，他的職業生涯從村書記、軍事助理到河北省正定縣委副書記，再到（三十二歲時）廈門市副市長，然後是福州市委書記，最終成為福建省一把手（福建是中國東南沿海的一個省份，隔著台灣海峽與台灣接壤）。
在那裡，他首次接觸到一些地緣政治知識，包括台灣問題，並負責管理一個預備防空砲兵師。
10
到了千禧年，習近平顯然是一個正在崛起的人物，儘管這並不是例外。
2002年出任浙江省省長。
黃寫道：「浙江是黨擁抱民營經濟的先鋒。
」他出國招商引資，為外商企業鋪路，幫助花旗銀行、聯邦快遞、麥當勞和摩托羅拉等美國公司在浙江設立或擴張業務。
作為其未來推動高端戰略產業發展的前奏，習近平將「落後」製造業列入黑名單，要求這些產業要麼升級技術，要麼離開浙江。
11
當黨的精英開始考慮為其第五代領導人挑選忠誠的隊伍時，候選人名單上只有兩個人：習近平和河南省省長李克強。
河南是中國中部省份，自稱是三千年前漢族文明的發祥地。
「很多太子黨同僚都支持習近平。
他們認為，黨必須由出身紅色、永遠不會放棄革命血統的官員領導，而不是像米哈伊爾·戈爾巴喬夫那樣出身卑微的官僚，他們有朝一日可能會背叛黨，」黃之鋒寫道。
12 2007 年 10 月，兩人都如預期般晉升為政治局委員，習近平的級別比李克強一位，但這一差距足以表明，習近平將被任命為胡錦濤卸任後中國領導人。
李克強，經濟學家，將成為第二號人物，即中華人民共和國總理，但他沒有進一步晉升，並於 2023 年因心臟病去世。
自上任以來，以及在他開始將自己的總統任期延伸到傳統和法律之外的這些年裡，習近平精心打造了一種近乎個人崇拜的氛圍，試圖將他和中共的統治與中國悠久的歷史聯繫起來。
澳洲前總理陸克文還記得自己在 2008 年北京奧運開幕式上——中國斥資 430 億美元亮相成為全球超級大國的儀式——與包括喬治·W·布希在內的其他世界領導人一起著迷地觀看主持人精心製作的關於中國的視聽歷史節目。
「這是中國傳統文明和文化的視覺拼貼，沒有一絲一毫提及毛澤東、共產黨或人民共和國。
它試圖給世界留下文明延續的印象，而現任共產黨領導層只不過是繼之前的八十三個王朝之後的又一個王朝，」陸克文回憶道。
十三
習近平領導下的新政治局常委「由他的一位秘書、一些顧問和一些親信組成，全是他的走狗，充其量也就是些朝臣和大臣。
習近平清除了中國存在了近2200年的派係政治。
除了1966年以外，毛澤東從未擁有過絕對權力。
該應用程式同時提供胡蘿蔔（積分）和大棒（配額）來鼓勵黨員使用，正如黃所報道的，“這項任務變得非常煩人，以至於一些用戶想出了解決辦法，使用定制軟體來模擬應用程序的使用。
” 14
中國除了習近平之外沒有任何權力，習近平的觀點不僅是平等者中的首位，而且是第一個、最後一個、唯一的。
入侵台灣的決定與普丁入侵烏克蘭的決定並無二致，都是由一個人在極度自我的驅使下做出的：習近平。
人們或許會認為，俄羅斯在征服烏克蘭方面的災難性失敗——以及其因此遭受的西方經濟和外交孤立所帶來的廣泛後果——將使習近平暫時擱置其軍事冒險的嘗試。
雖然這是可能的，但我們不能只依賴這種一廂情願的想法。
首先，中國人對俄羅斯及其能力持傲慢態度。
在幾乎所有領域——經濟實力、國內政治控制、先進技術的掌握、全球外交影響力、國內工業巨頭的擴張——中國早已超越了俄羅斯聯邦。
不難想像，習近平看到普丁在烏克蘭的失敗後，非但沒有從中汲取教訓，反而認為他和他改革後的軍隊會做得更好，認為俄羅斯軟弱，容易受到西方的欺負，而中國則強大無比，無法用同樣的方式與俄羅斯對抗。
然而，與俄羅斯相比，習近平實際上應該對自己的能力更加警惕，這是有原因的。
習近平很清楚，中國軍隊極度缺乏經驗。
俄羅斯在過去的一代中經常進行殘酷的焦土戰爭，尤其是在車臣和烏克蘭東部，這早在最近這次入侵之前就已經發生。
而中國四十五年來從未經歷過嚴重的戰鬥，最後一次是1979年災難性的入侵越南。
解放軍中沒有一個人參加過戰鬥或指揮過戰鬥，儘管與印度和菲律賓發生過小規模的邊境和海上衝突。
vi然而，如果習近平認為他可以阻止美國保衛台灣，他很可能會擺脫對其軍隊表現的任何擔憂。
事實上，當我問五角大樓一位高級官員，他們認為中國從俄羅斯對烏克蘭的戰爭中吸取了什麼教訓時，我得到了一個令人驚訝的回答：“他們學到了，美國不會與一個擁有核武器的國家開戰。
”
台灣問題為何重要
有五個理由顯示台灣對習近平以及中國都很重要。
這些是歷史、命運、安全、地理和自我。
歷史。
最簡單的說，習近平認為台灣在歷史上是中國的一部分。
事實上，幾個世代以來，中共領導人一直視台灣為中華帝國前所失去的眾多領土中的特殊一處。
在他們的敘述中，該島於 1683 年被清朝吞併，並在接下來的 212 年裡一直是中華帝國的一部分，直到 1895 年甲午中日戰爭失敗後，中華帝國才將台灣所在的群島割讓給日本帝國。
vii 15確實，海峽兩岸的中國人都認為日本對該島 50 年的佔領是非法的，是百年屈辱史的一部分，即從 1839年第一次鴉片戰爭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期間西方和日本列強統治中國的時期。
在這段時期，中國經歷了多次失敗的戰爭，並簽訂了不平等條約，將香港割讓給英國；
將台灣（現遼寧省南部）和朝鮮的宗主權割讓給日本；
並把外蒙古和滿洲部分地區割讓給了俄羅斯，這些土地現在是俄羅斯濱海邊疆區的領土，其首府是符拉迪沃斯托克。
一百年來，先是中國民族主義者，後來是中國共產黨，一直要求將他們認為被非法佔領的土地歸還給中國。
二十世紀下半葉，大多數難民回國，因為共產黨於 1951 年重新征服了事實上獨立的西藏，並分別於 1997 年和 1999 年將香港和澳門從英國和葡萄牙的統治下移交。
1945年，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投降後，台灣曾短暫回歸大陸，由國民黨領袖蔣介石及其領導的國民黨統治。
然而，國民黨敗於毛澤東領導的共產黨之手後，蔣介石及其兩百萬支持者在台灣建立了民族主義獨裁政權。
在中國共產黨看來，台灣再次淪陷。
誠然，中國還不願放棄與不丹、印度、日本、越南、菲律賓、印尼和馬來西亞等國的其他爭端，但台灣問題是這些揮之不去的傷痛中最主要的。
命運。
除了與中國的歷史領土關係（中共有時確實表現出對這個問題的靈活性）之外，台灣問題還被北京視為內戰的未竟之事。
畢竟，毛澤東在1949年並沒有徹底擊敗蔣介石的國民黨，而是允許他們逃走並在台灣建立政府，並宣稱中華民國是該國真正的合法政府。
毛澤東確實曾多次試圖廢黜蔣介石並佔領台灣，將台灣視為等待美國敵人利用的橋頭堡，但他 1950 年全面入侵的計劃因朝鮮戰爭而受阻。
17如今，四分之三個世紀過去了，台灣仍然是中共政治上的眼中釘，除非最後一個「反革命」前哨被擊敗並納入共產主義中國的軌道，否則黨的勝利將是不完整的。
安全。
直到1979年，美國軍隊一直駐紮在台灣，這長期鼓勵了北京對「解放」的強烈渴望，因為對中國來說，台灣始終是更大安全格局的一部分。
1950年，中國駐聯合國大使吳下泉曾引用並贊同日本前首相田中義一的一句或許是杜撰的名言，據說田中義一曾說過：「要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亞洲；
要征服亞洲，必先征服中國。
要征服中國，必先征服滿蒙。
要征服滿蒙，必先征服朝鮮和台灣。
」18年和台灣。
中國最擔心的事情似乎在朝鮮戰爭中得到了證實，中國認為美國保衛韓國抵禦朝鮮入侵是為了消滅這個緩衝國，統一朝鮮半島，並在中國邊境建立與美國結盟的政府——美國的反攻將美軍逼到中國邊境，這是一種挑釁，盟軍介入司令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從未真正理解過這種挑釁，這導致中國了大規模的挑釁，這導致中國殘酷戰鬥，這導致中國殘酷戰鬥，這導致中國了大規模的戰爭，這導致中國殘酷並引發戰鬥，這導致中國殘酷戰爭，這導致中國了大規模戰鬥，這導致中國殘酷並引發戰鬥，這導致中國了偉大的戰爭，這導致中國殘酷並引發戰鬥，這導致中國了大規模戰爭，這導致中國殘酷並引發戰爭，這導致中國殘酷戰爭，這導致中國了大規模戰鬥，這導致中國殘酷並引發了戰爭，這導致中國殘酷並引發戰爭，這導致中國了大規模的戰爭，這導致中國殘酷並引發戰爭，這導致中國殘酷戰爭。
如今，中國視韓國和台灣為美國的附庸國，並將台灣納入美國主導的西方勢力範圍視為潛在威脅和試圖「遏制中國」的進一步證據。
我們很容易低估構成習近平(和中共)對台灣慾望的不安全感和恐懼，但地緣政治的現實是，美國經常低估我們的對手在多大程度上是因為害怕我們的力量和潛在行動而採取行動。
數十年來，有一種廣泛的觀點一直認為，古巴導彈危機以及1962年蘇聯領導人赫魯曉夫（Nikita Khrushchev）在古巴島上擺放核武導彈的致命決定，其根本原因在於蘇聯的實力與侵略性，更明顯的是，1961年6月在維也納舉行的第一次高峰會上，赫魯曉夫認為年輕的肯尼迪總統軟弱無力，再加上中情局資助的古巴流亡者慘敗的豬灣入侵企圖。
然而，冷戰歷史學家 Sergey Radchenko 和 Vladislav Zubok 最近審閱的蘇聯解密文件卻證明了相反的事實。
促使赫魯曉夫採取這一危險挑釁舉動的並非美國人假想的軟弱。
相反，他從豬灣事件中汲取了相反的教訓：
他害怕美國支持的入侵所顯示的不是美國不能推翻菲德爾-卡斯特羅的共產政權，而是美國想要這樣做，而且可以並可能在未來再次嘗試。
他擔心，肯尼迪或隨後的美國政府成功入侵古巴，會危及他在克里姆林宮的權力，因為他會因這次失敗而受到强硬派的指責，或者中國會利用未來失去古巴的機會，挑戰蘇聯在共產世界的首要地位和領導地位。
"根據最近解密的蘇聯共產黨檔案中的會議記錄，赫魯曉夫在 1962 年 10 月 22 日對他的最高政治和軍事領導人說：
「我們的整個行動就是要威嚇美國，讓他們不要攻打古巴。」
赫魯曉夫的解讀當然大錯特錯--
甘迺迪在豬灣慘案後最不想要的就是再來一次--
但這位蘇聯總理對美國政治動態的可怕（和偏執）理解卻讓他誤讀了情勢，並在過程中幾乎引發了人類文明的終結（最終也確實讓他自己在克里姆林宮的權力韁繩垮台）。
19
同樣，我們可能也需要幾十年的時間才能看到習近平領導下的中國、金正恩領導下的朝鮮或哈梅內伊領導下的伊朗的機密文件，從而了解這些政權的好戰政策和核武器建設在多大程度上是出於對美國行動或國內政治軟弱的恐懼，但答案幾乎肯定比我們現在意識到的要多。
雖然美國領導人傳統上堅信我們的意圖是和平和仁慈的，但很容易看出，中國、伊朗、俄羅斯和北韓可能會以不同的眼光看待世界，因為他們眼中的世界超級大國有著政權更迭的歷史，並且有效地用合作夥伴、盟友和軍事基地網絡包圍了他們的每個國家。
從歷史上看，各國領導人通常不善於理解對手的想法，部分原因是，這些領導人堅信自己的和平意圖，但又擔心其他國家的邪惡行徑，往往低估他人會如何看待自己的行為，同時高估外國對手的侵略性。
歷史一再告訴我們，恐懼是各種侵略行為的強大動力，包括日本轟炸珍珠港，其根源在於日本試圖阻止美國干涉對東南亞的征服。
因此，中國對台政策很可能至少部分是出於不安全感，以及擔心美國對中國的遏制可能導致中共失去權力。
自從蔣介石撤退到台灣以來，中共一直將台灣島視為地緣政治、軍事和政治威脅——一個“另一個中國”，幾十年來一直作為美軍基地，現在代表著一個日益開放、民主和繁榮的對手政治體系。
我們不應低估中共對台灣可能被用作破壞中國穩定的平台和資訊武器的擔憂程度，即使這在我們看來可能是一個完全荒謬的場景。
地理。
隨著尼克森的示好和卡特 1979 年後「重新開放」政策的實施，中國實力和軍事能力不斷增強，並且對美國可能入侵並消滅共產主義政權的擔憂也逐漸減少，關於台灣戰略地位的一種新（和舊）說法也隨之出現。
也就是說，台灣被視為通往太平洋的門戶，以及中國成為亞洲主導力量的關鍵。
中國週邊的東海和南海水域很淺；
在台灣海峽，平均深度僅 330 英尺，而在靠近中國海岸的南海，平均深度通常為 1500 英尺或更少。
相較之下，台灣西側的深度在離海岸不遠的地方下降到 13,000 英尺，因為這是歐亞大陸架的盡頭。
中國國際公認水域水深較淺，這對離開大陸港口出海巡邏的中國潛艇來說是一個重大問題：在它們能夠到達可以消失並逃避美國探測的深水區之前，它們必須越過第一島鏈的咽喉要道，第一島鏈包括台灣，位於東海和南海的交匯處。
在第一島鏈上，從日本到台灣再到菲律賓，各個咽喉要地都由美國的安全夥伴控制。
因此，如果不突破第一島鏈，中國幾乎無法向東太平洋投射有意義的海軍力量。
第一島鏈目前處於那些對中國抱持最多懷疑甚至徹底恐懼態度的國家的控制之下。
然而，除了潛艦和水面艦隊海軍的擔憂之外，更廣泛的問題是貿易路線問題。
中國對全球貿易的依賴程度尤其嚴重——其經濟依賴能源和食品進口以及製成品出口，其中許多貨物通過至關重要的馬六甲海峽運輸，馬六甲海峽是世界上最繁忙的航運通道之一，美國海軍軍艦經常在此巡邏。
幾十年來，中國領導人一直擔心中共領導人胡錦濤所說的“馬六甲困境”，即中國缺乏不受美國及其盟友控制的貿易路線選擇。
佔領台灣並因此將美國擠出西太平洋將為中國提供更多與世界其他地區進行貿易的安全路線。
自我。
最後，台灣對於習近平的重要性的一個重要因素是他自己的政治遺產。
執政十年來，習近平將自己定位為現代中國偉大的歷史領導人之一——根據共產黨的描述，他的地位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締造者毛主席相當。
還有什麼比實現毛澤東自己未能實現的目標、徹底征服台灣更好的方法來使自己與毛澤東的偉大相提並論，甚至超越毛澤東呢？
毛澤東經常討論台灣與大陸統一的必然性。
1955年，在與新任芬蘭駐華大使的談話中，他說：「中國不會放棄接管台灣，因為這個島嶼屬於他們，即使因此與美國開戰。
」20但毛澤東最終認識到，他無力在有生之年完成這一征服。
1959年，毛澤東在與赫魯雪夫的私人談話中承認：“台灣問題是明確的，不僅台灣我們不碰，而且外島我們不碰，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也不要碰。
” 21如果習近平能夠完成毛澤東的願景並實現“中國夢”，他將鞏固自己在中國乃至世界歷史上的地位。
「中國夢」是習近平在 2012 年秋天成為中共領導人後立即提出的概念。
習近平在擔任中共總書記後的首次演講中概述了他認為前幾屆領導人在國家現代化建設中「屢屢失敗」。
與他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把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當作自己的奮鬥目標，而統一台灣是這夢想的重要組成部分。
具體來說，習近平在2017年中共十九大報告中指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是全體中華兒女的共同夢想。
我們堅信，只要包括香港同胞、澳門同胞、台灣同胞在內的全體中華兒女順應歷史潮流，同舟共濟，共克時九23
截至撰寫本文時，習近平顯然已經不耐煩了。
鄧小平曾教導中國人民“韜光養晦，等待時機”，而習近平卻顛覆了這項實行了三十年的政策，實際上將其變成了“炫耀實力，抓緊時機”。
1990年，在中國天安門廣場鎮壓事件引發全球強烈反對之後，鄧小平發布了“二十四字戰略”，成為中國外交政策的指導原則。
三十三年後，習近平用自己更具侵略性、更不耐煩的二十四個字重寫了這句話：
鄧小平戰略，1990年 習近平戰略，2023
冷靜觀察， 保持冷靜，
鞏固我們的地位， 保持決心，
冷靜處理事情， 追求進步與穩定，
隱藏我們的能力並等待時機， 積極主動，有所成就，
善於保持低調， 團結起來（在黨的旗幟下），
永遠不要宣稱自己是領導者 並敢於戰鬥
翻譯由耶魯大學法學院蔡中曾中國中心研究員 Moritz Rudolf 提供，https://x.com/MoritzRudolf/status/1633667867836030977?s=20。
所有這些因素——歷史、命運、安全、地理和自我——共同推動習近平與本國公民以及世界其他國家的關係。
「過去以書法般強大的力量銘刻在中國人的思維領域，以至於它決定了中國人對待當下的大多數方式。
因此，歷史比我所知的任何其他文化都更直接地影響著中國人看待世界的方式。
」歷史學家奧德·阿恩·韋斯塔德寫道。
24
可以肯定的是，習近平對中國和台灣共同歷史的解讀與台灣人的看法並不完全一致。
這也不是世界其他地方應該關注的歷史和故事。
因此，值得花一些時間來解讀這個故事。
無論是歷史還是“命運”，都不能真正支持習近平對台灣的看法。
事實上，中國當前的地緣政治重點是「統一」台灣，而諷刺的是，台灣從未真正屬於中國。
這是一個二元複雜的島嶼，既不完全是中國的，也不不是中國的。
喬納森·曼索普 (Jonathan Manthorpe) 在其台灣島政治史著作中寫道：「自 17 世紀初以來，台灣定居者和拓荒者（主要來自中國）試圖在島上建立自己的國家，但一直遭到歷屆殖民政府的壓製或扼殺。
」25在四百年的現代史上，台灣始終處於一定程度的地緣政治陰謀之中。
甚至其存在在十六世紀首次向西方和歐洲人公開的方式也是歷史上最偉大的間諜活動之一。
16 世紀，葡萄牙統治歐洲與亞洲的連結；
1498 年，瓦斯科·達·伽馬的四艘船和 170 名船員發現了第一條通往印度的海上航線，不久之後，葡萄牙在果阿建立了印度國。
幾十年來，葡萄牙人野蠻地開闢了通往印度洋的道路並探索亞洲，於 1505 年到達錫蘭，1511 年在馬六甲（今馬來西亞）建立了重要港口，1517 年探索到中國廣州，1542 年一路到達日本。
一路上，他們建立了利潤豐厚且令人羨慕的香料貿易網絡，從肉桂到藏紅花，以及其他來自各種文化的商品。
到本世紀末，葡萄牙已成為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
但在地圖廣泛普及之前的時代，歐洲其他海上強國都不知道如何或前往何處航行才能到達這些神秘的土地。
葡萄牙通往亞洲的路線圖，被稱為roteiros，或“rutters”，是嚴格保守的秘密，至少在一位名叫 Jan Huygen van Linschoten 的荷蘭官員作為果阿大主教的助手抵達之前是如此。
在那裡，花了五年的時間，他仔細地手工抄寫了珍貴的roteiros，並記錄了貨物的產地以及葡萄牙人用來維持貿易網絡的聯盟。
1592 年返回荷蘭後，他出版了三卷本的著作《行程》（Itinerario），揭露了葡萄牙帝國的秘密。
它不僅包括roteiros地圖和主要地標，還包括有關貿易網絡的詳細資訊（在哪裡以什麼成本獲得什麼香料）以及有關葡萄牙網絡最薄弱之處的戰略觀察。
荷蘭首次遠徵亞洲是《航程》首次出現的同一年，即 1595 年。
「五年之內，荷蘭和英國商人以範林斯霍滕的手冊為指南，湧向整個東方，葡萄牙在亞洲的霸權就此消失，」曼索普寫道。
「這是歐洲與亞洲關係中的一個標誌性時刻，它改變了整個力量平衡，其影響之深遠堪比二十世紀中葉蘇聯特工獲取原子彈機密。
」二十六
短短幾年內，荷蘭人果斷地進入了印度尼西亞等地（範林斯霍滕認為這是葡萄牙最薄弱的環節），並於 1624 年殖民了台灣，他們以範林斯霍滕推廣的名字“Ilha Formosa”來稱呼這個島嶼，意為美麗的島嶼。
在接下來的四百年裡，西方主要用這個名字來稱呼這個島嶼。
近兩千年來，台灣一直是人類試圖征服的島嶼，先後被葡萄牙人、西班牙人、日本人以及最終的漢人殖民。
中國人與該島接觸的最早記錄可以追溯到公元 230 年，當時三國時期吳朝的一支探險隊發現島上居住著許多土著南島民族，當時的探險家們稱他們為野蠻人；
第一張中國地圖將其稱為“夷州”，即“東方的蠻荒之地”。
探險家和製圖師花了數百年的時間才明白台灣和現代日本沖繩是兩個獨立的島嶼，直到公元 605 年，中國探險家才返回台灣，並認為它是沖繩。
西元 607 年，一支由一千名中國士兵組成的軍隊與當地部落進行了三場殘酷且代價高昂的戰鬥。
值得注意的是，其司令員陳嶺將軍返回大陸後「確信佔領台灣不值得付出必要的鮮血代價」。
二十七
該島及其原住民在長達一千年的時間裡基本上不受干擾，直到達伽馬隨葡萄牙人來到這裡，後來，範林斯霍滕的間諜活動導致西班牙人和荷蘭人在此建立殖民地。
「荷蘭人首次認真地努力開發台灣，」丹尼·羅伊 (Denny Roy) 在其台灣島歷史著作中寫道。
「荷蘭人在島上大部分地區建立了政府，組織了勞工，開闢了礦山和種植園，並引進了新的作物和工具。
」殖民地經濟的增長吸引了更多的大陸華人，據估計，台灣的大陸華人群體多達五萬人，此外還有大約兩三千名荷蘭士兵、官員和商人。
28但島上的部分地區仍處於海盜的統治之下，其中許多人為了躲避中國大陸的追捕，到這個荒涼島嶼的偏僻角落尋找安全的避風港，其中一位海盜——所謂的海盜王子鄭成功——於 1661 年擊敗並趕走了荷蘭殖民地，在台灣建立了一個王國，統治了二十年。
1683 年，清朝在中國大陸的海戰中戰勝了鄭成功統治的東寧國。
此後，大陸統治者對該島幾乎沒有什麼實際興趣，便詢問荷蘭人是否有興趣重新購買他們以前的殖民地。
只有在荷蘭人拒絕的情況下，清朝才自行控制台灣，在接下來的兩百年裡鬆散地統治台灣西部，直到 1895 年被迫移交給日本人。
該島以茶葉和樟腦出口而聞名；
具體來說，在十九世紀，台灣是世界上利潤豐厚、氣味濃烈的樟腦油的主要供應地。
這幾乎不是一個穩定或受歡迎的職業。
羅伊寫道：「台灣是中華帝國邊緣的一個窮鄉僻壤，對大陸管理者來說不是一個有面子的地方。
」 「毫不奇怪，針對大陸當局的叛亂頻繁發生。
」據統計，清朝統治台灣僅二百年間，島上就發生過159次「較大規模」的叛亂，其中最著名的是1787年林領軍領導的叛亂，他率領軍隊的叛亂，他率領軍隊。
x島內學者陰鬱地提及清朝時期，戲稱「三年一起，五年一叛」。
二十九
即使在佔領的鼎盛時期，清朝也只控制了島上西部的三分之一，海盜仍然在大部分海岸地區自由遊蕩，這在 19 世紀引起了英國、法國、日本甚至美國政府的抗議。
1867 年，美國三桅帆船「羅孚號」在台灣島南端沉沒，台灣原住民部落殺害了船上的倖存者。
清朝領導層告訴美國，他們對當地領土沒有任何控制權；
朝廷拒絕對該島西部以外的其他地區承擔任何責任，並授權美國對這次襲擊進行報復。
因此，美國亞洲艦隊於同年 6 月派遣一支由近 200 名水兵和海軍陸戰隊員從“哈特福德”號航空母艦和“懷俄明”號航空母艦上登陸台灣；
美軍在酷暑中表現不佳，一名高級軍官在部落狙擊手的射擊下喪生，因此匆忙撤退。
隔月，第二次入侵部隊——這次由中國大陸軍隊組成，但由美國特使監督行動——取得了更大的成功，並與部落達成協議，他們將不再殺害白人沉船遇難者。
但該協議並不適用於日本海員，1871 年，一艘日本沉船的船員遭到屠殺，導致日本入侵該島南部並發動針對部落的戰役。
十一30
即使到了十九世紀末期，台灣顯然已經確立了有別於大陸的身份。
「後來被稱為『台灣人』的人們為了逃避中國的惡劣環境而來到台灣。
台灣成為了華人個人和社群重新開始的地方，」羅伊寫道。
31
近代以來，台灣從 19 世紀末開始就不再真正屬於“中國大陸”，此後該島曾被日本殖民達半個世紀之久，而後在近 75 年的時間裡逐漸成為一個獨立的國家。
毛澤東本人在 1936 年曾表示，台灣不是中華帝國「失地」的一部分，他支持台灣獨立，就像他支持日本佔領的朝鮮獨立一樣。
正如他告訴熱衷於毛澤東世界觀的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中國的當務之急是收復所有失地，而不僅僅是保衛長城以南的主權。
當然，這其中不包括朝鮮——它曾是中國的殖民地——但當我們重新確立中國失地的獨立後，如果朝鮮人民願意擺脫日本帝國主義的台灣鎖，我們將熱情地幫助他們獨立。
事實上，當蔣介石領導的大陸國民政府於1945年首次從日本人手中奪回台灣島的控制權時，台灣當地人認為，蔣介石與日本殖民者一樣，都是壓迫和剝削台灣的。
例如，1945年11月，國民黨軍徵用了島上所有的垃圾車，將他們沒收的戰爭掠奪品運回碼頭，出口到大陸。
（台灣人的反應是：「狗走了，豬來了。
」33）國民黨和中國共產黨在島上的慘烈戰鬥導致數千人死亡，直到蔣介石的軍隊失去了對大陸的控制後，他們才開始將該島視為避難所，而不是戰爭掠奪品。
1949 年 12 月，蔣介石率領兩百萬國民黨軍隊和軍隊撤退到台灣，此後台灣經歷了數年的動盪和壓迫。
在最初的十年左右，雙方——大陸的毛澤東和島上的蔣介石——都懷有入侵海峽兩岸、推翻各自敵人、將台灣和大陸統一為「一個中國」的願望。
但隨著 20 世紀 50 年代的進展，這些總是空想而非現實的雄心壯志逐漸消退，儘管蔣介石的軍隊繼續對島上的抵抗力量進行長達數年的殘酷恐怖運動，但台灣的土地改革還是開啟了一段非凡的增長和繁榮時期。
農民的收入翻了一番，工人的生產效率也大幅提高，而這些新獲得的財富為20世紀60年代的工業化時代奠定了基礎，使台灣成為瞭如今的製造業強國。
34蔣介石於 1975 年去世，他的兒子兼繼任者蔣經國於 1988 年去世，為政治改革和結束國民黨一黨軍事統治創造了空間。
1996年，台灣舉行了首次公開、公正的總統選舉——這是中國四千年歷史上第一次在以華人為主的社會舉行的自由競爭性選舉。
那次選舉中領先的兩位候選人都是台獨的堅定支持者，而中國被迫在台灣投票時通過在海峽舉行好戰的軍事演習來表示抗議，但無濟於事。
對於大陸共產黨來說，這次選舉以及推動國際社會承認的獨立的明顯趨勢是一個強烈的信號，表明和平、自然統一的機會正在減少。
正如台灣的歷史所顯示的，它從來就不是我們（或島上居民）所認為的「中國」的。
曼索普寫道：「赤裸裸的現實是，中國的任何政府，無論是現任共產黨政府還是前國民黨政權，都沒有令人信服的法律或道義依據宣稱對台灣擁有主權。
」 「從來沒有一個中國政府同時對大陸和台灣實施統治。
」三十五
地圖就是故事——你選擇展示什麼、如何定位、比例尺——製作地圖的每一個選擇都是一個編輯決定，它改變了地圖所傳達的內容、它對誰重要和有用，以及它講述了誰的故事或歷史。
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們很容易看傳統的西方中國地圖而忽略了中國東海岸的台灣這一點的重要性。
在一張顯示中國全境的地圖上——中國是世界上領土面積第三大的國家，陸地面積比歐洲還大，橫跨五個時區，東西長約三千一百英里，南北寬約三千五百英里——很難理解為什麼台灣如此重要。
但如果習近平對台灣歷史的看法是錯誤的，那麼，他完全正確地認識到，台灣的地理位置對於他或中國未來領導人希望建立的幾乎任何未來都至關重要。
不過，用這張地圖來看台灣可能會更好：
數據 SIO、NOAA、美國海軍、NGA、GEBCO。
圖 Landsat/Copernicus
對中國來說，台灣並不是東岸的一個小點。
該島的地理位置在中國的自我認知中處於中心位置——幾百年來中國一直是如此。
如今，人們很容易忽略中國最著名的景點長城所代表的現實。
這座長城由多個朝代歷經兩千多年一點一點修建而成，其目的是保護帝國的北部邊緣免遭游牧部落、蒙古騎兵和其他敵人的威脅性入侵。
中國現在和過去一直都是一個獨特的被充滿敵意、甚至在過去具有侵略性的鄰國包圍的國家。
它與總共十四個國家有陸地邊界，比世界上任何其他國家都多，並且與另外七個國家之間存在海上邊界爭議。
這幾乎不是一個友善的社區。
政治學家安德魯·內森和安德魯·斯科貝爾在他們的著作《中國尋求安全》中寫道，中國對世界的理解是「一片充滿危險的地帶，從政策制定者窗外的街道，一直延伸到東西南北數千英里的陸地邊界和海域，甚至遠至遙遠大陸的礦山和油田」。
正如兩位學者在2012年總結的那樣，中國的鄰國包括「世界上人口最多的15個國家中的7個（印度、巴基斯坦、俄羅斯、日本、菲律賓、印尼和越南，每個國家的人口都超過8,900萬）；
過去70年中曾與中國交戰的5個國家（俄羅斯、韓國、日本、越南和印度）；
以及至少9個政權不穩定的國家（包括北韓、菲律賓、緬甸、不丹、尼泊爾、巴基斯坦、阿富汗、塔吉克斯坦和吉爾吉斯斯坦）。
36自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中國與大多數鄰國之間存在邊界爭端，這些鄰國如今包括世界八個核武大國中的四個（俄羅斯、印度、巴基斯坦和北韓）。
俗話說，地緣決定命運，中美兩國不同的地形早已決定了各自的歷史軌跡。
與美國不同，美國與加拿大的邊界是世界上最長的不設防邊界，兩國語言相同，文化相似性強，並且有地緣政治聯盟。
而中國與印度、日本、韓國和俄羅斯等大國接壤，這些國家不僅文化不同，而且都擁有數千年文明帝國引以為傲的悠久傳統。
從許多方面來看，美墨關係雖然不總是融洽或富有成效，但比中國與其鄰國之間的幾乎任何關係都更加友好，在文化和戰略上也更加一致。
來自北京的邊境安全照片讓人想起一句老話：“即使你偏執，他們也不打算抓你。
”
正如國際關係學者哈爾·布蘭茲和邁克爾·貝克利所寫，“對無處不在的危險的感知驅使著中國強烈的擴張衝動：中國祇有向外擴張才能保衛其邊界，保護其供應線，並打破惡劣環境所施加的束縛。
” 37但對週邊國家的這種自然反應，只會加劇中國鄰國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束縛和恐懼。
長城在中國歷史上扮演的角色也值得銘記，因為它與台灣具有戰略意義。
中國雖然幅員遼闊，但歷史上一直視自己為一個以沿海為主的海洋國家。
長城其實是為了封鎖後門，保衛北部邊境免受劫掠軍隊的威脅。
同時，中國的西部邊境以沙漠和山脈為特徵，同樣不適合居住，而南部地區則遙遠，被高山和河流隔絕。
幾千年來，中國的「中心」一直位於東部，黃河沿岸及週邊地區。
奧德·阿恩·韋斯塔德寫道：「從本質上講，中國背靠著歐亞大陸的中部，這種定位對中國與世界其他地區的接觸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38 xiii今天，台灣封鎖了中國通往太平洋的暢通通道，對北京的全球海軍和貿易野心構成了同樣的威脅。
歷史上很少國家不是海洋強國而能夠在全球範圍內繁榮發展。
例如，英國依靠海軍經濟聯繫主宰了十八、十九世紀，建立了一個真正的全球帝國，以日不落而聞名，儘管英國的人口比當時另外兩個大國——法國和俄羅斯——少得多，但卻成為了一個經濟強國。
強大的海軍和強大的經濟之間的這種聯繫是美國在其初期就學到的一個慘痛教訓：當新獨立的殖民地失去強大的英國海軍的廣泛保護時，北非巴巴里國家開始在地中海掠奪美國商人。
美國國會根據新批准的憲法徵稅並維持武裝部隊，投資造船業，最終使美國海軍陸戰隊能夠突襲的黎波里，這一早期勝利啟發了《海軍陸戰隊讚歌》的著名歌詞，而從米勒德·菲爾莫爾到泰迪·羅斯福等未來的總統都將商業和海軍力量視為密不可分的聯繫。
二十世紀美國最終的經濟崛起與美國海軍的全球主導地位密不可分。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的七十年間，海軍守衛並保衛著全球各個角落的貿易路線，防禦伊朗快艇、索馬利亞海盜、胡塞飛彈以及——並非無關緊要的——中國在台灣海峽的侵略，這些舉措確保了世界的安全。
今天，我們想當然地認為，如果海上貿易路線沒有實現安全通行，那麼標準化貨櫃這一二十世紀最具影響力的發明之一就不會有太大的意義。
貨櫃推動了全球貿易的成長，為美國、亞洲以及許多其他市場帶來了巨大的繁榮。
如今，中國對全球貿易的依賴程度甚至超過了美國，但對海軍艦隊有意義的投資才僅僅幾十年。
中國的全球貿易每天都在美國海軍的保護傘下進行——對於一個認為自己應該再次成為世界最強國的國家來說，這顯然是一種令人擔憂的（而且從長遠來看也是不可接受的）局面。
目前，中國約 70% 的石油進口（主要來自中東和安哥拉）要經過狹窄的馬六甲海峽。
這條海峽位於印尼蘇門答臘島和馬來半島之間，長達五百英里，是印度洋和南海之間的主要門戶。
菲利普斯海峽最窄處僅有 1.7 英里寬，使馬六甲海峽成為世界上最重要的天然戰略咽喉要道之一，與地中海的直布羅陀海峽、黑海的博斯普魯斯海峽入口或波斯灣底部的霍爾木茲海峽齊名——值得注意的是，所有這些咽喉要道也都由美國海軍或北約盟國和把守。
馬六甲海峽的兩端都對中國構成潛在問題：東端對印度（它絕不是中國最親密的朋友）來說很容易控制，如果它願意的話；
其西端則由新加坡把守——新加坡是美國的關鍵合作夥伴，經常有美國軍艦停靠在那裡，儘管它也與中國保持著非常友好的關係。
中國非常清楚，馬六甲海峽的替代路線，如巽他海峽或龍目海峽，都有其自身的地緣政治或安全複雜性，更不用說這些路線更長，因此成本也更高。
為了減輕對馬六甲海峽的長期依賴，中國投資了哈薩克至中國石油管道以及從孟加拉灣到中國南部雲南省的管道等項目。
此外，中國也希望透過「一帶一路」倡議，更方便地進入巴基斯坦港口，例如瓜達爾港的深水設施，但如果有一天美國決定關閉馬六甲海峽，禁止中國船隻通行，那麼在可預見的未來，中國將沒有太多好的選擇。
一個有志於成為大國的國家絕不能允許自己處於被這樣勒索的境地，就像早期的美國不能允許自己被阿爾及爾國王勒索一樣。
習近平很清楚這項威脅。
2013年，也就是他執政的第一年，他就提出了“建設海洋強國”的“重大意義”，認為這一目標“對於促進中國經濟持續健康發展，維護國家主權、安全、發展利益，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奮鬥目標，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具有重要意義”。
39習近平指出，「海洋在國家經濟發展和對外開放中的作用更加重要，海洋在維護國家主權、安全、發展利益中的地位更加突出，海洋在我國生態文明建設中的作用更加明顯，海洋在國際經濟、軍事、科技競爭中的戰略地位明顯上升」。
在過去的二十年裡，中國開始投資所謂的藍水海軍，採購航空母艦、巡洋艦和其他現代遠洋海軍艦艇，快速將數十艘潛艇投入使用，快速建造驅逐艦，甚至開始在非洲海岸建立海軍基地。
但所有這些雄心壯志以及中國保護和確保更遠貿易路線的衝動都因地理因素而受到阻礙——中國海岸線和第一島鏈西側缺乏深水。
40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在另一個時代曾將台灣稱為“永不沉沒的航空母艦和潛艇母艦”，這是有充分理由的。
正如他所說，“台灣的地理位置使得它在一個對美國不友好的強國手中，成為我們現在與日本、沖繩和菲律賓交界處的中心地帶的敵方突出部。
” 41
麥克阿瑟1950年的聲明也具有重要意義，它反映出除了美國和中國之外，還有很多國家在台灣擁有物質地緣政治利益。
台灣不僅是中國的戰略十字路口，也是東太平洋另外兩個重要地區──日本和東南亞的戰略十字路口。
雖然我們習慣將台灣的位置簡稱為“中國海岸外”，但稍微改變一下視角，就會發現它是通過沖繩延伸到日本的島鏈中最後一個主要島嶼，曼索普稱之為“日本島鏈形成的問號底部的句點”。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它可能是由七千個島嶼組成的菲律賓群島中最北端的島嶼。
正如曼索普所說：「從全景來看，台灣的地理位置同時呈現出三種不同的現實。
它是中國的近海延伸，日本群島的最南端，也是東南亞的最北端。
」四十二
鑑於台灣對該地區、美國和世界的戰略重要性，我們也值得想像這樣一種情景：台灣確實會成為中國接管的受害者——無論是透過軍事力量還是強制性威脅。
事實上，在 2023 年慕尼黑安全會議上，我與美國和歐盟官員以及地區國家代表一起進行了一場兵棋推演。
我坐在歷史悠久的巴伐利亞霍夫酒店（每年最重要的地緣政治會議之一的舉辦地）一間華麗昏暗的餐廳裡的一張大圓桌旁，一步步演示了可能入侵台灣的情景，並要求每個“國家”對每個新事態做出反應。
演習參與者均為經驗豐富的國際外交官、政治家和國家安全專家，他們輪流扮演美國、歐盟、日本和其他相關國家的代表，討論各種應對方案。
隨著事態的發展，我們在本書的序言中描繪了類似的情景，探討了中國未來可能如何擠壓台灣，以及國際社會可以採取哪些措施來應對。
在這場博弈的某個時刻，當情況變得明朗，美國可能無法拯救台灣，而中國可能成功實現其奪取和征服台灣的目標時，世界其他國家（以博弈參與者為代表）的反應令人震驚。
當台灣「淪陷」時，所有據稱代表美國盟友的國際玩家立即告訴我，作為遊戲的主持人，他們現在認為亞洲——或許是整個世界——的地緣政治已經發生了不可磨滅的變化。
他們平靜地表示，現在他們將視中國為印度-太平洋地區的領導大國，並將調整其外交政策以適應這一現實。
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會斷絕與美國的聯盟或貿易關係，而是他們警告我，他們會將美國未能阻止並最終阻止中國接管台灣視為一場災難性事件，標誌著美國作為太平洋大國的地位永遠衰落。
儘管他們都知道美國沒有保衛該島的條約義務，但他們明確表示，我們的威望和信譽與這一目標的聯繫比許多美國人可能意識到的要緊密得多。
事實上，過去二十年來，美國各政治領袖的公開聲明都讓人們感受到對台灣更廣泛的承諾，這種感覺比從措辭謹慎、含糊不清的外交公報中所能感受到的要多得多。
想想克林頓總統在2000年說過的話：「我們將繼續拒絕使用武力作為解決台灣問題的手段。
我們也將繼續明確表示，北京和台灣之間的問題必須以和平方式解決，並得到台灣人民的同意。
」43
或者布希總統在2001年說：「我說過，我將盡一切努力幫助台灣保衛自己，中國人必須明白這一點。
」四十四
或者歐巴馬總統在 2008 年說：「在未來的歲月裡，我將竭盡所能支持台灣的民主。
」45
或者在 2022 年，拜登總統在回答記者關於美軍是否會保衛台灣的問題時回答：「是的，如果事實上發生了前所未有的襲擊。
」46
除了混亂和矛盾的公開聲明和政策宣言之外，我的慕尼黑軍事演習的參與者明白，如果中國控制了台灣，就會出現一個根本性的新的地緣政治現實：中國將擺脫第一島鏈的地理封鎖，並可以在廣闊的太平洋上投射力量，並控制主要的貿易路線。
中國將成為該地區每個國家都必須認真對待的強大力量，而這一認真對待變得更加令人擔憂，因為在危急關頭，他們對美國會伸出援手的信心和信任，由於這一接管而急劇下降。
這將是一次巨大的區域再平衡，與會者堅稱，他們別無選擇，只能尋求與中國妥協並考慮中國的利益，包括以犧牲美國利益為代價。
還有更多。
所有這些關鍵的地理位置、海上貿易路線、海軍通道和自然現實掩蓋了美國應該關心台灣的另一個關鍵原因。
儘管習近平可能擔心穿越馬六甲海峽的石油或其潛艇穿越第一島鏈，但台灣也是當今科技型經濟新石油製造的關鍵：半導體晶片。
它們在現代世界中是無可取代的，是當今依賴運算的生活的基石，而台灣——得益於台灣半導體製造公司 (TSMC) 及其創始人張忠謀——生產的晶片數量比地球上任何其他地方都多，可靠性更高，技術也更先進。
中國沒有台灣晶片的替代品，目前美國也沒有。
毫不誇張地說，台灣的地理位置和戰略意義如此重要，以至於中國對該島控制權的競爭結果將決定二十一世紀的地緣政治。
張忠謀本人也承認這一點，2023 年夏天，92 歲的他告訴《紐約時報》 ，中國的雄心壯志完全受到西方在晶片技術領域的主導地位的限制。
「我們控制了所有的咽喉要地，」張說。
「如果我們想扼殺中國，他們真的無能為力。
」四十七
註腳
i相較之下，普丁經常抨擊前蘇聯領導人，包括蘇聯創始人和精神思想領袖列寧，他認為列寧為蘇聯解體後俄羅斯領土和人口的急劇減少埋下了禍根。
在普丁看來，列寧的錯誤在於在蘇聯成立條約中給予每個共和國各自的承認──普丁認為這種承認是錯誤的，因為它們本來都是俄羅斯帝國的一部分。
（鑑於格魯吉亞和亞塞拜然等許多地區都保留了自己的文化遺產和民族願望，這顯然是一種不符合歷史的觀點。
有些地區，例如烏克蘭，甚至在俄國內戰期間宣布成立了自己的短暫國家，直到被布爾什維克重新征服。
）
ii俄羅斯認為，如果沒有烏克蘭領土作為緩衝，其首都就特別容易受到入侵，這種想法並非完全錯誤——2023 年 6 月烏克蘭叛亂期間，瓦格納僱用裝甲縱隊在不到半天的時間內從烏克蘭邊境到達莫斯科，距離只有幾個小時，這更凸顯了這一事實。
然而，普丁聲稱烏克蘭加入北約將降低俄羅斯的安全性，這是錯誤的。
即使不考慮北約是防禦聯盟的事實，俄羅斯當然已經與六個北約國家共享陸地邊界：愛沙尼亞、拉脫維亞、立陶宛、挪威、波蘭和最近加入的芬蘭。
如果北約有興趣入侵俄羅斯——但事實並非如此——那麼它已經有很多機會這樣做了。
當然，透過入侵主權邊境國家來彌補感知到的和想像到的威脅是絕對應受譴責的。
iii普丁與烏克蘭之間的最大問題是，他於 2014 年非法奪取併吞克里米亞，導致克里米亞近 250 萬人口（其中大部分講俄語）無法參加烏克蘭選舉，而這一群體在歷史上與莫斯科關係密切。
這些選民的流失，加上普丁的侵略行為引發了烏克蘭民眾對俄羅斯日益增長的敵意，確保了親俄候選人不太可能再次在烏克蘭全國選舉中獲勝。
iv這可能是普丁對這場戰爭做出的唯一正確的假設。
西方觀察家對迄今為止制裁對俄羅斯經濟的影響相對有限感到驚訝——2022 年俄羅斯 GDP 僅下降了 2% 多一點，2023 年又恢復成長。
v他實現這一目標的部分方法是，允許初級盟友擔任主席和總書記的技術頭銜，而他「僅僅」擔任中央顧問委員會主席。
這個新成立的機構理論上是為黨的領導層提供政治援助和諮詢，但實際上掌握著所有的權力。
vi話又說回來，台灣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去：自1955年第一次台海危機期間的一江山群島戰役以來，台灣軍隊還沒有經歷過嚴重的戰鬥。
vii美國人約翰·W·福斯特（John W. Foster）——未來國務卿約翰·福斯特·杜勒斯（John Foster Dulles）和第一位文職中央情報局局長艾倫·杜勒斯（Allen Dulles）的祖父——參與談判將台灣移交給日本的條約。
viii共產黨正式放棄了對中國兩個歷史領土的企圖：蒙古，二戰後蔣介石在蘇聯的壓力下被迫承認其獨立（毛澤東在 1949 年接管中國後重申其獨立）；
以及大約五十萬平方英里的滿洲和其他領土，這些領土在十九世紀被俄羅斯佔領，最終在 2005 年中被俄羅斯領土長符拉迪沃斯托克斯被任命為俄羅斯外交部長在俄羅斯的邊界。
ix中國問題學者利茲·伊科莫 (Liz Economy) 寫道：“復興敘事在中國是一個廣為人知且極具影響力的敘事。
” 「它喚起了人們對中國作為中央王國向世界其他國家索要貢物的記憶；
中國作為創新的源泉，創造了紙張、火藥、印刷術和指南針；
中國是一個擴張的、外向的大國，明朝海軍上將鄭和率領著一支由三百多艘船組成的海軍艦隊，航行於整個亞洲，直至非洲之角和紅海。
」
清軍最終抓獲並處決了林爽文及其叛軍領袖，並且以當時常見的懲罰——閹割了叛軍 40 多名未滿 15 歲的兒子。
xi由於這些侵略和殖民，以及蔣介石於 1949 年輸入 200 萬漢人，台灣的原住民族群如今只佔全島人口的不到 3%，但經過幾代人和幾百年的通婚，今天估計有 70% 的台灣人擁有原住民血統。
xii斯諾 1937 年出版的《紅星照耀中國》一書對提高毛澤東共產主義運動的知名度產生了影響，周恩來稱他為“我們在國外最好的朋友”。
xiii 15 世紀，隨著中國海上貿易的繁榮，著名的鄭和集結了一支寶船艦隊，其中包括一些有史以來最大的帆船，並在三十年間七次率領艦隊遠徵東南亞及其他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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