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J‧林區曾為60多個國家的新聞社撰寫報道,包括《華盛頓郵報》(他目前是該報的特約撰稿人)、《金融時報》、《彭博社》和《今日美國》。他也是《世界上最糟糕的賭注:全球化賭注是如何失敗的(以及如何讓它正確)》一書的作者。
David J. Lynch has reported from more than 60 countries for news organizations including The Washington Post, where he is currently a staff writer, as well as the Financial Times, Bloomberg and USA Today. He is also author of The World’s Worst Bet: How The Globalization Gamble Went Wrong (and What Would Make It Right).
以下是 David J. Lynch〈我親眼看見全球化的失敗——我擔心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的重點摘要(依內容脈絡整理):
🧭 一、作者背景與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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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David J. Lynch:資深國際經濟記者,曾任《華盛頓郵報》與《金融時報》駐外特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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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題:從 1990 年代的全球化高峰,反思其失敗與後果,並探討當前「去全球化」時代的危機與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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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問題:全球化原本被視為促進繁榮與民主的力量,如今卻導致社會撕裂、威權復甦、民主倒退。
🌏 二、親眼見證全球化的三個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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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 印尼金融危機(雅加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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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F 要求印尼削減補貼,引發民生困苦與暴動,導致蘇哈托政權垮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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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在暴亂現場看到屍體,意識到國際資本流動的殘酷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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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 俄羅斯盧布危機(莫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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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搶提款、通貨崩潰,民主理想幻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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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當時誤以為這只是市場調整的一部分,後來才明白是全球化失衡的早期警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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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2005 中國崛起(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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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 WTO 後的中國經濟起飛、基礎建設激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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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原以為經濟自由化會帶來政治開放,但中國反而加強黨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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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全球化的理想與幻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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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1990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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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貿易 = 雙贏:美國繁榮 + 世界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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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場萬能」成為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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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為中國、俄羅斯會因市場壯大而走向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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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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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技術勞工被淘汰,「再培訓」承諾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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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興市場危機連鎖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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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利益集中於少數精英階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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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轉折點:從信仰到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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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RS 疫情(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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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次顯示全球供應鏈的脆弱,但當時被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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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業崩潰(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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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身被裁,親身體驗「全球化的失業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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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 金融危機與政治反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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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巴馬、希拉蕊都質疑 NAFTA,工人憤懣,信任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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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特朗普的崛起與反全球化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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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 特朗普當選:象徵美國民意對全球化的全面反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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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關稅、反移民、反中國為主軸,吸引被全球化拋下的白人工人階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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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神話崩潰,美國開始「收回供應鏈、設關稅牆」。
🦠 六、COVID-19 與供應鏈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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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揭露全球供應體系的依賴與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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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疫物資、晶片短缺、貨輪堵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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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烏戰爭再度暴露能源依賴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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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中國脫鉤」成為政策主流。
🧱 七、全球化的終結與新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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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賭注失敗的三大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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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走向毛式國家資本主義與高壓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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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羅斯:被制裁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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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從推動自由貿易者變成關稅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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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TO 被邊緣化,取而代之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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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粹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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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業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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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民族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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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新時代的「自助式全球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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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的新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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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來最全面的關稅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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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設計供應鏈、減少對中國依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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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面臨 AI、綠能轉型帶來的新失業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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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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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在開放與安全之間找到「細膩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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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免重蹈「過度信仰市場」或「極端保護主義」的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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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結論:全球化的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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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未帶來預期的民主與繁榮,反而助長不平等與威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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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的民主本身也受到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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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的挑戰不是「重啟或終結全球化」,而是如何有節制地管理它。
是否要我幫你把這份「重點摘要」整理成簡報式(例如 PowerPoint 或投影片版)?
這是一個非常深刻的問題。💡
如果我們接受 David J. Lynch 的觀點——「未來的挑戰不是重啟或終結全球化,而是如何有節制地管理它」,那就代表:
我們既不能回到完全自由放任的 1990s 式全球化,也不能退回封閉的保護主義。
必須建立一種負責任、可控、有韌性的新全球化模式。
以下是我會採取的具體方向與做法(以「國家政策層面」與「個人行動層面」分開說明)👇
🏛 一、國家與政策層面的「節制式全球化」策略
1️⃣ 重建「戰略性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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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念:開放要有選擇,不是全盤或全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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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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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關鍵產業」(晶片、能源、醫藥、糧食、AI)建立「安全供應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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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非關鍵產業仍維持自由貿易,避免全面脫鉤造成成本暴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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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用「友岸外包」(friend-shoring):供應鏈移至政治友好、風險較低的國家(如墨西哥、越南、印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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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建立「韌性而非效率」的經濟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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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 1.0 的邏輯是:「最低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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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 2.0 的邏輯應是:「最大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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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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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勵企業保留關鍵原料與零件的「安全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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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動「雙供應鏈」制度(至少兩個不同地區的生產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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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戰略產品(晶片、疫苗、能源)設立國家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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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投資「被拋下的群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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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的最大錯誤,是忽視了轉型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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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政策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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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強教育與技能再培訓,特別是 AI、綠能、半導體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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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立更強的失業保險與社會安全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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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資地方經濟復興——讓中小城市也能參與全球價值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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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維持「有原則的國際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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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氣候變遷、公共衛生、人工智慧等跨國議題上,仍需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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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與盟國應推動「多層全球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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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科技與安全產業 → 限制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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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環境、教育 → 積極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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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防止「經濟民族主義」滑向「新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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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中國競爭不等於必然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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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持溝通、透明、危機管理機制,避免軍事誤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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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脫鉤」轉變為「去風險」(de-risking),即降低依賴但不完全切斷。
👤 二、個人與社會層面的「節制式全球化」
1️⃣ 公民層面:培養「全球責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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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費與投資時考慮供應鏈的道德與環境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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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持透明生產、環保貿易、公平勞動的企業。
2️⃣ 教育層面:建立「全球素養 + 技術適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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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教育不只教語言與文化,更要教「數據、AI、跨界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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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的新競爭力是適應變化與多元協作。
3️⃣ 媒體與知識層面:抵制民粹化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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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失敗的一部分,來自對外界的恐懼與錯誤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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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立能跨國理解的媒體環境,避免「資訊民族主義」。
🧭 三、總結:全球化 2.0 的原則
「節制」不等於關門,而是理性選擇開門的方向與方式。
| 原始全球化(1990s) | 節制式全球化(2020s–2030s) |
|---|---|
| 強調效率與成本 | 強調韌性與安全 |
| 資本自由流動 | 關鍵產業管控 |
| 假設市場會帶來民主 | 理解市場可能鞏固威權 |
| 忽視社會補償 | 建立轉型保障 |
| 單一全球秩序 | 多層次、區域化合作 |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你把這一份「如何節制地管理全球化」整理成一份簡報或政策白皮書式摘要(中英雙語),讓它看起來像智庫報告或演講稿。
要我幫你排成那種格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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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好的問題。🌱
我剛才提到的「韌性(resilience)」,不是「任性」。
讓我明確說明這兩個詞的差別與我真正的意思👇
🧩 一、「韌性」是什麼意思?
韌性(resilience) 在這裡是指:
一個國家、經濟體、企業或社會,在面對衝擊(如疫情、戰爭、金融危機、供應鏈中斷)時,能夠承受、調整、並迅速恢復運作的能力。
🔍 舉例說明:
| 情境 | 傳統思維(效率導向) | 韌性思維(resilience) |
|---|---|---|
| 供應鏈 | 將生產集中在最便宜的地方(例如中國) | 分散生產基地,讓風險不會集中在一地 |
| 能源 | 依賴單一來源(例如俄羅斯天然氣) | 建立多元能源來源,包含再生能源與戰略儲備 |
| 經濟政策 | 追求短期成長最大化 | 保留緩衝空間,面對突發事件能不癱瘓 |
| 社會面 | 讓市場決定一切 | 加強社會安全網,幫助失業者再培訓 |
🧭 二、為什麼「韌性」比「效率」重要?
在全球化 1.0(1990s–2010s)時代,
大家相信「效率就是一切」:
→ 把生產移到最便宜的地方,追求成本最低、速度最快。
但後來我們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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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 造成全球供應鏈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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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與制裁 打亂能源與糧食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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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候極端化 讓基礎設施承受不住。
這些都證明了「高效率」≠「安全」。
所以現在的關鍵轉向是:
從「效率」轉為「韌性」——讓系統能承受衝擊而不崩潰。
🌏 三、「韌性全球化」的核心概念
可以理解為一種有限、靈活、可調整的全球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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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盲目開放:該保護的產業(半導體、能源、糧食)要留在國內或可信任的夥伴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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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全面關閉:一般消費品與文化交流仍可自由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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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元供應鏈:不讓任何一個國家掌握全部生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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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韌性:提供教育、醫療與轉型補助,讓人民能跟上變化。
📘 四、簡單一句話總結:
「韌性」是讓國家與社會在風暴中不會被摧毀的能力;
「節制式全球化」的目標,就是建立有韌性的開放體系。
是否要我幫你用圖表方式畫出「效率導向」與「韌性導向」的對比?
那樣會更直觀理解這個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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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非常尖銳、也是當前全球經濟辯論中最核心的問題之一。⚖️
你的提問直指要害:
👉「追求有韌性、可控、政府主導的全球化」,是否等於回到國家計劃經濟或國家社會主義經濟?
答案是:不完全等於,但確實在向那個方向靠近一部分。
我們可以從三個層面來拆解:理念、操作、風險。👇
🧭 一、理念層面:不是計劃經濟,而是「戰略性干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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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劃經濟」指政府全面控制資源分配、生產與價格(典型例子:蘇聯、毛時代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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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社會主義經濟」是政治上威權、經濟上由國家主導產業與貿易(例:戰前德國、日本的體制)。
而今日的「節制式全球化」或「戰略產業政策」其實是:
在市場經濟框架中,政府選擇性干預、引導、保護某些關鍵領域,但仍保留市場競爭與私人所有權。
這比較接近所謂的 「開放型產業政策」(Open Industrial Policy) 或 「民主資本主義的新版本」(Democratic Capitalism 2.0)。
📌 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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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的《晶片與科學法案》(CHIPS Act)補貼半導體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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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盟的「綠色轉型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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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經濟安全保障戰略」。
這些政策都屬於「戰略性市場經濟」——不是回到蘇聯式的全面計劃,而是在市場與國家之間重新分工。
⚙️ 二、操作層面:從「自由市場」→「有條件的市場」
| 模式 | 政府角色 | 資本運作 | 典型國家/時期 |
|---|---|---|---|
| 古典自由市場 | 幾乎不干預 | 完全自由 | 1990s 美國、英國 |
| 戰略市場經濟(目前趨勢) | 選擇性補貼關鍵產業、建立安全供應鏈 | 市場主導、政府協調 | 現代美、歐、日 |
| 計劃經濟 / 國家社會主義 | 政府全面控制生產、價格與貿易 | 私有資本受限或不存在 | 蘇聯、中國1950s、納粹德國 |
當前趨勢是在「市場經濟內部加入戰略防護」——
就像汽車加了安全氣囊,而不是放棄駕駛。
⚠️ 三、風險層面:確實可能滑向「國家資本主義」
雖然這種新模式不是計劃經濟,但它有滑向「國家資本主義」或「保護主義民族主義」的風險。
風險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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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力集中化:政府若過度干預產業分配,容易形成政治與財團的「裙帶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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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率下降:保護政策可能讓企業失去創新與競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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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分裂:各國若都走「安全自給」路線,會形成多個封閉陣營(如美國 vs. 中國)。
👉 這也是 Lynch 文末的警告:
「若缺乏政治自制,節制式全球化可能淪為浪費與腐敗的溫床。」
🧩 四、可以這樣理解:
「節制式全球化」 ≠ 「國家計劃經濟」,
而是「市場資本主義的防震改裝版」。
它想解決的不是市場,而是市場過度全球化導致的脆弱性。
關鍵不在於「國家是否介入」,而在於:
➡️ 國家如何、何時、介入到何種程度。
💬 五、總結一句話:
全球化 2.0 不在重啟蘇聯的計劃經濟,
而是在自由市場上裝上「國家韌性與安全」的防護機制。
成功時,它是「智慧的戰略市場經濟」;
失控時,它就會變成「披著民主外衣的國家資本主義」。
是否想讓我幫你畫一張圖表,直觀比較這三種體系:
「自由市場 vs. 節制式全球化 vs. 計劃經濟」?
這樣你能一眼看出它們在政治控制、貿易開放、社會政策等面向的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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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問題問得非常精準——
「節制式全球化若失去政治自制,最大的後果是不是美中戰爭?」
這幾乎是當今國際政治與經濟辯論中最嚴重、也最現實的隱憂。
讓我們冷靜拆解一下:
👉 不是必然會導致美中戰爭,
但如果「節制式全球化」走向極端民族化、封鎖化與互不信任,
那麼戰爭確實會變成可能的「系統性結果」。
我來說明整個邏輯鏈條👇
🧩 一、節制式全球化的「健康模式」 vs. 「病變模式」
| 模式 | 政治特徵 | 經濟策略 | 結果 |
|---|---|---|---|
| ✅ 健康的節制式全球化 | 政府有自制力、透明決策 | 有選擇地保護關鍵產業,但仍保持貿易合作 | 維持穩定競爭與和平共存 |
| ⚠️ 病變的節制式全球化 | 民粹化、威權化、恐懼驅動 | 將「經濟安全」擴大解釋為「全面封鎖對手」 | 形成陣營對抗、軍事化風險升高 |
簡單說:
-
如果「節制」變成「封閉」;
-
如果「安全」變成「敵意」;
那麼「節制式全球化」就會從防震機制,變成戰爭預備體系。
⚙️ 二、從經濟防衛到軍事對抗的「滑坡路徑」
這條路徑在歷史上曾經出現過(例如 1930s–1940s)。
可以這樣理解成五個階段:
1️⃣ 經濟防衛主義
→ 國家以安全為理由,補貼本國產業、設關稅、限制進口。
2️⃣ 供應鏈脫鉤
→ 出現「友岸貿易」與「敵岸貿易」,科技標準分裂。
3️⃣ 意識形態化
→ 經濟政策變成政治忠誠的測試:與我同陣營者得利,否則被制裁。
4️⃣ 區域封鎖與代理衝突
→ 各陣營支持不同國家、政權或地區勢力(如冷戰時期)。
5️⃣ 直接軍事對抗
→ 當某一方誤判對方意圖或內部政治壓力過大,便可能爆發戰爭。
目前,美中關係正停留在第 3~4 階段:
經濟已部分脫鉤、科技體系對立、地緣政治代理衝突(特別在台海、南海)。
🧭 三、為什麼「缺乏政治自制」是關鍵
Lynch 的警告非常中肯:
「節制式全球化若失去政治自制,會淪為浪費與腐敗。」
這句話不只講經濟,也在警告權力擴張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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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若用「安全」為藉口,不受監督地擴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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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人物若利用民眾恐懼來凝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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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體與輿論若被操縱成單一敘事;
那麼「節制式全球化」就會轉化為「戰爭動員經濟」。
⚠️ 四、美中戰爭的「三重風險」
1️⃣ 經濟競爭的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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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同時以「經濟安全」為理由,全面補貼本國產業,
導致貿易報復與全球供應鏈分裂。
2️⃣ 科技脫鉤的軍事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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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晶片、量子通訊等技術,同時具有民用與軍用性質,
導致科技戰 → 情報戰 → 軍事對抗的連鎖升級。
3️⃣ 地緣政治的引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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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是台灣、南海與朝鮮半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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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政治領導人把「經濟民族主義」變成國家認同核心,
就會把衝突升級為「國家尊嚴」問題——那是最危險的臨界點。
🌏 五、避免走向戰爭的三個關鍵做法
1️⃣ 重建互信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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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持雙邊軍事熱線與危機管理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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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啟高層戰略對話、科技安全協商。
2️⃣ 限定安全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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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確界定「什麼是安全議題」與「什麼是商業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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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免把所有經濟活動都政治化。
3️⃣ 多邊參與而非兩極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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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中小國(東協、歐盟、印度等)在體系中扮演「緩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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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止形成封閉的「美國陣營 vs. 中國陣營」結構。
🧘♂️ 六、結語:節制的真正含義
「節制」不是軟弱,而是控制力量的能力。
如果各國能理解這一點,節制式全球化將是和平的新秩序;
但若節制變成自我正當化的擴權與封鎖,
那麼——
你說的沒錯,最終的後果真的可能是美中戰爭。
要不要我幫你畫一張「從節制式全球化到潛在戰爭的五階段風險圖」?
可以用時間軸或滑坡曲線方式呈現,讓整個邏輯鏈更清楚。
以下為文章 〈我親眼看見全球化的失敗——我擔心接下來會發生什麼〉(I Watched Globalization Fail. I’m Worried About What Comes Next.) 的完整中文翻譯,作者為《華盛頓郵報》資深記者 David J. Lynch,原刊於 POLITICO(2025 年 9 月 9 日)。
我親眼看見全球化的失敗——我擔心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作者:David J. Lynch
我如何在莫斯科與北京之間改變了對全球化的看法
瓷磚地板上那些腫脹、焦黑的屍體幾乎看不出是人。只有零星的皮帶扣或衣物碎片,顯示這些被塑膠布覆蓋的焦屍,曾經是某人的丈夫、朋友、母親或孩子。躺在我腳邊的死者,是重塑全球經濟的強大力量的犧牲者,而這些力量最終也會在我的祖國引發歷史性的變化。然而在那個酷熱的 1998 年 5 月下午,我還不知道這一切。
我當時在雅加達,報導一場即將在數日內終結印尼獨裁者蘇哈托三十二年統治的起義。大規模街頭抗議起於他突然宣布食品、燃料、運輸與電力價格暴漲——這是為了換取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提供的 430 億美元援助,以維持印尼經濟不至於崩潰。
原本和平的示威活動迅速演變為針對華人店家的暴動,當地人怨恨他們相對富裕。停屍間裡的屍體,是那些被暴徒放火燒毀的格洛多克(Glodok)購物中心裡的罹難者。我在那裡遇見一名叫塔敏(Tamin)的男子,他正在尋找自己二十歲的女兒。「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這裡,」這位悲痛的父親告訴我。
我前一天從倫敦飛來,替同事頂班。抵達時,機場擠滿逃離混亂的外國人與富裕印尼人。搭計程車進城時,我看到公路兩旁的田野燃起火光。雅加達街上滿是待命的裝甲車。數萬名學生、工會與活動人士要求新政府,人們擔心會重演天安門事件。我留了下來,直到蘇哈托和平下台才離開。
印尼的動盪爆發於亞洲金融危機將近一年後。這場危機始於泰國——外資撤離導致泡沫破裂,隨即蔓延至其他新興市場,包括俄羅斯。那時的俄國民主夢早已變質。夏天結束前,我已在莫斯科報導盧布貶值後的混亂。民眾大排長龍提領積蓄。某天下午,我拜訪已下台的戈巴契夫,聽他把責任推給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我成長於冷戰時期,長年研究美蘇核對峙。能在自由的俄羅斯採訪,儘管經濟困頓,仍讓人驚嘆。但我未能理解眼前一切的深層意涵——我以為這只是市場與民主進步過程中的暫時陣痛,事實上卻是全球化的警鐘,迴盪至今。
國外的混亂,與國內的得意形成強烈對比。美國正經歷科技繁榮,失業率低、股價高。各界幾乎一致推崇市場與自由貿易。取消商品與資金流動的限制似乎理所當然;畢竟,任何一國都無法單獨生產所需的一切。
當時的全球化看似雙贏:國內繁榮、國際和平。誠然,將中國、印度與前蘇聯體系的三十億人口納入全球經濟會造成震盪,美國低技術勞工首當其衝。但自由貿易倡議者(那時幾乎人人如此)堅稱:「輸家」會得到再培訓與補償;同時,中俄等威權國家也將隨著中產階級壯大而走向自由。
這理論聽來誘人,也一度看似正確。2002 年夏天,我搬到北京,就在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後不久。那座城市是古老與現代的混合體——毛驢車與別克商務車同路競駛。中國的變化讓我想起二戰後的美國:人們致富、買房、購電視、空調、汽車。國家也在重建——高速公路、機場、港口、地鐵一座座新建。
那時中國的崛起似乎印證了全球化的樂觀預測。隨著人民富裕,政治體系也面臨改革壓力。北大學生告訴我,共產黨黨籍對他們毫無吸引力。當年江澤民首次允許資本家入黨——毛澤東曾視其為敵人,如今卻成盟友。這種意識形態鬆動看似意味著政治開放。部分村莊甚至舉行了包含非共產黨候選人的選舉。
中國成為製造大國。海爾為美國學生提供廉價宿舍冰箱,紡織廠則奪走北卡羅來納的訂單。每年數十萬中國人赴美留學、經商、觀光。
那時,中國的崛起難被視為威脅。美國經濟規模仍是中國的八倍。離開大城市,貧窮仍隨處可見。我帶著年幼的兒子在長城附近露營時遇見一名背柴的農夫,他一年的收入不及我口袋裡的現金。
SARS 與自由的邊界
2003 年春天,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SARS)疫情蔓延。那是 COVID-19 的預演。北京街上空空如也,農民停宰牲畜,西雅圖碼頭工人拒搬中國貨。鄰居聽說政府將封城、關邊境,嚇得逃往機場。我卻未意識到全球供應鏈的脆弱,只覺得通勤路上少了車。
中國的確比過去自由,但仍被監控。電話被竊聽、被跟蹤是日常。我曾因報導河北疫情而被短暫拘留,也見過礦難採訪被驅逐、消息被封殺。寫到文革時期遊街資本家的報導被審查整頁撤下。
美國內部的反彈
2005 年我返回美國。2008 年後,親貿易共識瓦解。民主黨初選中,歐巴馬與希拉蕊都主張重談北美自由貿易協定。希拉蕊在賓州對我說:「我們得改變看法。」她指控中國操縱匯率、侵權、扶持國企,並支持產業政策——這在十五年後的白宮成為現實。我一個月前在俄亥俄訪問的工人們,剛被迫教墨西哥人接手他們的職位。
經濟學家說「故事不是數據」,但我看到的這些人——就像雅加達的死者、莫斯科的儲戶——都是全球化的犧牲品。
我出生在麻州霍利奧克,家族曾在造紙廠工作,直到工廠南遷。冷戰結束初期,我報導加州的「和平紅利」——航太業裁員三分之一。無論是貿易、科技或地緣政治,失業者的補助總是不足。
幾年後,新聞業也遭遇重創。十年間報社裁員一半。我在 2015 年被彭博社裁掉。幸運的是,我找到新工作,但短暫的失業讓我更能體會無助感。
反全球化與特朗普
在雅加達與莫斯科,我見證資本流動的威力;在北京,我看到製造強國崛起;但回到美國,我親身體驗了反全球化的浪潮。
我不是保護主義者。我的人生正是全球化的體現:旅居海外、妻兒多地出生、車是日本品牌、卻產自墨西哥與密西西比。達沃斯論壇在我眼中不過是商業聚會,而非陰謀。
然而 2016 年,特朗普抓住了對全球化不滿的民怨。馬里蘭東岸一名共和黨人對我說:「全球化太多了。」
他的當選證明全球化走進死胡同。四年間,他對中國、德國、墨西哥、加拿大等國課徵關稅。2019 年他甚至宣稱要立即對巴西、阿根廷徵稅,後來卻不了了之。
疫情與供應鏈的崩解
新冠疫情爆發,首先癱瘓的正是全球供應鏈。口罩、手套短缺,晶片荒使新車難求。2021 年夏,我乘船經過洛杉磯外海,見到百艘貨輪滯留海上——這是企業過度依賴亞洲工廠的代價。半年後,俄烏戰爭推高能源價格,歐洲才驚覺過度依賴俄羅斯的愚蠢。美國開始呼籲「與中國脫鉤」,標誌舊時代的結束。
全球化的終局
我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顯然,我們正漂向危險。1990 年代,美國堅信市場萬能、全球化能帶來和平;如今,政府干預與對中國的敵意成為新共識。
冷戰後的全球化賭注——過度推銷、資源不足、執行拙劣——並未兌現承諾。中國走向毛式極權與國家資本主義;俄羅斯被制裁孤立;而美國則在三任總統之下拋棄了自己創建的貿易體系。WTO 幾近失能,取而代之的是民粹、產業政策與民族主義。
更糟的是,那個以「輸出民主」開場的時代,如今以民主受威脅收場——科技不再削弱獨裁,而是強化它。
新時代的新賭注
如今,美國再度下賭注——這次是百年來最廣泛的關稅與謹慎的對外接觸。供應鏈正在重組以減少對中國依賴,即使成本更高。AI 與綠能轉型將再度撼動勞動市場,而社會安全網依舊薄弱。
我們需要的是 1990 年代所缺乏的「政策細膩度」。對中國強硬並非要走向戰爭;政府在關鍵產業中扮演更積極角色,也有其安全意義。但若無自制,這些努力將淪為浪費與裙帶主義。
我們正踏入「自助式全球化」(a la carte globalization)的新時代。它至少與原來的一樣難以駕馭——若不汲取過去的教訓,或許根本無法駕馭。
是否需要我將這篇翻譯排成可列印或學術格式(如 PDF 或 W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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