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 Duong Thu Huong 在河內
您如何看待4月30日事件?
台灣越南傳教士為網路準備的
河內作家楊秋香如何看待4月30日事件?
小西貢(2001 年 4 月 30 日):
作家楊秋香曾公開表示,1975年4月,她坐在西貢的人行道上,摀臉哭泣,因為她發現贏得戰爭的政權只不過是一個野蠻的政權。從此,她選擇了自己的道路,為建立一個自由民主的越南而奮鬥。
作家楊秋香不僅以《盲目的天堂》、《幻覺的另一面》、《凱旋門》等作品而聞名,還因其對河內領導人的勇敢和直言不諱的批評而聞名。她被當局關押了近一年。目前,楊秋香女士獨自一人居住在河內,幾乎不與任何人交往,並受到警方的持續監視。她不被允許離開該國,並且她的所有通訊都受到嚴格控制。
在越南共產黨統一祖國26週年和越南共產黨第九次代表大會召開之際,作家楊秋香接受了小西貢廣播電台編輯丁光英泰的特別採訪:
小西貢電台:越南共產黨第九次代表大會將於2001年4月19日在河內正式舉行。作為一個生活在首都、時刻關注國家局勢的人,您對這次代表大會有什麼看法?
楊秋香:如果你說我有評論,我不敢評論,因為過去幾年我沒有關注共產黨的活動,也沒有看報紙。整體來說,共產黨的活動很無聊,所以我不注意。很多人也跟我一樣,無所謂但是不敢說(笑......)。我是一個敢於直言的人,所以我很誠實的告訴你,我沒有關注他們的大會。但我知道有些人會關注共產黨內部派系鬥爭,看誰從馬上掉下來,誰上馬……諸如此類。
小西貢電台:是什麼原因讓您這樣一個曾經完全忠於越南共產黨、自認為“分裂長山去反抗美國人的那一代人”現在卻完全忽視共產黨的活動,儘管您就住在首都河內的市中心?
Duong Thu Huong:你錯了。
第一,我從來就沒有對共產黨忠誠過。 1968年,我因為傳統的愛國主義而奔赴戰場。當時我以為這是一場反對美國入侵越南的戰爭。所以就像我們的祖先一樣,每當明清軍隊來襲時,我們就會戰鬥。
1969年我去南方的時候,他們好心想讓我入黨,但我卻坦率地回答我所在的廣平文化黨支部:「這個支部還有合格的男黨員,女黨員都是乞丐、妓女,我為什麼要進去,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所以我沒有參加聚會。
1977年我調到解放電影製片廠,是黨外兄弟堅持要我入黨,為大家奮鬥。因此我懷著非常務實的精神加入了該黨。當時,所有的工資、所有豐厚的出國旅行、做生意賺錢以獲得一些小小的物質天堂的可能性,所有這些好處都取決於黨支部的決定,所以我的非黨內兄弟告訴我加入他們,共同反對黨內發生的腐敗、濫用權力和賄賂行為。然後我就進去做了這件事。可能因為我不貪心,也不直,所以我碰到的副部長、部長我都罵,他們只好閉嘴。此外,對我來說(笑),領導者有七、八、九個致命弱點。他們之所以軟弱,或許是因為他們的慾望太多。
我又告訴他,我入黨並不是因為我對黨忠誠,而是當時看到黨腐爛了,所以入黨是為了做一些具體的事情,為我的兄弟們、為弱者、為無權者爭取。當我明確表達了反對壟斷國家、爭取民主政體、多黨政體、必然有製衡力量的政體的觀點時,我當時做了自我批評,我認為這次批評是成功的,因為我是黨員,俗話說,鑽進被窩裡才知道裡面有沒有蝨子,所以作為一名黨員,我可以表達自己的觀點,我也這樣做了。
小西貢電台:雖然您說您不關注越南共產黨的活動,但是如果我們沒有記錯的話,大約10年前您在一篇文章中就說過,越南共產黨政治局裡沒有一個代表民族願望的人物。那麼,如果在這次九大上,農德孟先生取代黎可漂先生擔任黨的總書記,您怎麼看?
楊秋香:您剛才提到的那些人物,我都沒有直接見過他們,只是看過他們的照片,很少看他們的照片。在我看來,在那些人的臉上,農德孟先生的臉色似乎更加明亮。有時我看到他臉上帶著悲傷的表情,也許是因為他覺得這個國家腐爛了,他的政黨腐爛了。也許那種悲傷的表情證明人們還是有點良知的,而不是那些髒兮兮的臉,總是咧著嘴笑,不好意思說出那句老話「桑桑就像......需要開水燙的東西」。
總之,黨選出來的人,大部分是自己選出來的,不是人民選出來的。所以他們的臉色陰沉,說話粗魯愚蠢,總之就是互相咒罵,非常不雅觀。這是非常愚蠢的,所有越南人,甚至是文盲,都為國王的無知和愚蠢感到羞恥。
我不知道農德孟先生能不能上台,但問題是,即使農德孟先生上台,這個機制還是要改變。沒有人能夠善良。問題是必須有一種機制來迫使人們變得善良。我仍然認為必須有一個制度賦予人民選舉代表的權利。如果是這樣,那麼那些代表本身,當他們當選的時候,他們也有自己的信心。因為他們有民選的保證,所以,無論他們的臉有多醜陋,自信的光芒都會讓他們變得更好。此外,8000萬人的智商還沒有愚蠢到去投票給這種黑臉或無知的人。因此,越南如果要進步,就必須廢除一黨專政,人民必須擁有真正的選舉權。那時才有時間回頭看領導的臉色,現在卻沒時間看現任領導的臉色了。
小西貢電台:您是一位深切關注越南國家和人民當前落後狀況的人。您認為,當河內領導人始終堅持越南必須堅定地走向社會主義、必須堅持馬克思列寧主義和胡志明思想時,我們如何才能取得突破,使國家走向民主自由的機制,成為大家的共同願望?
楊秋香:領導說的這些話都是愚蠢的、欺騙性的。他們自己也知道這個謊言。凡是開口講社會主義的人,他們的子女都經商,無所不用其極地剝削別人,搶劫財物,成為資本家。他們最大限度地發揮偷竊和搶劫的能力,把老百姓的錢財和資產變成自己的資本,要么把錢送到國外,以便日後逃走,要么如果形勢還有利,就留在國內,保住這筆直接榨乾老百姓血汗的巨額資本。
這意味著我們的子孫後代,特別是6000多萬農民的子孫後代都要為自己的腐敗行為付出代價。至於社會主義,任何一個不太愚蠢的人都知道,這只是一個掛在嘴邊的字。黨的領導人為什麼這麼說?
他們這樣說是因為他們依賴人民的懦弱和卑鄙。
人民害怕他們,因為這個政權本身就是按照列寧的原則建立在槍桿子上的政權,所以人民害怕,不得不懦弱地低下頭,儘管人民知道說的人和聽的人都知道這些都是謊言。說的人厚顏無恥,聽的人卻嚇得只能吞口水。
我想大家都知道,在整個河內市,人們都知道領導人的每個孩子,像是潘文凱的兒子、杜梅的女婿等等……人們都知道每一個細節。
簡而言之,社會主義沒有什麼可談的,它都是名詞的欺騙,而且這種欺騙仍然存在,因為它是基於兩部分。第一部分是統治者使用武力和暴力壓迫人民;第二部分是人民因為害怕暴力和長期受到奴隸心態的侵蝕而變得逆來順受、懦弱。
小西貢電台:您剛才描述的越南和越南人民的形像是如此陰暗和黑暗。您自己相信越南的未來嗎?
Duong Thu Huong:也許沒有一點信念,誰都無法生存。我認為,我們國家是一個小國,所以我們比中國這樣的大國更有活力。但我不知道到今年年底,我們國家是否已經跌到谷底。但過去幾年太黑暗了。看看領導人的臉色,就足以看出這對8,000萬人民來說是多麼屈辱和痛苦。我不是先知,所以我不知道未來的邂逅何時會降臨在我們的人民身上。如果我們確實做出改變,我認為作為一個小國,我們將能夠更容易擺脫過去。這就是我對未來的希望。
小西貢電台:現在是2001年4月。 26年前,1975年4月30日越戰結束時,您在哪裡,在做什麼,有什麼感受?
Duong Thu Huong:當時我在廣平,幾週後我找到了一條穿過賢良橋去西貢的方法,目的是探望親戚並了解南方人的生活。旅行的一週時間,心情很亂。因為一旦訊息太多,它就變成了白噪音。
至於當我聽到戰爭結束時我的感受,很難用一句話來概括,尤其是戰爭持續了這麼久。
但當我參加對美戰爭的時候,我卻認為這是一場反侵略的戰爭。我放棄了在後方生活,或者說放棄出國生活,我覺得這是很卑鄙的,然後我又投身到這樣一個棘手的地方。
但進入西貢後,我知道另一場戰爭正在我內心醞釀。我想我內心的戰爭更長久、更激烈,因為那時,在別人最開心的時候,我卻明白自己完全錯了。
在我看來,這是一場雙方的戰爭,越南人民被分成兩支僱傭軍,無論怎樣,戰敗國的社會模式才是文明的模式,而我們雖然是勝利者,但實際上我們為野蠻的社會模式而戰。
這讓我非常痛苦。當然,當時感覺很模糊,但後來,我的疑慮越來越明顯,所以不得不說,4月30日那天,喜悅的時刻和所有人一樣很快就過去了,但對我來說,我內心卻爆發了一場新的戰鬥,並且一直持續到10年後,才徹底蛻變,讓我變成瞭如此激烈的“異見人士”。
小西貢電台:得獎者也有同樣的感受嗎?
Duong Thu Huong:我確信,如果我的心態在那個群體中太普遍的話,這個政權早就被推翻了。
因為他們和我一樣清楚地看到,這種以槍為基礎的政府不可能永遠存在。我並不鄙視人,只是人們通常都對自己的命運感到滿意,也許人性總是傾向於強勢的一面,人性總是為了生存而找到理由來為自己辯護。所以不是很少人看到戰爭的荒謬,不是很少人發現共產主義政權的野蠻和不人道,而是總的來說,人類是脆弱的,是隨波逐流的。
所以大聲說出來很難,特別是因為越南人往往思考得很笨拙、很隱秘,但告訴他們坦白思考也很困難。
小西貢電台:同樣在1999年4月30日,她寫了一篇題為《黑烏鴉的振翅》的文章,她在文中評論說,越南學者經常思考一個悖論:
為什麼像越南人民這樣一個在戰爭中如此勇敢的民族,在和平時期卻顯得如此懦弱。你能解釋一下這個現象嗎?
楊秋香:首先,最近的戰爭太慘烈了,死了太多人,死於炸彈,死於飢餓,死於精神病……等等。當它太過兇猛時,它就像一座熔爐,將許多世代熔化在其中。人是有限的,生命是有限的,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人的勇氣也是有限的。
總之,人是非常善變的生物,所以當人走出戰火的時候,很容易產生生不如死的心態。
越南人民,也就是你和我,在戰爭中是勇敢的,但在和平中是懦弱的。
這是一種可以理解的心態。
因為他們受過苦,經歷過地獄,所以他們寧願忍受嚴酷政府的統治而生存,吃魚露飯,也不願死去。
越南人民很容易滿足,還沒有意識到生存的權利,沒有意識到人的尊嚴。
我們不能要求太窮的人懂得自由的權利,懂得拋棄渣滓的權利,這種權利必須達到一定的程度,才會讓人熱愛自由。當人們太餓的時候,只需要一碗加了蟹魚露的米飯或是加一點鹽和辣椒、一點油脂拌入米飯就能度過一天。
越南人民在戰爭期間生活極其悲慘,經歷了地獄般的折磨後,花了很長時間才恢復到像其他國家一樣的正常生活。這是心理層面的。
第二,我們國家常常處於戰爭之中,所以產生了兩種人的心理。將軍階級的心理,士兵階級的心理。戰爭教導人們服從的心理。服從是一種束縛,它會產生奴役。因此,和平之後,那些在戰爭中英勇的士兵立刻變成了懦弱的公民。他們沒有公民的概念,沒有像自由國家的公民一樣成為公民的知識。
第三件事是服從、服從、再服從的習慣已經滲透到他們的靈魂裡,所以他們只有在和平時期才會變成士兵,也就是只知道低頭服從的懦夫。
這些士兵又會命令自己的孩子,或是那些比他們弱的人。
換句話說,要嘛是做下級的老闆,要嘛是做上級的僕人。一個具有這種雙重心態的國家,很難成為一個自由民主的國家,因為要有自由民主,社會就必須形成自由的公民,他們知道自己的權利,知道自己應該得到什麼,因而必須有公民權利的意識。然後他們渴望成為公民。
小西貢電台:在她的另一篇文章《虛擬自由:筆的生存空間》中,她充滿激情地指出,沒有任何願望比追求自由的代價更慘痛,也沒有任何挑戰比自由更嚴峻。從1975年4月30日至今已經26年了。您對國家自由的未來感到樂觀嗎?
Duong Thu Huong:我不敢太樂觀。由於我國近90%的人口都是農民,我們不能指望農民一夜之間意識到自己的公民權利。一切都需要時間。農夫只要求一位領主,一位明智的領主。如果你想要民主,你需要了解社會、人權和公民權利。我們必須練習,我們必須等待。當然我還沒那麼絕望。
我認為,現在隨著文明手段湧入越南,無論共產黨是否願意,他們都無法像以前那樣維持絕對無知的政權。現在有電視,有廣播,現在人們可以聽你的廣播,美國之音、法國國際廣播電台、自由亞洲電台等等。這並不像過去人們被弄瞎或弄聾那麼糟糕。所以人們正在覺醒,但這需要時間,我們不能操之過急。
小西貢電台:最後一個問題,我想採訪楊秋香女士。每年4月30日,河內政府都會舉辦節日紀念這段歷史事件。您對這些日子有什麼感受? 4月30日在您心裡還有意義嗎?
Duong Thu Huong:4月30日是我親眼目睹越南命運諷刺的一天。
4月30日是一個沉重而悲傷的回憶,因為那天我明白了,沒有什麼榮譽,因為半個國家是社會主義陣營的走狗,半個國家是資本主義陣營的走狗,雙方互相爭鬥,最後半個國家自豪地勝利了。
我想,後世的歷史將把4月30日視為一個苦難的日子,當時的戰爭是越南人民所經歷的最慘痛的戰爭。越南有良知的人,不管是反共的還是共產的,到了死的時候,都應該趟過一次油鍋,才知道什麼是真相。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
注意:只有此網誌的成員可以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