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走向邊緣之路

第一章

走向邊緣之路

有一天，當他們知道結局以及未來幾年和幾十年將如何展開時，
歷史學家將爭論第二次冷戰何時開始——
這個時代邱吉爾在密蘇裡州富爾頓發表的鐵幕演講是什麼，
喬治·凱南關於中美緊張關係的“長電報”是什麼？
有充分理由認為，
2014 年 5 月應被視為美國邁出第一步承認其已處於第二次冷戰的那一刻，
這一年多年來不斷加劇的緊張局勢的現實以及未來幾年更加緊張局勢的輪廓在一個月份中清晰起來，美國和中國都採取了重大措施來升級和確定衝突的條件。

 

在美國方面，2014 年 5 月 19 日，
@美國司法部對中國人民解放軍 61398 部隊
（該部隊是中國最活躍的黑客部隊之一）的五名中國士兵發起了一項具有開創性意義的起訴，指控他們針對美國公司進行了大規模的經濟間諜活動。
這是一個我非常了解的駭客團隊——和我在
「暗鼠行動」
報告中描述的是同一個團隊，我們稱之為網路產業中的
「評論群組」
。
這項前所未有的刑事指控標誌著政府公開承認了我多年來一直在關注的破壞性間諜活動。
十多年來，中國軍方和情報人員一直在對美國和其他西方公司進行駭客攻擊，竊取商業機密並掠奪智慧財產權。
經濟間諜活動確實為美國帶來了就業損失，甚至到今天，大多數美國人還沒有意識到，中國經濟的爆炸性成長在多大程度上得益於竊取西方知識和取代美國產業。

 

美國司法部的指控是美國司法部三年來為引起公眾對中國威脅以及特別是
「評論小組」
的危險性而採取的最新舉措。
在我2011年撰寫的
《Shady RAT》
報告中，我曾指出中國正在進行
「歷史上史無前例的財富轉移……新油氣田拍賣的談判計劃和勘探細節、文件存儲、法律合約、SCADA配置、設計圖等等，都被眾多公司（主要是西方公司）『竊取』了」
。
^1我

我在 McAfee 遇到的言論束縛讓我很沮喪，最終導致我離開；
我在報告發布幾天后提交了辭呈，並在一個月後推出了 CrowdStrike。
後來，在 2013 年，人們的注意力又回到了
「評論小組」
身上，因為我們的主要競爭對手之一——一家名為 Mandiant 的網路安全公司——發布了一份令人印象深刻的長達 74 頁的報告，報告涉及一個他們稱之為 APT1（這是
「評論群組」
的暱稱）的組織。
 APT1 報告顯示，駭客隸屬於解放軍總參謀部第三部第二局，又稱 61398 部隊，位於上海一棟由軍隊警衛保護的白色不起眼的建築內。
一年後，司法部又針對同一支球隊提起起訴。

 

司法部起訴書中傳達的訊息很明確。
中國違反了國際準則——國家之間可以互相監視，企業之間可以互相競爭，有時甚至非常激烈，但各國不應該利用政府資源針對私營企業，竊取其智慧財產權和商業機密來幫助其國內競爭對手。

 

2014年5月，中國採取了兩項重大舉措——現在回想起來，這兩項舉措都宣布了中國逐步奪取南海控制權戰略的新篇章。
當月初，
越南發現中國耗資數十億美元的大型石油鑽井平台
「海洋石油981」

正在越南認為屬於自己的專屬經濟區內安營扎寨，該區域位於越南李山島以東約120英里處。
面對威脅，中國宣布正在附近勘探鑽探，隨後的幾天和幾週內，越南和中國船隻（包括漁船、執法船、民兵船和海岸警衛隊快艇）開始了緊張的對峙。
南海專家格雷戈里·波林寫道：

「截至 5 月中旬，河內聲稱中國已向現場派遣了 130 艘船；
北京則稱越南有 60 艘船參與。」
外交抗議聲浪蔓延至越南、美國、日本甚至歐盟，中國最終撤退—— 5月27日，海洋石油981號距離中國近了20英里。

 

同月，在南海的另一邊，又爆發了一場危機，
菲律賓公開抗議中國在南海南沙群島赤瓜礁（一塊毫無意義的岩礁）進行疏浚活動。
該礁只有在低潮時才會露出水面，1988 年 3 月，中國和越南因南沙群島發生爭執，這裡曾是致命對決的發生地。
在中國四艘艦船騷擾該地區越南船隻後，越南軍隊登陸並試圖在赤瓜礁豎起國旗，結果引發了與中國軍隊的戰鬥。
事件的具體經過和經過一直存在爭議，但最終，兩艘越南運輸船被擊沉，一艘坦克登陸艦被摧毀，64 名越南人員死亡。
中國自此佔領了該島礁。
 2014年5月，中國擁有的
「天井」
號疏浚船開始在南沙群島進行大型疏浚工程的照片開始流傳。
天井號是亞洲最大的疏浚船。²
事實證明，這項行動已經持續了幾個月，建造了一個港口和大約二十七英畝的土地。
後來，真相大白，疏浚行動也掩蓋了複雜的偷獵行動。
一支來自海南的中國漁船隊將珊瑚礁粉碎，捕撈巨蚌，然後運回中國市場，同時，
「天津號」
也進入了該島。
 
「根據中國法律和國際法，這項行動的一切行為都是非法的。
但『天津號』的船員協助銷毀了證據，他們的偷獵規模——很快擴展到南沙群島和西沙群島的數十個珊瑚礁——在多年後才為人所知，」
波林寫道。
那年春天，天京號還在另外兩處礁石上疏浚，並最終於 5 月 22 日到達第四處礁石，這裡很快便湧現出 34 英畝的新土地，為中國的領土野心提供了依據。

 

九天后，國防部長查克·哈格爾出席在新加坡舉行的香格里拉對話安全會議，與日本首相安倍晉三一起
譴責中國
「在南海採取破壞穩定的單邊行動」
。
哈格爾和其他人認為，穩定取決於國際合作。
哈格爾為美國在過去 75 年中協助打造的聯盟體系進行辯護，並指出美國和越南之間正在形成的國防關係是一個顯著的轉變，他指出，他和越南國防部長馮光青將軍都是在 1967 年兩國陷入血腥戰爭時加入越南軍隊的。
³如今，將近半個世紀過去了，他們正在討論如何合作應對共同的威脅。
中國的行動威脅到了太平洋地區的這個框架。
正如哈格爾所說：

「當國際秩序的基本原則受到挑戰時，美國不會視而不見。」
⁴

這與美國司法部當月在華盛頓透過駭客指控傳遞的訊息相同：
中國正試圖顛覆國際秩序，美國不會允許這種行為發生。

 

中國和美國幾乎走上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1946年3月5日，美國二戰英雄喬治·馬歇爾將軍與毛澤東主席一起站在中國西北部延安一處偏遠的機場上，宣布合作新時代的到來。
馬歇爾宣稱：
“一個前所未有的進步時代正在等待中國。
”毛澤東則承諾：
“我們全國人民應當感恩，應當高呼‘中美合作萬歲！’”

對於馬歇爾來說，儘管他的一生都來之不易地取得了勝利和征服，但他與溫斯頓·邱吉爾一樣，被譽為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勝利組織者”，並獲得了罕見而傑出的五星級上將軍銜——美國歷史上只有九人獲得過這一榮譽——但在中國的那一天卻是一項特殊的成就。
他和他的上司哈里·杜魯門總統相信，他們正在為中國創造一個光明而和諧的未來，在亞洲大陸建立一個新興的民主國家，將蔣介石領導的國民黨政府和毛澤東領導的共產主義革命者團結在一個統一的團隊之下。

 

這是戰後時代的一個重大時刻。
畢竟，後來被稱為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戰火並非始於1939年的波蘭，而是始於1937年的中國。
當時，日本的帝國主義野心首先導致了對中國大陸的攻擊。
當時，中國正處於長達十年的內戰之中，戰爭雙方是蔣介石領導的國民黨政府和毛澤東領導的共產黨軍隊，而共產黨軍隊的總部設在延安附近的革命根據地。
隨著美國參戰，太平洋戰場情況對日本不利，富蘭克林·羅斯福對蔣介石表示歡迎，甚至邀請他參加 1943 年的開羅會議，與他和邱吉爾一起出席，他是第一位這樣做的非西方領導人，而美國透過租借法案提供的援助也幫助蔣介石維持了戰鬥。
 （在那次會議上，盟軍領導人做出了重大決定，將1895年被日本佔領的福爾摩莎島（現稱台灣島）歸還給中國：）
羅斯福認為，“4.5億中國人有朝一日將統一起來，實現現代化，並將成為整個東方最重要的因素：”
⁵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杜立特東京轟炸機的十六架中有十五架在中國墜毀。
美國轟炸機多次從中國機場攻擊日本，中國軍隊在地面上與五十多萬日軍作戰。
中國和日本佔領下的戰爭尤其殘酷。
全國六分之一的人口流離失所，淪為難民；
據估計，在戰爭和日本佔領期間，約有一千四百萬中國人喪生（全國死亡人數僅次於蘇聯）；
在整個戰爭期間，日軍俘虜了數萬名中國戰俘，其中只有五十六人活了下來。
⁶當蔣介石拼命敦促美國官員擴大對戰爭的承諾時，羅斯福做出了首先在歐洲取得勝利的戰略決策。
此外，美國海軍陸戰隊和海軍力量在太平洋上跳島作戰的戰略雖然十分血腥，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它表明美國認識到，在中國大陸與日本大規模軍隊作戰實際上會更加艱難、更加血腥。
儘管美國戰鬥機有著令人難以置信的勇氣，例如克萊爾·李·陳納德的僱傭兵飛虎隊，這是第一支代表美國參戰的私人軍事承包商，以及貨運飛行員飛越喜馬拉雅山“駝峰航線”為蔣介石的戰鬥機提供補給的英勇努力，但美國的努力只是其在歐洲的一小部分。
長期駐華記者約翰龐弗雷特在其權威歷史著作
《美麗的國家和中央王國》
中總結道：
“美國只能讓國民黨勉強維持生命：”
⁷

在戰爭期間，毛澤東的共產黨軍隊利用國民黨對日本侵略者的關注，穩步擴大領土，將對全國的統治擴大到近三分之一的土地——第二次世界大戰最後幾週，蘇聯軍隊湧入中國抵抗日本，進一步增強了這一勢頭。
 1937年戰爭開始時，共產黨只有四萬名黨員，而現在，共產黨已經擁有一百多萬忠實黨員，而蔣介石在戰爭結束時在美國獲得的政治支持甚至比他開始時還要少，

《紐約時報》
在1944年5月推測，美國公眾將傾向於將官方支持轉向共產黨。
⁸正如龐弗雷特所寫，
「隨著第二次世界大戰接近尾聲，（中共）也強化了這樣一種觀念，即共產黨將是聯合政府中負責任的成員，而不是致力於日後奪取絕對權力。」
⁹

美國外交政策制定機構的許多人都希望中國保持穩定和安全，即使政府中有共產黨員，這種觀點深受美國國務院“中國通”之一約翰·斯圖爾特·瑟維斯 (John Stewart Service) 的影響，瑟維斯是二戰期間第一位與中國共產黨總部取得聯繫的美國官員。
與毛澤東會面後，瑟維斯在1944年6月20日的報告中描述了他對中國人民的印象：

「從他們自己的經驗來看，他們認為國民黨是壓迫者；
而共產黨是他們的領袖和恩人……共產黨已經建立了廣泛的、深入的民眾支持，使他們不可能被消滅，從這一基本事實來看，我們必須佔未來的^事實：

正如丹尼爾·庫爾茨-費倫在其著作
《中國使命：喬治·馬歇爾未完成的戰爭，1945-1947》
中所述，杜魯門派遣這位將軍前往亞洲，執行羅斯福的戰時願景，確保中國成為羅斯福所說的
「四大警察」
之一，即戰後世界的四大強國之一——而要做到這一點，只有毛澤東和蔣介石十年的衝突結束，出現一個能夠管理廣大農村土地和當時數量龐大的五億中國人口的穩固的中央政權。
 
「杜魯門給馬歇爾的指示是前往中國，讓蔣介石和毛澤東組成一個政府，避免戰爭。
美國的力量將被用來建立『一個強大、統一、民主的中國’，」
庫爾茨-費倫寫道。
¹¹

儘管困難重重，馬歇爾還是成功了。
經過漫長的談判，他需要乘坐五種不同的交通工具，在五個小時的旅程中往返於兩個陣營之間，促成了中國內戰的停火，向他們講授本傑明·富蘭克林和美國憲法，並讓他們同意將他們的軍隊合併為一支國家軍隊。
¹²馬歇爾告訴杜魯門：

「和平將真正降臨中國。」
毛澤東表示同意，並告訴他的追隨者，他們正在進入
「和平民主的新階段」
。
在日本侵略和占領造成慘痛破壞之後，這個國家需要進行大規模的重建，更不用說蘇聯的掠奪了滿洲近 70% 的工業設備，並將其作為戰爭賠款沒收。
^十三

這項舉措意味著馬歇爾成功地阻止了共產主義在中國的擴張——這是尚未命名的新冷戰的禍害。
就在那一天，當馬歇爾和毛澤東慶祝勝利時，杜魯門和邱吉爾正在地球另一邊的密蘇裡州富爾頓，邱吉爾在那裡警告歐洲的
「鐵幕」
即將落下。
但在冷戰的氣息尚不濃厚的亞洲，不存在這樣的障礙。
或者看起來如此。

 

正如庫爾茨-費倫所寫，
「那天早上，馬歇爾的飛機飛越群山後，毛澤東就再也沒有會見過其他美國高級代表，直到二十六年後理查德·尼克森來訪。」
馬歇爾的交易很快就會失敗。
內戰再次爆發。
到 1949 年，蔣介石和國民黨軍隊全面撤退，他們自己、政府、大約 200 萬忠誠的國民黨軍隊以及 300 萬盎司黃金撤離到台灣島的台北（一些國民黨軍隊在緬甸和泰國待了幾年，並從那裡繼續對共產黨控制的中國進行遊擊襲擊）。
在台北，他們宣稱中華民國繼續存在，並堅持他們的政府對他們留下的大陸擁有合法主權，即使共產黨鞏固了權力，毛澤東於 1949 年 10 月 1 日在北京天安門建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
這是一個分離，一個國家，一個島嶼，它將在接下來的七十年中困擾美國總統和中國大陸的共產黨領導層。

 

在過去兩個半世紀裡，世界上可能沒有任何一種國際關係比與中國的關係更讓美國感到沮喪。
幾個世代以來，
美國的樂觀和希望——
以及中國人的樂觀和希望——
都被現實擊碎，溫暖和聯盟的時期被背叛和強烈的種族主義所打破，共同經濟發展的夢想在複雜的地緣政治中破滅。

 

前澳洲總理、中國問題專家陸克文寫道：

「幾個世紀以來，相互不理解和深深的猜疑是一個反覆出現的主題，往往隨後會出現一段時期的過分希望和期望，而這些希望和期望最終會在根本不同的政治和戰略要求面前崩潰。」
¹⁴約翰龐弗雷特寫道：

「如果這種令人困惑的複雜現象存在某種影響佛教的現象存在。
 
「雙方都經歷了狂喜和希望，隨後是失望、排斥和厭惡，最後又再次變得著迷。」
¹⁵

美國是歐洲獨有的國家，其創建及其文化是為了糾正其開國元勳們認為的舊大陸最糟糕的方面並藉鑑啟蒙時代的哲學思想，而中國在其形成的兩千年中則主要以自我為中心，將自己視為文明的中心。
拉德指出：

「幾千年來，中國也發展了自己的哲學和宗教傳統（儒家、道家和法家），而沒有參考更廣闊的世界。」
 
「因此，從國家史學框架來看，中國是一個相對成功的、自給自足的、自指的政治、經濟、哲學、文化和宗教體系。」
¹⁶⁶

中國的權力、財富和影響力在十八世紀清朝的鼎盛時期達到頂峰，而當時北美的十三個英國殖民地只不過是一個概念、野生森林、種植園、美洲原住民定居點和宗教難民。
¹⁷數百年來，很少有西方人（主要是商人和傳教士）涉足中國，但隨著美國建國，亞洲大陸也發生了變化。
歷史學家瑪格麗特·麥克米倫寫道：
 “直到十九世紀初，中國人對待西方人的態度都是，至少在他們自己看來，他們把自己看作下等人，如果能與中國接觸就算幸運了：”
¹⁸隨後，工業革命為西方帶來了大量先進技術和經濟繁榮，生產力的巨大提高和先進武器的推動也為西方統治帶來了繁榮，並消失了中國時代幾乎被稱為一百年的國家統治主義。

 

美國和中國的歷史緊密相連：
事實上，與中國的貿易已深植於美國的DNA和建國神話。
1773 年 12 月 16 日晚上，愛國者將產自現在福建省的中國茶葉——美國殖民地的一種深受喜愛的美食——從達特茅斯號、埃莉諾號和比弗號船上扔進了波士頓港，這一事件最終引發了美國獨立戰爭。
隨後，進口瓷器成為新國家精英的首批身份象徵之一，這種貿易商品與其亞洲製造商緊密相關並由其定義，以至於當時和現在都被簡稱為
「瓷器」
。
美國獨立後首次率領的中國遠徵隊於 1784 年喬治·華盛頓生日那天從紐約出發，乘坐三桅帆船“中國皇后號”啟航前往廣州——一座閃閃發光的異國城市，西方稱之為 Canton，當時擁有一百萬居民，相當於美國白人總人口的四分之一。
當時的中國是最富裕、最繁榮的國家，佔世界製造業總量的三分之一。
¹⁹十五個月後，當
「皇后號」
用滿載海狸皮和人參的貨物換取茶葉和瓷器後返回美國時，船上還裝載了一套 302 件餐具和茶具，專門為弗農山莊而設，這套餐具是在廣州專門為這位獨立戰爭英雄裝飾的，飾有辛辛那提協會的徽章。
²⁰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美國第一任總統也是中國知識產權盜竊的第一個目標：
1802 年，藝術家吉爾伯特·斯圖爾特將康涅狄格號商船船長約翰·索德告上法庭，並獲得禁令，禁止他出售索德在廣州獲得的一百幅斯圖爾特著名的華盛頓肖像畫。
^21三

最典型的美國財富是在中國貿易中建立起來的。
「Astors家族、Greens家族、Russells家族、Delanos家族、Lows家族和Forbes家族將在中國賺取的收益投入新英格蘭的紡織廠、費城銀行和保險公司、紐約房地產和鐵路，為美國的強大奠定了基礎，」
Pomfret寫道。
尤其是福布斯家族，他們與中國商人吳秉堅建立了密切的關係--吳秉堅被他的商業夥伴稱為 Howqua，在 19 世紀初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並最終接手管理他的莊園達數十年之久；
當他們的後裔 John Forbes Kerry 擔任美國國務卿時，Pomfret 指出，
「Howqua 的肖像[懸掛]在鱈魚角附近 Naushon 島上的福布斯莊園」。
在接下來的幾十年裡，美國商人、傳教士、醫生甚至軍隊在中國建立了複雜的關係網；
例如，一位美國人在廣州豬巷3號開設了第一家西式醫院。
 19 世紀，包括羅斯福祖父沃倫·德拉諾在內的^{24 名}美國商人幫助中國吸食鴉片，並透過從土耳其進口新的鴉片供應，削弱了英國從印度進口的鴉片產量；
僅波士頓貿易商珀金斯公司就搶購了土耳其一半甚至四分之三的鴉片，銷往中國市場。
²⁵（緊張局勢蔓延至本世紀中葉的鴉片戰爭，促使德拉諾促成了美國首次向中國出售軍火，向中國交付了一艘九百噸的軍艦“切薩皮克”號，中國希望這艘軍艦能幫助保衛廣州免受英國人的侵襲：）
²⁶

首批美國官員於 1842 年抵達中國，準備在英國贏得鴉片戰爭的同時強行開放中國貿易，這場戰爭將導致中國偉大歷史的衰落，並開啟後來被稱為百年屈辱和不平等條約的時代。
²⁷當時中國遭受的屈辱肯定很多——從 1841 年清朝在第一次鴉片戰爭中的失敗，導致英國佔領香港，到義和團運動和向西方列強支付懲罰性賠款，再到與法國、俄羅斯和日本的衝突，所有這些衝突都逐漸剝奪了中國領導人對自己幾千年土地的影響力和控制力。
^四

事實證明，1842 年的首次任務——由海軍準將勞倫斯·卡尼 (Lawrence Kearny) 率領的海軍艦隊——最終與當地官員建立了友好關係，卡尼還在他的旗艦護衛艦星座號上接待了中國海軍上將吳建勳（這是吳建勳第一次看到現代西方海軍），並為不久後蓬勃發展的武器貿易奠定了基礎。
到1865年，亞洲最大的武器工廠－江南製造局完全是美國製造商的產品。
 
「它的翻譯部門是中國最大的翻譯部門，其重點是西方技術，代表著中國首次嘗試不擇手段地從西方收集工業機密，」
龐弗雷特寫道。
²⁸這也是大批中國人第一次湧入美國的時期。
中國移民幫助西部定居並建造了橫貫大陸的鐵路，但一路上卻面臨嚴重的種族主義和致命的勞工行為。
 19 世紀中後期，中國移民佔加州人口的十分之一，佔愛達荷州和蒙大拿州人口的三分之一或更多。
他們的數量讓美國官員十分擔憂，因此他們頒布了有史以來第一個針對特定族裔的移民限制，但這些限制並不能抑制中國人對美國夢的興趣。
歷史學家朱立平寫道：
 
「自由土地、自由勞動力和自由黃金的光明面掩蓋了剝削、不公正和歧視的陰暗面。」
^二十九

19 世紀後半葉，隨著中國經濟的衰退和美國經濟的起飛，美國傳教士幫助建立了現代中國教育體系，基督教青年會也遍布中國各大城市，並推動了文化改革，包括結束纏足和殺害女嬰的殘酷傳統。
³⁰義和團運動爆發後，美國首次開始在全球範圍內展現自己的影響力，成為西方列強聯盟的一部分，與清朝簽署了新的條約，並派遣新的軍隊前往天津，而到了 1905 年，中國學生也開始在西點軍校學習。
³¹（龐弗雷特指出，駐紮在天津的第十五步兵團
「因其傑出的指揮官而聞名，例如喬治·馬歇爾和馬修·李奇微，但也是部隊中酗酒和性病發病率最高的部隊。」
）³²中國移民——尤其是他們的食物——繼續重塑著美國；
大麻種子、所謂的邁耶檸檬以及新品種的美國都來自中國，重塑了美國農業。
³³

中國政治似乎與美國的關係越來越糾纏不清。
興中會——中國民族主義運動的前身——實際上是在 1894 年在夏威夷成立的。
當時，被尊為現今台灣國父和中華人民共和國革命先驅的孫中山先生與他的中國愛國同胞發起了一場革命運動，最終推翻了清朝統治，並於 1911 年當選為中華民國第一任大總統。
孫中山是在科羅拉多州丹佛市為美國籌款時得知自己獲勝的。
³⁴伍德羅·威爾遜稱推翻中國最後一個帝國主義王朝的革命是“我們這一代人最重大的事件，甚至是最輝煌的事件”，而美國是第一個正式承認新政府的國家。
³⁵洛克斐勒基金會向中國投入了新的資金，意圖掀起教育和科學的熱潮，而約翰·杜威的教育實用主義則席捲了中國精英階層。
^三十六

儘管西方的這些舉動常常披著關於自由的華麗辭藻，但幾乎都是粗俗的商業行為——甚至美國透過開放門戶政策來維護中國領土完整，抵禦歐洲殖民主義的侵害，實際上也是為了阻止其他國家消滅美國在中國的商業利益。

 

然後就發生了威爾遜的背叛。

 

威爾遜總統希望維護他所鍾愛的國際聯盟，這導致他違背了自決的崇高承諾，並在為結束第一次世界大戰而談判的
《凡爾賽條約》
中站在了日本一邊，迫使中國做出領土讓步，這被永遠銘記為一個所謂忠誠盟友的一次獨特背叛。
龐弗雷特寫道：
“在中國對美國長期失望的歷史中，美國未能在凡爾賽和約中支持中國佔據著核心地位：”
“當威爾遜違背了這一承諾時，他讓中國人去尋求其他意識形態……美國未能認識到中國未來的潮流，為一個後來成為其最大敵人的國家打開了大門：
蘇聯：”
³⁷正如中國歷史學家拉納·米特所指出的：

「凡爾賽條約表明，西方所謂的國際正義與秩序的渴望不過是又一個騙局。
許多中國青年轉向民族主義，或者在某些情況下轉向馬克思主義，以尋求救贖。」
^三十八

《凡爾賽條約》
簽署幾個月後，一位名叫毛澤東的二十多歲的長沙教師——他長期以來一直欽佩美國，並希望美國有一天能與中國聯手打敗日本——背棄了美國，成立了俄羅斯研究學會。
 1921年出席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
^三十九

從 20 世紀 30 年代開始，日本入侵中國、進行帝國主義侵略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爆發，分散了中國國民黨軍隊對國家的微弱控制，使中國共產黨有機會鞏固對更多農村地區的控制，甚至比以前更加強大。
這是國家解體的開始，導致了喬治·馬歇爾 1946 年孤注一擲、失敗的使命，並開啟了美中關係的現代時代。

 

當然，中美關係新時期的首要複雜性之一在於，更準確地說，它一直是一個美中台關係問題，是三個不同政府之間的平衡行為，每個政府都受到自身的政治制約、不斷變化的潮流和關注點的影響。
美國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和中華民國的政策實際上是四位美國總統的故事：
富蘭克林·德拉諾·羅斯福，他尋求提升中國的全球地位，並將其視為一個大國；
哈里·杜魯門，在馬歇爾和平協議破裂之際，被指責在冷戰初期“失去”了中國，隨後在 1950年發現美國軍隊在朝鮮與中國軍隊殊死搏鬥；
重新打開中國大門的理查德·尼克松；
吉米·卡特實現了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外交關係正常化，取消了對台灣的承認，並開放了貿易，為中國此後的經濟增長奠定了基礎——同時也在這個過程中在中美台關係下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
了解他們的個人和集體遺產以及他們可以為現代政策制定者提供哪些關於如何處理當今中國問題的建議至關重要。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羅斯福和杜魯門為確保中國的地位所做的努力，似乎與西方一個世紀以來對亞洲大陸斷斷續續的干涉截然不同——在這一時期，中國應受到平等對待，而不僅僅是一個商業機會。
但無論羅斯福、杜魯門和美國曾經有多少機會為中國帶來和平與民主——歷史學家奧德·阿恩·韋斯塔德長期以來一直認為這始終是一個不切實際的追求——戰後的接觸並沒有持續下去。
雖然馬歇爾的名字成為了雄心勃勃、改變世界的歐洲重建投資的代名詞，
但美國從未對中國做出類似的承諾，這一決定激怒了蔣介石，並無疑導致了蔣介石政府在隨後的內戰中垮台。

 

杜魯門在其總統任期的大部分時間裡忽視了台灣問題，並縮減了美國對蔣介石國民黨的承諾
（儘管他在 1948 年向蔣介石提供了 4 億美元，試圖阻止他在內戰中失敗，但可以說為時已晚），
並在 1950年宣布美國不會向
「台灣的中國軍隊提供軍事援助或建議」
；
然而，在他任職總統的最後幾年，隨著朝鮮戰爭席捲半島及更廣泛的地區，他開始認識到蔣介石的台北政府是一個越來越重要的盟友。
中國共產黨在國內煽動反美情緒，毛澤東的軍隊在福建港集結了15萬大軍，試圖乘坐一支木製機動帆船入侵海峽。
隨著朝鮮入侵引發韓戰，美國也考慮到台灣落入共產黨手中，杜魯門命令第七艦隊進入台灣海峽，阻止任何入侵。
亞太安全學者丹尼·羅伊指出：

「韓戰導緻美國對台政策一夜之間發生逆轉：
從放棄台灣、讓中共接管台灣，到通過美國軍事部署來保障台灣的安全。」
⁴⁰後來，美國與蔣介石達成了防禦條約，該條約非常重要，它阻止了蔣介石在未經美國允許的情況下對大陸發動跨海峽入侵。
⁴¹

此後幾十年，杜魯門、艾森豪威爾及其繼任者都堅稱，蔣介石在台北的政府才是
「真正的」
中國政府。
麥克米倫寫道：

「美國總統輕蔑地提到共產黨，並堅持認為中國的首都是北平而不是北京，因為他們在台灣的盟友仍然這麼稱呼它。」
⁴²美國政府對中國共產黨領導層採取強硬態度，對艾森豪威爾的國務卿約翰·福斯特·杜勒斯視為
「不信神的中國甚至共產黨」
實施的製裁更嚴厲。
⁴³ 1958年，毛澤東領導的中國共產黨軍隊砲擊了國民黨控制的台灣海峽島嶼金門和馬祖，使世界面臨第一次嚴重核危機的邊緣。
總而言之，德懷特·艾森豪威爾總共八次威脅要對中華人民共和國使用核武器（儘管他否決了五角大樓實際提出的使用核武器的提議），並在 1960 年中期的環球之旅中親自訪問了台北，
《紐約時報》
稱其受到了“職業生涯中最熱烈的接待之一”。
^四十四

多年來，華盛頓強大的保守派中國遊說團體確保了美國對台灣的支持從未動搖，並幫助蔣介石政府保住了在聯合國、國際奧委會和其他國際機構中的
「中國席位」
。
美國在聯合國帶頭反對阿爾巴尼亞每年提出的驅逐台灣、接納毛澤東領導的中國的決議，但年復一年，全球對該決議的支持日益增長——美國一度不得不派遣海軍飛機將馬爾地夫代表接到紐約，以確保台灣獲得投票。
最後，美國設法使該決議成為
「重要」
議題，這意味著必須由聯合國三分之二的多數票決定。

 

同時，在對西方緊閉的大門之後，毛澤東的共產黨政府在大陸發起了一場殘酷的、持續一代人的文化和經濟現代化運動，這場運動導致五千萬人死於伴隨大躍進和文化大革命等失敗政策而來的清洗和飢荒。

 

同時，長期以來一直是美國主要反共產主義者之一的理查德·尼克森入主白宮，思考如何讓中國重新向世界開放。
正如他在1967年所說：

「我們絕對不能讓中國永遠被排除在國際大家庭之外，任其滋生幻想，懷抱仇恨，威脅鄰國。
在這個小小的星球上，沒有地方容納十億最有潛力的人民生活在憤怒的孤立之中。」
當中國和蘇聯關係破裂、毛澤東開始認識到祖國的地緣政治、美國在試圖結束災難性的越南戰爭時，他感覺到了美國戰爭時，他感覺到政治困境、美國在試圖結束災難性。
 
「時機已經成熟，雙方可以彼此靠近。
兩國內部都有一些有影響力的聲音表示，建立關係，即使是冷淡的關係，也比繼續不承認更有好處，」
麥克米倫在其歷史著作
《尼克森與毛澤東》
中寫道。
^第45節

在巴基斯坦的斡旋下，基辛格與中國總理周恩來進行了秘密會談。
巴基斯坦與北韓、北越、羅馬尼亞和阿爾巴尼亞幾乎是中國在世界上的唯一盟友。
會談取得了後來被稱為乒乓外交的一個小突破：
1971 年 4 月，一支在日本參加世界乒乓球錦標賽的美國乒乓球隊在最後一刻被邀請訪問中國，這是自 1949 年以來美國和中國公民之間第一次重要的友好接觸。
尼克森隨後出人意料地宣布，亨利·基辛格正在領導與中國的秘密會談，他將於 1972 年親自前往北京進行直接會談。

 

然而，即使中美會談仍在繼續，美國也發現世界對蔣介石和台灣的支持正在瓦解；
儘管時任美國駐聯合國大使喬治·H·W·布希做出了巨大努力，但美國還是在讓台灣佔據聯合國中國席位的投票中失敗了，最終甚至未能獲得英國或加拿大的支持。
投票時，基辛格正在北京參加第二輪會談，與周小平商討一份謹慎的聲明：
“美國承認，台灣海峽兩岸的所有中國人都認為只有一個中國。
”正如周恩來對基辛格所說：
“那個地方對你來說沒什麼用，對我們來說卻是一個很大的傷口：”
⁴⁶

1972年2月，尼克森對北京進行歷史性訪問時，他寫下了毛澤東明確想要的三件事：

「1.建立他們的世界信譽，2.台灣，3.讓美國退出亞洲。」
雙方都明白，台灣將成為他們的主要絆腳石，在會談期間，尼克森又寫下了一條便條：

「我們不要讓對方在一個微妙的時刻。
尼克森和基辛格願意減少對蔣介石的支持，並遏制台灣走向完全獨立的任何企圖，但尼克森需要完成連任，美國才能實現外交關係正常化。
尼克森盡力迴避這個問題。
他在與周小平的首次私人會晤中說道：

「這是一個中國，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
最終，周先生同意等待解決問題。
⁴⁷ 1972年2月，尼克森離開中國時，看似得意洋洋，他宣稱：

「我們已經在這裡待了一個星期。
這是改變世界的一周。」
^四十八

蔣介石正確地認為尼克森的舉動是又一次有預謀的背叛。
在他的日記中，他稱美國總統為“Ni Chou”，即小丑尼克森。
⁴⁹

儘管尼克森因
「重新開放中國」
而獲得歷史性讚譽，但他和他的繼任者傑拉爾德·福特都沒有採取最終措施與共產主義中國恢復外交關係並扭轉美國對台灣的承認。
六年後，吉米·卡特和他的鷹派國家安全顧問茲比格涅夫·布熱津斯基採取了這一舉措，後者專注於建立反蘇聯盟。
卡特後來表示：

「我相信我們兩國關係正常化將促進亞洲和世界的和平事業。」

「中華人民共和國約佔世界總人口的四分之一，並在國際事務中發揮著重要作用。
這一現實需要得到我國的正式承認。」
⁵⁰他找到了願意合作的鄧小平，後者在 1976 年毛澤東去世後經歷了中國的領導地位。

 

再一次，台灣和中華民國是主要癥結所在；
再次，美國和中國將這一問題放在一邊，並首先關注其他爭議較小的問題，從而成功地保持了積極的關係。
卡特回憶說：

「我們認識到，對中華人民共和國來說，它與台灣的關係是一個國內問題。」
最終，美國和中國再次找到了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
⁵¹經過數月的秘密談判，美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於 1978 年 12 月 15 日宣布相互承認並建立正式外交關係；
 1979 年 1 月，鄧小平訪問華盛頓特區時，剛剛落馬的尼克森親自出席了白宮舉行的國宴。

 

鄧小平抵達安德魯斯空軍基地，美國副總統蒙代爾到機場迎接。
他熱衷於利用美國的技術和投資來推動國內經濟的發展，他知道這些目標取決於獲得所謂的最惠國貿易地位，這意味著在進口關稅和其他貿易壁壘方面，中國將受到與美國其他貿易夥伴一樣的優惠待遇。
最惠國待遇則取決於一個國家是否允許移民自由──這是美國在冷戰期間對抗蘇聯的手段。
卡特回憶說，鄧小平開玩笑說：

「我們現在就有資格——如果你們希望我們明天派遣一千萬中國人到你們那裡，我們很樂意這麼做。」
卡特開玩笑說，作為交換，他將向鄧小平派遣一萬名記者。

 

在卡特執政期間，美國發表正式聲明，概述其新的
「一個中國」
政策：

「美利堅合眾國政府承認中國的立場，即只有一個中國，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
作為協議的一部分，美國承諾終止艾森豪威爾總統任期內促成的與台灣的共同防禦條約，但表示將
「與台灣人民保持文化、商業和其他非官方關係」
。
⁵²這種立場的轉變激怒了國會，尤其是參議員巴里·戈德華特，立法機構於 1979 年通過了
《台灣關係法》
，該法成為美國的指導力量，並通過一個完全由政府控制的非官方非營利組織，即美國在台協會，將美國與台灣的關係編入法典，該協會實際上充當美國駐台灣大使館。
該法案並未提供全面的防禦保障，但確實規定了美國向台灣出售武器，並要求美國“保持美國抵抗任何危及台灣人民安全或社會或經濟制度的武力或其他形式脅迫手段的能力”，這是另一個非常模棱兩可的承諾。
⁵³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卡特和布熱津斯基的努力建立在尼克森和基辛格早期工作的基礎之上，堪稱外交和官僚主義的傑作，他們的立場包含一定的“戰略模糊性”，即美國承認中國的立場但不一定同意。
然而，這一立場卻為卡特的繼任者們帶來了數十年的進一步痛苦。

 

尼克森和卡特重建中美外交關係的努力幾乎恰逢——當然，這並非巧合——
「改革開放」
時期，當時中國令人難以置信的經濟成功開始將毛澤東領導下的農業國家轉變為半個世紀後習近平領導下的全球工業化超級大國。
 
「大躍進」
原本意在推動中國邁向未來，但卻以慘痛而致命的失敗告終，帶來了多年的飢荒，使中國越來越落後於西方。
死亡的中國人可能多達四千萬，這個數字比當時加拿大、西班牙或韓國的總人口還要多。
記者埃文·奧斯諾斯指出，到 1979 年，
「中華人民共和國比朝鮮還窮；
其人均收入是撒哈拉以南非洲的三分之一。」
鄧小平徹底改變了路線，提出了著名的、不太像共產主義的
「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逐步地使全體人民共同富裕」
的言論。
 1978年，在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上，鄧小平提出
「進行新的長徵，把我國建設成為現代化的社會主義強國」
。
⁵⁴

具體來說，他推動了周恩來所說的“四個現代化”，即改革、現代化和加速農業、工業、國防和科學技術的發展，在黨的思想中，這些努力將導致“小康”，即“小康社會”。
他在現代化建設的幾乎每個方面都需要美​​國的幫助。
 
「毛主席和周恩來巧妙地將即將到來的和解說成是上天的恩賜，對來自美國這個蠻夷建立了友好關係，」
龐弗雷特寫道，但
「實際上，中國領導層當時更需要美國，而不是美國需要中國領導層。」
⁵⁵

中國得到了它所需要的東西：
美國的投資重新湧入中國，而到美國旅遊的中國人則對他們作為遊客在西方發現的科技生活方式和現代便利設施著迷。
^vi美國再次開始向中國提供軍事援助和武器銷售，其中包括一項價值五億美元的升級中國空軍的交易，這是一個非常短視的決定，我們現在對此感到後悔。
⁵⁶北京大學歷史學家袁明總結：

「美國因素最終成為中國現代化的主導因素。」
⁵⁷

這對中國乃至全世界來說都將是一個巨大的轉變。
奧維爾·夏偉和約翰·德勒里在他們對中國追求“富強”的典型探索中寫道：
“在經歷了一個多世紀的衰落、佔領、內戰、國家鎮壓和社會主義革命之後，中國終於進入了一個充滿活力和經濟增長的時代。
”他們認為，中國現代時代的特點是“對富強的不懈追求”，這個詞已經成為古代軍事強大國家，“對富強的強國力量” ，這個詞已經成為古代軍事強國， ”富強的強兵國家，即“強國”（即富國”的強國力量”。
重要的是，這句話和這種情緒出現在中國衰落而非崛起的時代，這種渴望在百年屈辱時期滋生，當時曾經強大的中國看到自己在全球的衰落。
因此，雖然我們通常將該短語翻譯為“財富和權力”，但謝爾和德勒里寫道，它的含義更接近“繁榮和力量”。
⁵⁸

他們寫道：

「這兩個人物多次代表了中國知識分子的強烈願望，希望看到自己的國家恢復到祖先曾經認為理所當然的那種偉大。」
 
「『自由、平等、博愛』之於法國大革命和西方現代化建設的意義，就如同『富強、榮譽』之於現代中國建設的意義一樣。」
⁵⁹

中國的富強時代才剛開始。
它將為那個世紀的恥辱復仇。
正如
《華爾街日報》
中國專題記者黃春漢所寫，
「『百年屈辱』構成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神話的脊梁，共產黨透過復仇和恢復榮譽成為中國的合法統治者。」
⁶⁰但有一件事不會改變：
半個世紀後，台灣仍然是美國和中國之間的癥結所在。

 

冷戰的結束從各個方面影響了今天的攤牌。
隨著西方與蘇聯之間的鐵幕倒塌，中國的經濟改革時代正加速到來。
鄧小平為糾正文化大革命的政策錯誤和人類苦難所做的努力重塑了日常生活——將資本主義引入經濟，提高了數億中國人的生活水平。

 

1982年至1987年，胡耀邦擔任中國共產黨總書記，推動了一些改革，並打擊了由此產生的官員腐敗；
 1987年，隨著學生抗議活動不斷升溫，要求更加開放和新聞自由，鄧小平將胡耀邦趕下台，胡耀邦則以屈辱的“自我批評”辭職。
然而，辭職卻讓他在那些希望改革的人中更受歡迎；
 1989年他去世後，公眾施加壓力，要求舉行國葬，這引發了幾十年來對共產黨統治的最大挑戰。
抗議活動最初是為了紀念胡耀邦的追悼會而進行的施壓活動，但很快就擴展到對黨內腐敗、經濟改革步伐、言論和新聞自由等更廣泛的抱怨。
 1989 年 4 月 22 日，東歐共產主義垮台的重大事件開始前一個多月，數萬名學生在天安門廣場遊行。
天安門廣場是北京標誌性的中心廣場，以天安門為標誌，是這座歷史悠久的十五世紀皇城的正門。
隨著春季的到來，緊張局勢進一步升級；
廣場上聚集了數十萬名中國人，其中有學生，也有非學生，參加人數可能有一百萬人。
絕食抗議蔓延；
 5月19日宣布戒嚴。
李鵬總理在全國演說中表示，
「必須採取堅決有力措施，迅速結束動亂，堅決維護黨的領導和社會主義制度」
。
⁶¹第二天，軍隊試圖奪回廣場，但遭到抗議者的阻攔，從而開始了持續數日的對峙。

 

“你會看到這些……令人感動的時刻，人們呼籲軍隊加入他們，給他們食物和水，並說，‘可能是你的兒子。
可能是你的女兒’，”當時在北京的記者奧維爾·謝爾回憶道。
 
「這些眼神呆滯、一臉茫然的士兵——他們大多是鄉下人，沒有經歷過大城市的生活——只是想知道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且不想傷害任何人。」
⁶²

一群北京的藝術系學生用泡沫塑膠和石膏建造了一座三十三英尺高的民主女神像，這是一座中國的自由女神像，她的自由火炬在皇城大門前高高升起，著名的毛澤東畫像俯瞰著廣場。
感受到日益增加的政治威脅，共產黨開始採取更果斷的行動。
 6 月 3 日，另一波軍隊（規模比第一波大得多）開始向廣場聚集，在突破了全市各地倉促設立的眾多路障後，軍隊屠殺了學生抗議者。
直到今天，沒有人知道在軍隊清理廣場和通往廣場的街道時有多少人死亡；
政府官方公佈的死亡人數僅為兩百名平民和數十名政府軍士兵，但許多人權組織表示，死亡人數高達數千人。
英國駐華大使引述中國國務院一位
「親密朋友」
的話，秘密估計死亡人數接近一萬人。
⁶³

西方人僅透過零星的報道瞥見了中國國內的攤牌，而這張世紀最著名的照片之一（或許也是有史以來最著名的照片之一）則集中反映了這場攤牌的激烈程度：
一名身穿白襯衫、手提購物袋的抗議者獨自攔住了一隊陸軍坦克。
那個人物在看似不可阻擋的政府權力面前所展現的勇氣鼓舞了美國人，原本日益親華的美國輿論在一夜之間發生了轉變。

 

但前美國駐華首席外交官喬治·H·W·布希總統並不想破壞 20 世紀 80 年代兩國之間的新鮮熱情和接觸。
儘管布希表示“在世界各地，我們與那些尋求更多自由和民主的人們站在一起”，但他並未對針對民主抗議活動的襲擊做出嚴厲回應，而是堅稱現在不是“情緒化回應的時候，而是採取理性、謹慎的行動的時候，既要考慮到我們的長遠利益，也要認識到中國復雜的內部局勢”。
^64 vii六個月後，柏林圍牆倒塌；
僅僅十四個月後，與北約和歐洲西方結盟的華沙條約組織就解散了。

 

隨後比爾‧柯林頓 (Bill Clinton) 來到中國，準備批評布希不願批評的中國。
 1992 年 7 月 16 日，柯林頓在紐約接受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提名，為國家製定了新約，承諾
「美國不會縱容從巴格達到北京的暴君」
。
⁶⁵

這似乎是一個新時代的開始。

 

如果說 
美國對華政策 是四位總統的故事，那麼，
改變中國對美政策的這位總統——相較之下——則是第五位總統的故事：
比爾·柯林頓。
他上任時承諾推動改革，但迫於想要利用中國日益增長的中產階級市場的商界領袖的壓力，他發現自己想要貫徹
「笨蛋，關鍵在於經濟」
的競選主題。
其成長潛力巨大，不容錯過。
 1992年，也就是柯林頓當選的那一年，中國經濟激增了14%，就職那年，外國公司與中國公司簽署了驚人的八萬五千份合約。
⁶⁶而且還有巨大的成長空間：
1996 年，雖然科技在美國已經無所不在，美國人可以透過 AOL、Prodigy 和 CompuServe 上網，但中國每百人只有 5 條電話線。
⁶⁷

中國領導人開始意識到他們在與西方企業打交道時所擁有的巨大影響力；
百年屈辱和不平等條約已被扭轉。
許多新協定開始體現出中國未來做法的標誌——強制技術轉移、不平衡的合資企業，而柯林頓政府在人權方面的推動在經濟和貿易的焦點面前顯得舉步維艱。

 

但如果中國在1990年代開始展現其經濟實力，那麼美國實力中有一個面向確實令中國政府擔憂：
美國的軍事力量。
中國軍政領導人驚訝地看到，以美國為首的聯軍在
「沙漠風暴」
行動中衝破伊拉克軍隊，在短短一百個小時的地面戰鬥中消滅了一支中國認為實力相當的軍隊。
隨後，在 1990 年代中期，台灣與中國大陸之間再次出現緊張關係；
在台灣總統在康乃爾大學發表回歸演講後，解放軍於 1995 年 7 月開始向台灣週邊海域
「試射」
飛彈。
美國則於同年 12 月派遣多艘美國海軍艦艇穿越台灣海峽，其中包括尼米茲號航空母艦戰鬥群。
 1996年春季，當中國大陸在台灣舉行有史以來第一次自由總統選舉之前再次試圖恐嚇台灣時，克林頓政府作出回應，派遣了兩個航母戰鬥群前往台灣週邊海域——這是越南戰爭結束以來美國在亞洲最大的海軍力量。
在這種情況下，恐嚇對中國產生了適得其反的效果，中國意識到自己的軍事實力無法與美國航母戰鬥群相提並論。
它迅速啟動了一項針對飛彈和其他海軍資產的緊急投資計劃，以爭奪其沿海海域。
^68八

柯林頓執政期間的另一個事件也改變了中美之間的軍事平衡：
1999年的科索沃戰爭——這場戰爭幾乎被美國人遺忘，但解放軍卻記憶猶新。
一份由中央軍委副主席張萬年撰寫的中國內部軍事報告指出：

「南斯拉夫軍隊為我軍在高科技條件下如何以劣勢裝備戰勝優勢裝備的軍隊提供了有益的借鑒。」
報告還補充說：

「塞爾維亞的抵抗…給了我們很大的啟發。
我們應該將這些啟示運用到軍事鬥爭準備中。」
69 的抵抗…給了我們很大的啟發。
我們應該將這些啟示運用到軍事鬥爭準備中^。

隨後，在1999年5月，在北約的空襲中，美國意外轟炸了中國駐貝爾格萊德大使館——這是一場悲劇，但中國官方卻在陰謀論中懷疑這到底是一場多大的意外，中國的宣傳很快就利用了這一悲劇。
 
「中國沒有人相信這次爆炸是意外，」
約翰龐弗雷特寫道。
 
「從黨的高層到社會的底層，中國人對美國的技術懷有深深的敬意，他們無法接受美國會犯這樣的錯誤。」
李鵬在政治局緊急會議上表示，這次襲擊是“一次精心策劃的顛覆陰謀”，並表示這一事件“提醒我們，美國是敵人”。
⁷⁰

無論是否是敵人，美國在克林頓執政末期都給了中國最渴望的目標：
加入世界貿易組織 (WTO)，這項舉措將進一步刺激西方國家對中國不斷增長的投資，並使中國經濟更加火熱。
比爾·柯林頓入主白宮時承諾對中國採取強硬政策，但在21世紀卸任時，中國不僅開始大規模投資軍事現代化，而且還向西方貿易開放邊境，此舉將大大增強中國實力，同時掏空美國製造業並掠奪美國的知識產權。
高盛、摩根士丹利和麥肯錫等公司紛紛湧入中國，提供建造所需的資金和技術。

 

到了21世紀，中國似乎已勢不可擋。
哈佛大學政治學家格雷厄姆·艾利森指出，從2008年到2017年，每兩年
「中國GDP的增幅都超過了整個印度的經濟總量。
即使在2015年增長率較低的情況下，中國經濟每16週就能創造一個希臘，每25週就能創造一個以色列。」
⁷¹ 2010 年代的專欄 2010 年代的文章：
20 世紀的文章將充斥20 世紀版本所取代的12 世紀版本。
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約瑟夫‧史蒂格利茨在2015年
《名利場》
雜誌上發表了一篇題為
《中國世紀》
的文章，他指出：

「2014年是美國可以宣稱自己是世界最大經濟強國的最後一年」
。
 2018年，
《經濟學人》
宣稱：

「儘管美國仍然是唯一的超級大國，但中國已經取代它成為全球變革的驅動力。」
⁷²

隨之而來的是財富和生活品質的飛躍，使數億人進入中產階級：
在短短一代人的時間裡，中國90%的人口生活費不足每天2美元（全球貧困線），而現在只有3%。
⁷³這是一場史無前例的歷史性經濟革命，發生在由美國主導的安全秩序所維護的全球和平時期。
最後，龐弗雷特指出，
「中國比任何其他國家都更受益於『美式和平』—二戰後美國及其盟友建立的自由貿易體系、安全水道和全球化金融市場。」
⁷⁴

2005年，時任美國副國務卿的羅伯特·佐利克概述了美中關係的現代史，他說：

「七位美國兩黨總統都認識到了這一戰略轉變，並致力於將中國納入國際體系，使其成為正式成員。
自1978年以來，美國還透過市場化改革鼓勵中國經濟發展。
 我們的政策取得了顯著的成功：
巨龍騰飛，融入世界。
 如今，從聯合國到世界貿易組織，從臭氧層損耗協議到核武條約，中國都是參與其中的參與者。
⁷⁵

但事實並非如此。
事實證明，中國對遵守美國倡議的國際規則不感興趣。
它也對建立民主社會沒有任何興趣。
幾代美國領導人和外交政策制定者都希望中國重新開放和與西方的經濟融合能帶來國內改革，但這與中共對中國的威權主義願景相衝突。
如今，中國問題學者利茲·伊科莫寫道：

「中國是一個尋求在自由世界秩序中發揮領導作用的非自由國家。」
⁷⁶要了解中國如何利用其新獲得的財富和權力來改變整個亞洲的地緣政治平衡，最好從菲律賓巴拉望島以西約 130 海裡的環礁開始。

 

事實證明，MISCHIEF REEEF這個名字確實名副其實。
傳說這片珊瑚礁是南威群島的一部分，以 19 世紀的一艘英國商船
「美濟號」
命名。
然而， 1995 年，也就是台灣海峽危機爆發前後，中國正是從這裡開始小心翼翼地實施奪取、開發和軍事化南海大部分地區的戰略。

 

與台灣類似，南沙群島的數百個珊瑚礁、環礁和島嶼在二十世紀多次易手——它們最初是法國在印度支那殖民地的海軍基地，後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被日本佔領，如今位於菲律賓專屬經濟區內。
儘管這些島嶼是空的，但它們被認為具有戰略意義，因為它們據稱位於大型石油和天然氣礦藏之上，並且橫跨來自馬六甲海峽的關鍵航道；
全球約三分之一的海上貿易經過南海，約60%的海上貿易經過亞洲。
⁷⁷儘管中國最近的領土海南島距離這裡也有七百英里，但中國共產黨政府聲稱，它與這些島嶼的聯繫可以追溯到 15 世紀的探險家鄭和。
因此，就在美國軍方關閉在菲律賓的最後一個基地蘇比克灣的三年後，中國開始向該島礁進軍。
美軍在菲律賓的九十四年軍事存在就此結束，這段歷史不僅包括殘酷的殖民時代，也包括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在二戰中自豪凱旋。
⁷⁸

1995 年 2 月 8 日，中國在美濟礁升起了國旗（這次行動由包括武裝軍艦在內的八艘中國艦艇組成的艦隊監視），並開始在美濟礁上建造八角形的高架棚屋。
美濟礁長約 9 公里，寬約 6 公里，低窪，嚴格來說不能稱為島嶼。
⁷⁹中國最初聲稱這些棚屋是為漁民建造的，但 1998 年 11 月，一架菲律賓軍用偵察機發現這些棚屋正在升級為混凝土營房式建築，並配有一個三百米長的碼頭。
 2014年，中國佔領軍開始大規模填海造地，使用疏浚船隊在礁石上填海造地，增加了一千多英畝的土地。
到 2016 年，這片曾經無人居住的珊瑚礁上建起了一座蓬勃發展的基地，配備了八千英尺長的跑道和防空設施。

 

美濟礁成為了中國在該地區重複的典型例子。
在這二十年裡，南海各國開始看到一種熟悉的模式：
中國首先在有人居住的島礁上放置浮標標誌，然後建造混凝土標誌，然後（沒有受到任何挑戰）建造臨時設施，最後建造永久性設施。
如果菲律賓海軍摧毀了侵占的標誌，中國也從未提出抗議，而是選擇耐心等待，並利用菲律賓海軍不堪重負的優勢，等待其將注意力轉向其他地方。
菲律賓海軍經常發現，在菲律賓聲稱擁有主權的無人居住的南海島礁及其周圍地區逮捕的中國
「漁民」
都穿著統一的運動服，手上也沒有從事實際商業捕魚的人常見的老繭。
⁸⁰

中國認為這項努力對於確保所謂的
「九段線」
至關重要，這條地緣政治分界線其實是以十一段開始的。
 1946年，蔣介石領導的中華民國出版了一張南海地圖，標明了中國的領土主張，並表示這包括了西沙群島、東沙群島和南沙群島的全部，這是二戰結束時達成的解決方案的一部分。
後來，在周恩來總理的領導下，共產黨中國在與越南簽訂條約後，刪除了北部灣周圍的兩條線，在海上地圖上留下了總共九條線，此後，中國一直試圖將這些線作為自己的線，但效果各不相同。
^九81

「九段線」
的主張非常籠統，但從歷史上看卻毫無根據。
根據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最終協議，即1943年的
《開羅宣言》
和1945年的
《波茨坦公告》
，列強在其中列出了日本投降和歸還其佔領的領土的條件，但中國從未得到它後來聲稱的主權。
此外，認為中國
「控制」
了
「九段線」
所示範圍以內的南海，並將該範圍延伸至其他鄰國的邊界，這與國際社會公認的近海控制權主張相悖——通常情況下，各國只能主張十二海裡的領土界限，以及更廣泛的使用和勘探二百海裡界限以內的海洋資源的特殊權利，這被稱為各自國家的專屬經濟區。
專屬經濟區是根據1982年
《聯合國海洋法公約》
（UNCLOS）設立的，中國已批准該公約，其目的是保護一國對海底的權利，而海面則被視為國際水域。

 

南海面積達 350 萬平方公里，大致與台灣、菲律賓、馬來西亞、印尼和印度支那半島（包括越南、泰國、寮國和柬埔寨）接壤，是墨西哥灣的兩倍多，比地中海約一百萬平方公里。
而且，根據中國政府的歷史性（且在法律上毫無根據的）主張，它控制著該海域約200萬平方公里的面積，中國的主張一直延伸到越南、馬來西亞和菲律賓的邊界。

 

2012年，中國和菲律賓在另一個名為黃岩島的珊瑚環礁發生衝突，菲律賓根據
《聯合國海洋法公約》
的條文正式提出申訴。
 2016年，海牙國際法庭裁定中國的主權主張無效，既否定了中國對這些島嶼的歷史性主權主張，也否定了中國在南沙群島的定居點擴大了中國專屬經濟區的說法。
中國實際上只是聳聳肩並繼續建設。
中國官方新華社表示：

「這是西方在戰略時刻拋出的一根妖魔鬼怪繩索，妄圖阻止中國的發展。」
⁸²中國海軍司令員吳勝利向美國總統川普表示，
「無論哪個國家或個人施加壓力，我們絕不會中途停止在南沙群島的建設。」
⁸³

南沙群島中的三座島嶼（美濟礁和另外兩座）都擁有可運作的軍事基地，配備了機場、飛彈和雷達，西沙群島中也有一個島嶼擁有可運作的軍事基地。
所付出的努力是巨大的；
在中國佔領的南沙群島另一座島礁渚碧礁的關鍵點進行建設時，該項目涉及七十多艘船隻。
其他六個珊瑚礁和環礁的設施也欠發達，2018 年春，中國也在其微博網站上宣布，一架遠程中國轟炸機已成功降落在永興島，這是中國在西沙群島最大的基地。
⁸⁴這些機場為其巡邏機和戰鬥機在南海的廣泛行動提供了便利。
那年夏天，即將上任的美國印太司令部司令、海軍上將菲利普·戴維森宣布：
“簡而言之，中國現在有能力在除與美國開戰之外的所有情況下控制南海：”
⁸⁵

儘管美國海軍不顧中國的抗議，定期在附近海域進行所謂的航行自由巡邏，以表明其將週邊海域視為國際領土，但中國還是成功地在南海書寫了新的現實。
新美國安全中心的國防專家托馬斯·舒加特說：
“（一開始，人們）對這些島嶼基地非常不屑一顧——‘哦，我們可以在衝突開始的第一個小時內用戰斧導彈把它們夷為平地。
’” “我認為人們不再這樣看待它了：”
⁸⁶

在美國沒有註意到的情況下——而且美國也無意與中國挑起爭端——中國卻緩慢而果斷地割斷了南海的大部分海域。
 
「這是他們經常玩的長期博弈，」
美國海軍第七艦隊司令、海軍中將卡爾·托馬斯在 2022 年接受
《華爾街日報》
採訪時表示。

「他們會建立一種能力——它就在那裡，他們會逐步增加他們的存在。」
⁸⁷

圍繞這些島嶼的爭鬥——或者更準確地說，沒有爭鬥——在許多方面都是現代中國挑戰的一個縮影，體現了美國未能正確解讀中國，以及未能或不感興趣及早採取行動來對抗其對手的崛起。
然而，歐巴馬政府官員認為，在這個問題上他們沒有太多選擇；
美國政府沒有向中國提供任何有意義的胡蘿蔔來阻止其在南海的擴張，而大棒——威脅美國將真的因無人居住的珊瑚礁挑起軍事對抗——則“完全不切實際”，2013 年至 2017 年擔任美國國務院負責東亞和科學事務的助理。
正如他所說，
「我們本可以把這件事作為兩國關係的絕對關鍵，實際上是雙重鼓勵中國為此與美國發生軍事衝突，而不惜犧牲兩國關係在任何其他領域取得進展的希望。」
⁸⁸當然，其他領域取得進展的希望也沒有實現。

 

從很多方面來說，這些都是納粹德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前用來奪取領土的
「薩拉米戰術」
——小規模侵占領土或違反
《凡爾賽和約》
，任何單一舉動最初都不足以引起足夠大或足夠嚴重的反應，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累積起來就會造成新的既成事實。
戰略家托馬斯·謝林說：

「我們可以肯定，薩拉米戰術是由一個小孩發明的。」
告訴孩子不要下水，他會坐在岸邊，光著腳丫子浸在水裡；
他還沒
「入」
水。
默許，他會站起來；
他現在在水裡的部分和以前一樣少。
仔細想一想，他會開始涉水，不再往深了；
花點時間琢磨一下這次有什麼不同，他會再往深一點，爭辯說既然他來來回回，一切都會平衡。
很快，我們就會喊他不要遊出視線，心想我們之前的紀律到底怎麼了。
⁸⁹

「中國穩步推進爭議水域軍事化，同時排擠鄰國。
美國的政策未能阻止，甚至沒有顯著減緩這一進程，」
波林寫道。
⁹⁰如今，攻擊這些島嶼也不那麼簡單；
雖然人們聽到
「珊瑚礁」
和
「環礁」
時很容易認為它們很小，但中國選擇和建造的島嶼一般都相當大。
分析師指出，美濟礁從一側到另一側的面積大約相當於華盛頓特區 I-495 環城公路的面積——即使不考慮美國攻擊的距離，美濟礁也很難成為導彈襲擊的目標，​​而且中國修建的許多設施正是為了抵禦此類襲擊，他們要么加固設施，要么將某些設施掩埋。
⁹¹

事實上，幾乎在每一個轉折點和政策方面，中國對全球安全秩序和國際法治威脅的深度、廣度和範圍幾乎是無法衡量的。
然而，最明確的方式是使用黨自己的指導原則——這些原則不僅與美國在過去兩個世紀試圖建立的世界不相容，而且恰恰相反。
 2013年，共產黨發布了後來被稱為9號文件的決議，中國問題學者伊麗莎白·易明（Elizabeth Economy）稱其
「將中國共產黨描繪成正處於與西方自由價值觀的激烈鬥爭之中，而西方自由價值觀已開始在中國社會的某些領域紮根」
。
這份報告聚焦於後來被稱為
「七不」
或
「七大危機」
的議題，易科諾米將其描述為
「普遍的新聞自由、公民社會、公民權利、黨的歷史偏差、『特權資產階級』和司法獨立」
。
它既是對時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長吳邦國在2011年提出的
「五不」
的確認與擴展：
不搞多黨政治、不搞政黨意識形態多元化、不搞三權分立、不搞私有化、不搞聯邦制。
在⁹²號文件發布幾個月後，世界清楚地看到了中國將如何在境外採取行動：
中國宣佈建立新的防空識別區（ADIZ），實現解放軍的長期目標，即建立“空中長城”，過往飛機將受到中國飛機的攔截。

 

然而，防空識別區與造島運動一樣具有攻擊性：
它覆蓋了東海約三分之二的海域，並與日本、韓國和台灣長期以來設立的區域重疊——這些區域大部分是由美國軍方在二戰後劃定的——並引發了這些政府的抗議。
日本稱中國的新規定是
「極度危險的行為，它單方面改變了東海的現狀，使局勢升級，並可能造成意想不到的後果」
。
⁹³回過頭來看，這是一個關鍵時刻——中國的
「薩拉米戰術」
正在成功改變太平洋的局勢，而沒有人能拿出好的計畫來應對。
正如
《華爾街日報》
所總結的那樣，
「美國錯過了阻止中國軍事擴張的時機，部分原因是當時美國專注於與北京在朝鮮和伊朗等全球問題上的合作，並且正忙於伊拉克和阿富汗戰爭。」
⁹⁴

如果你是中國，你很容易就會看著西方，認為這是它顛覆全球安全秩序的機會——西方正在衰落，戰後自由民主制度正在瓦解。
 2010 年代後期，英國脫歐使歐洲實驗面臨壓力，而美國則因黨派分化和選舉分裂嚴重而陷入困境。
與中國政府二十五年來持續穩定的投資以及不斷增強的經濟和軍事實力相比，這些事件提供了
「一段歷史機會」
。
川普當選和英國脫歐使美國和英國發生了巨大變化，一年後，習近平在2017年10月18日中共十九大上發表了長達三個半小時的講話，概述了他的民族復興願景，即到2049年中國共產黨成立一百週年時，將中國提升到“世界一流”的地位，進入“新時代”，“中國共產黨成立一百週年時，將中國提升到“世界一流”的地位，進入“新時代”，“中國的中心將越來越走近世界”。
那一年，中國政府的思想家和^官員開始接受和討論他們所謂的“百年未有之大變局”，這些舉措標誌著權力從西方轉移到東方，而這個曾經默默等待時機奪取權力的國家現在看到了大量機遇。
多西寫道：

「西方隨後對 2020 年冠狀病毒大流行的反應，以及2021 年極端分子衝擊美國國會大廈的事件，強化了一種感覺，即‘時間和勢頭站在我們這邊’，正如習近平在這些事件後不久所說的那樣。」
 “中國領導層和外交政策及其精英的全球性政治運動”將從亞洲聯盟擴展到已經出現，中國的全球戰略體系擴展到亞洲精英^。

他們不一定是錯的。
我們太久處於心神不寧、迷失方向的狀態。

 

註腳

ⁱ這一爆炸性消息震驚了全世界，成為西方報紙和全球電視新聞的頭條新聞。
該故事突破了
《紐約時報》
、
《華盛頓郵報》
和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 (CNN)通常的地緣政治報道範圍，甚至成為
《名利場》
的主要專題

ⁱⁱ但正如中國歷史學家拉納·米特所寫，瑟維斯和他的團隊“並不知道黨內討論的情況，這些討論明確表明毛澤東永遠不會真正考慮與華盛頓結盟。
他的意識形態傾向斯大林，傾向於激進、暴力、本土革命。
”

ⁱⁱⁱ斯沃德於 1801 年從史都華手中購買了一幅肖像畫，然後將其帶到中國，讓中國藝術家以當時流行的反向玻璃繪畫技術進行複製，每幅畫約 20 美元——他打算將這些複製品偷運回美國作為個人財產出售。
史都華在法庭上成功辯稱，他出售的畫作
《劍》
附有禁止複製的限制。

 

^{iv 時}任國務卿約翰·海伊在推行門戶開放政策時曾發出著名警告——該政策旨在防止中國“像瓜分西瓜一樣被瓜分”——“我們立場的固有弱點在於：
我們自己不想搶劫中國，我們的公眾輿論也不允許我們干涉（如果別人干涉的話）。
”

^v在講述尼克森與中國關係的故事時，人們常常忽略了這一舉動對毛澤東來說有多麼引人注目和具有爭議性。
毛澤東覺得自己在意識形態上與後史達林主義時代的蘇聯日益疏遠，早在 1969 年，他就曾在中國東北邊境與蘇聯發生武裝衝突。
毛澤東的醫生質疑這位領導人：
“我們怎麼能和美國談判？”中國領導人卻回答說：
“美國和蘇聯不一樣，美國從來沒有佔領過中國領土。
”

^vi 1985 年，身為玉米工業代表團成員之一，他訪問了愛荷華州，其中一位年輕人名叫習近平。

 

^vii事實證明，天安門廣場屠殺對美國政策影響最深遠的就是布希政府的一項命令，該命令旨在保護在美國學習的中國學生，使他們不必在完成學業後返回：
大約有五萬三千名學生最終獲得了綠卡，其中很多都是工程師，他們為矽谷在隨後的幾十年裡的知識資本做出了貢獻。

 

^viii
「（這次事件）推動了中國軍事現代化的第二階段。
人們可以從1996年解放軍海軍遭受的屈辱，直接追溯到其如今與美國海軍勢均力敵的地位，」
海洋戰略家格雷戈里·波林寫道。
 1998年，一名中國商人以3000萬美元的價格從烏克蘭購買了一艘從未服役且破損的蘇聯時期庫茲涅佐夫級航空母艦瓦良格號的殘骸，藉口是將其改造成一座水上賭場。
賭場最終沒有實現，十四年後，瓦良格號從大連海軍造船廠重新出廠，成為中國第一艘航空母艦遼寧號。

 

^ix根據美國國務院的分析，從 1947 年到 2009 年，這些界線幾乎沒有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