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陰夏孫桐閏枝
孫文正公,自光緒戊寅入直毓慶宮侍德宗讀書,同直者爲常熟翁文恭公,
公深自韜晦,恪謹奉職,無所表見,至乙未遼東戰後,和議成。京朝士大夫懲於敗衂,爭言自强。康有為創立强學會,譯書譯報,講求時務,一時名士多與焉。而朝貴無應之者,公獨以爲是,尋以人難言厖爲,言官所論奏,政府慮生事,罷之,設立官書局,以公領之,有爲去,眾意厭倦,局等虛設,而公遂爲清議所推仰矣。
戊戌德宗銳意變法,而翁文恭罷,無任事之人,悉由康有為等陰爲主持,新進競起,中外小臣上書言事,日數十,上視廷臣無可語,悉下公議,公面詰有爲曰:
如君策萬端並舉,無一不需經費,國家財力,祇有此數,何以應之?
有爲曰:
無慮,英吉利垂涎西藏,而不能遽得,朝廷果肯棄此荒遠地,可得善價,供新政用,不難也。
公見其言誕妄,知無能爲。
而衆議日益糅雜,遂上疏,言變法當籌全局。
咸同間,馮桂芬著校邠廬抗議,言有次第,請以其書,發部院卿寺,令逐條簽注可行不可行,彙上採擇,蓋欲示以範圍也。尋有爲等敗,變法議遂寢。
孝欽訓政,罷新法悉復舊制,獨留京師大學堂一事,以公爲管學大臣,公舉黃學士紹箕爲總辦事,多倚之。所用多翰林舊人,時朝廷方戒更張,姑以興學饜時望。而樞臣剛毅,大學士徐桐等,猶嫉視時相齮齕,賴榮文忠調護未罷。旣而以端王子溥儁,承繼穆宗,立爲大阿哥,公知事不可爲,屢疏乞病致仕,未幾,拳匪亂起,董福祥軍,大掠公居,近禁城亦被其難。蓋視公爲帝黨,故首及之。治議和回鑾,以長沙張文達公爲管學大臣,文達規模恢廓,而喜用新進,革命之說萌蘖潛滋,因復命公,同莞其事,公以文達才敏,不掣其肘。惟持大體而已。然遇提倡邪說,敗滅名教者,斷斷以爭不可奪。張文襄謂科舉不停,學校不興,恐公阻撓,委曲以商,公慨然賛其成焉。
考察憲政大臣歸國,項城入覲,議變法,自改官制入手。於是命十大臣同議,實項城一人主之,草案成,命慶邸與公及善化相國覆覈,時言者蠡起,率以攻項城為言,乃酌擇眾說,僅增設郵傳部,略更部官制,而外官制置緩議,項城爲之氣沮,是役也,善化主之,公賛之。
庚子多公被召,赴行在,時和議未定。各國堅請懲辦禍首,趙尙書舒翹議賜自盡,劉編修廷琛上書營救,乞公代奏,公却之喻以事不可挽,臣子報國,當務大者,遠者編修,故戇直曰:
殺軍機尙書,尙得爲小事乎?請問中堂,應召赴行在,幾何日矣。所建白大者遠者爲何事?
公改容謝曰:
某無狀,衰年再出,不能報會國家,吾子見敎,愧甚然,卒不爲代奏。逾數年,朝議保送御史免考試,責大臣慎擇薦舉。公惟薦編修一人,語人曰劉君忠直,能面責我,必不負國。人皆服公之識度,爲不可及。
公和平愼密,術近黃老,自甲午戊戌後,德宗嚮用之人,屏逐殆盡,惟公獨存,晚年孝欽優禮甚厚,公恭謹有加,卒不改其常度。知國家積衰,持變法之議,最早所重,在裕民生通民隱,而深惡平權自由之說,謂啓囂張徒以自擾。嘗論採用西法,當以興實業爲先務,不欲人談哲學,恐以空言滋弊。且不喜中國諸子各家,慮生離經畔道之漸,講席啟沃,造膝密陳,雖家人不得與知,生平宗旨,所見如斯而已。丁未春,趙侍御啟霖疏劾慶邸,指黑龍江巡撫段芝貴,以賄得官,貝子載振納妓楊翠喜,兩事,命醇親王及公按之,公見朝局多紛,不欲復起爭擾,以事無左證覆上。芝貴因解職,載振尋亦自退,而侍御竟左遷,未幾,善化亦罷,則非公所及料矣。
公薨後,國史列傳未成,比年,詢諸公子景周,京卿言,庚子以前疏草遭亂盡失,頃見所次,公年譜具詳,仕履所載,有關係者,僅甲午疏言,李文忠爲列强推服北洋,不可輕易人,及阻樞臣議遷都二事。他多從略,蓋守公慎密之訓也。孫桐侍公數年,聞見所及,略有窺測,私記於策,以待論世者,有所採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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