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座建築的故事：慕尼黑與烏克蘭戰爭中的越南
西方對川普烏克蘭和平計畫的回應陷入兩難：一方面是1938年慕尼黑協定中關於綏靖政策的警告，反對綏靖侵略；另一方面是20世紀60年代越戰中關於過度擴張的教訓。解決之道在於緩和這兩種極端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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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週，我進行了一段漫長而奇特的旅程，深入探討了兩個定義西方衝突處理方式的隱喻。
我的旅程始於慕尼黑，站在元首大樓（Führerbau）外。 1938年，英國、法國、德國和義大利正是在這裡簽署了《慕尼黑協定》，為了避免戰爭擴大，捷克斯洛伐克將蘇台德地區割讓給了德國。如今，這座建築卻出人意料地成為了著名的慕尼黑音樂與戲劇大學所在地。我的旅程在河內結束，來到了華盧監獄（Hoa Lo Prison），也就是人們熟知的「河內希爾頓」。上世紀70年代初，這裡曾關押過包括未來的參議員約翰·麥凱恩在內的美國飛行員戰俘。如今，它已成為一座博物館，紀念越南戰勝法國和美國的勝利。
兩座建築，分別位於世界的兩端。兩個故事，深植於西方人的想像中。它們至今仍在影響著西方對戰爭的恐懼、對談判的態度，以及對和平的可能性──有時甚至是威脅──的認知。即便在今天，它們依然影響著歐洲對美國總統川普提出的烏克蘭和平計畫的反應。
慕尼黑：行動不足的危險
無聊的元首大廈看起來不像是個塑造西方精神的地方，但誕生於此的隱喻卻依然鮮活。對許多歐美人士而言，時間彷彿永遠停留在1938年。每一次危機都被視為更大衝突的開端，每一次停頓都被視為綏靖，每項外交提議都散發著背叛的氣息。
這種本能如今影響著跨大西洋對川普提出的烏克蘭28點計畫的反應。許多歐洲官員並未將該提案視為一項需要評估的和平計劃，而是將其視為慕尼黑協定的可能重演。 「底線是，」烏克蘭外長安德烈·西比哈在一次閉門會議上對歐盟同行們說，「任何基於綏靖侵略者的和平計劃都行不通。」 鑑於慕尼黑協定的教訓，結論不言而喻：不能與侵略者談判；不能試探外交的開放性；不能冒險追求和平，因為和平可能會失敗。
慕尼黑協定提供了道德上的清晰指引，但同時也傳遞恐懼和升級的訊息。俄羅斯也以自己的方式陷入了同樣的敘事。克里姆林宮表現得彷彿任何讓步都關乎生死存亡。兩個對手被困在同一個隱喻中，都堅信妥協等於死亡。
越南：過度行動的危險
「元首大廈」 的教訓深刻影響了美國對越政策。在1960年代，美國決策者決心不再重蹈1938年的覆轍，一頭栽進了一場他們從未完全了解的越戰。越南民族解放戰爭成為美國對抗蘇聯共產主義決心的考驗。 「慕尼黑協定」的模式——害怕做得不夠——最終導致了越戰的泥潭。
如今參觀河內希爾頓酒店的酷刑室，人們會從勝利者的角度來看待這段歷史。展品頌揚越南人的堅韌、智慧和勝利。法國人和美國人被描繪成因對被征服者的幻想而最終失敗的強權。這座博物館與其說是為了紀念歷史，不如說是為了展現勝利：它提醒人們暴力難以預料，實力並不能保證勝利，而那些為了證明自身威信而發動的戰爭，最終往往會耗盡自身的威信。
越戰象徵著做得太過火，混淆了權力與戰略，陷入看不到盡頭的衝突，以及——為時已晚地——發現公眾的耐心是有限的。
西方不願在烏克蘭局勢升級，內心深處擔憂衝突擴大、誤判情勢、捲入超出預期的行動，正是源自於此。這種擔憂也影響美國目前對俄對烏的政策。如果說慕尼黑會議警告猶豫不決是致命的，那麼越戰則警告我們，魯莽行事也可能招致殺身之禍。
懸於兩個幽靈之間
烏克蘭戰爭恰好處於這兩種焦慮的交匯點。
兩個比喻都包含真理，也都可能誤導人。更重要的是，身處其中時，我們往往難以分辨哪一種比喻真正適用。歷史只有在抉擇之後才會變得清晰明了。
然而，如今主導歐洲思想的卻是慕尼黑協定的隱喻，或許是因為歐洲人不像美國人那樣捲入了越戰。晦澀難懂的「元首大廈」（Führerbau）似乎成了歐洲人對川普烏克蘭和平倡議反應的「童年記憶」：如果你接受這項提議，你就有可能重蹈內維爾·張伯倫的覆轍——這位英國首相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前一年宣稱慕尼黑協定帶來了「我們時代的和平」。
華盧監獄雖然遙遠，但歐洲人至少應該不時去看看。或許這能幫助他們認識到1938年歷史敘事所掩蓋的事實：西方——富裕、安全且結構上比俄羅斯更強大——能夠承擔烏克蘭和平帶來的風險；以及這種和平可能引發未來戰爭的擔憂。西方擁有足夠的經濟實力和軍事力量來應對不確定性，在外交上進行審慎的風險評估，並擺脫歷史設下的情感陷阱。
為了避免日後再次爆發戰爭而選擇在烏克蘭發動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這無疑是一筆苦澀的交易，尤其對於擁有壓倒性戰略優勢的西方國家而言更是如此。
為了避免日後再次爆發戰爭而選擇在烏克蘭陷入曠日持久的戰爭，這無疑是一筆苦澀的交易，尤其對於擁有壓倒性戰略優勢的西方而言更是如此。當務之急並非否定歷史，而是擺脫歷史的桎梏。僅僅借鑒「元首大廈」（ Führerbau ）的教訓，並試圖透過扣押對川普和平計畫至關重要的俄羅斯在歐洲的主權資產來破壞其計劃，是毫無意義的。借鑒「河內希爾頓」（Honei Hilton）的經驗，我們應該嘗試改進和完善川普的提議。面對川普笨拙的烏克蘭和解方案，歐洲人有能力選擇不驚慌的和平、不升級衝突的實力以及無所畏懼的戰略。
歐洲對外關係委員會不採取集體立場。其出版物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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