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天忠 (Tidjane Thiam) 抛弃了自己的非洲根基，在商业和金融领域取得了辉煌的成就——直到他担任瑞士信贷首席执行官失败。他的下一步计划是成为祖国的总统。但这在短期内不会实现。
2017 年，蒂亚姆出席在苏黎世 Hallenstadion 举行的瑞士信贷年会。
概括
- 蒂贾内·蒂亚姆 (Tidjane Thiam) 是欧洲大型银行的首位黑人首席执行官，他在瑞士信贷 (Credit Suisse) 失败了，并将部分原因归咎于瑞士的种族主义。
- 回到科特迪瓦后，他立志要当总统，但由于 1961 年的一项法律认定他不再是科特迪瓦人，他于 2025 年被取消了资格。
- 即将出版的自传将详细介绍他的故事，重点讲述他的崛起、挫折和挑战。
如今，谭天忠是一位政治家，但他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历程却非同寻常。他之前的商人生涯中，曾创下过许多“第一”。他是英国百强企业中首位非洲人和首位黑人首席执行官。他还是欧洲大型银行的首位黑人首席执行官，任期从2015年到2020年。这家银行就是瑞士信贷。
蒂亚姆曾被誉为商界的巴拉克·奥巴马——直到他在瑞士失势。他带着幻灭感离开了瑞士，声称自己是种族主义的受害者，瑞士还没有做好准备接纳他。
如今，五年过去了——一场全球疫情和瑞信银行倒闭之后——蒂亚姆正试图改写这一叙事。在加入瑞信银行之前，他的事业一路高歌猛进，如今他正返回20年未曾踏足的西非故乡。他渴望成为科特迪瓦总统。
身穿色彩鲜艳的衬衫而非西装：瑞士信贷前首席执行官蒂贾内·蒂亚姆 (Tidjane Thiam) 在科特迪瓦首都亚穆苏克罗进行竞选活动。
竞选季到了，人们热舞狂欢。谭天忠举起一根手指引导人群，手臂随着节奏摆动。但他在舞台上的动作略显僵硬。或许是因为他身高六英尺四英寸（约1.93米），又或许是因为他过去20年大部分时间都穿着西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身着印有政党标志的亮绿色衬衫。全国大选将于十月底举行，谭天忠作为反对党领袖极有可能获胜。这将是一次凯旋的回归。
但2025年4月，法院否决了该计划。法官裁定蒂亚姆并非科特迪瓦人。近40年前，他加入法国国籍后放弃了科特迪瓦国籍。他没有资格参选。
蒂亚姆不再担任总统，而是突然面临成为无国籍人士的可能。就在几个月前，他还放弃了法国国籍。
谭天忠（Tidjane Thiam）的故事，讲述了一位天赋异禀、似乎注定会成功——跻身全球精英行列的人物的故事。然而，他始终是个外国人。在欧洲，他是非洲人；在非洲，他是欧洲人。
1. 贵族与异域——童年
谭天忠（Tidjane Thiam）喜欢讲一个故事。1954年，他的父亲第一次去法国旅行。他在巴黎坐上一辆出租车，说：“带我去法国最好的学校。”司机把他带到了巴黎综合理工学院——法国精英学校中的精英。谭天忠父亲说：“总有一天，我会有个儿子在这里上学。”
这则轶事似乎是为了印证一个神话：一个非洲黑人相信出身不是障碍，一切皆有可能。当时，还没有科特迪瓦人通过巴黎综合理工学院的入学考试。
蒂贾内·蒂亚姆1962年出生于阿比让，是家中七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当时，科特迪瓦刚刚独立两年。
蒂亚姆的母亲出身于科特迪瓦贵族家庭。他的曾祖母是一位女王，首都亚穆苏克罗就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他的母亲是科特迪瓦首任总统费利克斯·乌弗埃-博瓦尼的侄女，费利克斯·乌弗埃-博瓦尼是非洲后殖民时代杰出的政治人物之一。蒂亚姆的母亲在总统府邸内拥有一栋房子。蒂贾内和他的兄弟姐妹从小就与总统私交甚笃。
《最后的希望》
他父亲的出身比较普通。他来自塞内加尔的一个小村庄。法国殖民当局违背他父亲的意愿送他去上学。他努力向上爬，在法国学习，成为一名记者，后来在妻子的祖国担任新闻部长。
蒂贾内·蒂亚姆出生一年后首次遭遇排挤。他的亲戚——总统——将他的父亲投入监狱，指控他参与了推翻政权的阴谋。阴谋是捏造的，但将责任归咎于外国人却很容易。蒂贾内四岁时，他的父亲获释。虽然后来他被平反，但还是被遣送回国，担任驻摩洛哥大使。
蒂亚姆 (Thiam) 一家：最小的儿子蒂贾尼 (Tidjane)（下图，右二）于 1968 年与兄弟姐妹和父母在一起。
蒂贾内（Tidjane）的家人称他为“最后的希望”。他的三个兄弟后来都当上了部长，但他们都没能通过巴黎综合理工学院的入学考试。蒂贾内通过了。他是第一个通过考试的科特迪瓦人。这则消息在科特迪瓦的电视上播出，举国上下都为之骄傲。1982年，20岁的蒂贾内搬到了巴黎。在法国国庆日那天，他穿着学校的校服，在母亲的注视下，沿着香榭丽舍大街游行——排在前排。他父亲的梦想实现了。
当蒂贾内·蒂亚姆后来反思自己的动力时，他提到了他的父母。“他们从不让我们觉得自己比别人低贱，”他说。在科特迪瓦，他们属于权力核心，这理所当然。但他的雄心壮志远远超出了这个国家，也超越了非洲。
2. 欧洲人中的非洲裔——崛起
蒂贾内·蒂亚姆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巴黎综合理工学院，之后进入了同样顶尖的工程院校巴黎矿业学院。他的成功之路轻松开启。他加入了咨询公司麦肯锡，这家公司是全球商界精英的象征。他曾在华盛顿的世界银行工作过一段时间，试图接近权力。不辜负父亲的厚望仅仅是个开始。现在，他正在创造自己的神话：他是七个孩子中的老幺，但在很多场合，他都是第一个非洲人。
“最后的希望”实现了：蒂贾内·蒂亚姆身着巴黎综合理工学院的校服。
后来，到了20世纪90年代，出现了一段插曲。他接到了祖国总统的电话。这位总统不再是他的叔祖父，而是他的继任者。这位新领导人也听说过这个年轻人。他任命蒂亚姆领导一个拥有4000名员工的国家规划局。蒂亚姆上任时，恰逢纳尔逊·曼德拉就任南非总统。
1998年，蒂亚姆本人已升任部长。当时还不到40岁，但已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他是一位能力出众的技术官僚，拥有出色的想法和举措，”科特迪瓦政治学家奥斯曼·齐纳（Ousmane Zina）评价道。蒂亚姆起草了首都阿比让新机场的规划，并监督了一座大型发电厂的建设。这些项目的预计竣工日期是2025年——他后来希望在同一年当选总统。
蒂亚姆的影响力远超非洲。1998年，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将他评为“明日全球领袖”。
2012年，蒂亚姆·蒂亚姆在巴黎荣获法国最高荣誉——法国荣誉军团勋章，由欧洲央行前行长让-克洛德·特里谢亲自颁发。
随后，他再次被驱逐出境。军方发动政变，推翻了蒂亚姆所属的政府。这是该国历史上的第一次政变。这位年轻的部长当时正在巴黎前往美国，凌晨4点被一名工作人员叫醒。他飞回了科特迪瓦，但几周后，他又决定离开这个国家。
他回到巴黎，加入麦肯锡，成为该公司首批黑人合伙人之一。之后，他搬到了伦敦。2009年，他被任命为保险巨头保诚集团的首席执行官，成为首位执掌英国最大公司的非洲人。在蒂亚姆的领导下，公司股价上涨了两倍。他成为了伦敦金融城——伦敦金融中心——乃至更广阔领域的明星。
受到权贵的追捧
世界权贵开始向这位才华横溢的非洲人示好。他曾担任托尼·布莱尔的顾问，并与戴维·卡梅伦成为好友。在访问华盛顿期间，他结识了巴拉克·奥巴马——一位与他几乎同时代、人生轨迹相仿的人。英国《卫报》报道称，蒂亚姆认识54位非洲国家元首中的大约40位。
权势人物包括：蒂贾尼·蒂亚姆 (Tidjane Thiam) 2013 年在伦敦与当时的王子、现在的国王查尔斯在一起。
在当时的采访中，他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印象：“我感觉自己并不强大。我只需要和我的两个儿子聊一会儿，就能冷静下来。” 他拒绝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非凡的人物。没有必要——因为每个人都知道他就是这样的。
他当时也谈到了种族主义，但语气平和。他表示，在法国，他觉得自己因为肤色而撞上了玻璃天花板。“在餐馆里，我经常被安排在洗手间和厨房之间的位置，”他说。但在那一刻，他的种族和背景并非障碍——而是他与众不同之处的一部分。在接受《卫报》采访时，他表示自己尽量不去过多关注种族主义：“如果你在遇到某些事情时开始怀疑，是因为你是你，还是因为你是少数群体，生活就会变得非常复杂。”
几年后，在瑞士，一切确实变得更加复杂。
3. 瑞士黑人群体——衰落
2015年7月1日，谭天忠（Tidjane Thiam）被任命为瑞信（Credit Suisse）新任首席执行官，这家陷入困境的银行的股价在一小时内上涨了7%。媒体称赞他是一位亲力亲为的改革者。他们也对他的肤色有所评论，虽然这令人好奇，但总体上还是以正面的眼光看待。瑞士小报《一瞥》（Blick）的头条新闻是“黑发上身”（Schwarz und spitze）。
谭天忠承诺带领表现落后于瑞银的瑞信重回成功之路。他大幅削减成本，缩减投资银行业务，并加强资产管理。
谭天忠上任三年后，金融杂志《欧洲货币》称赞他是一位“战略大师”，正在彻底改变历史悠久的瑞信银行。该杂志将他评为年度银行家。
战略大师？首席执行官蒂亚姆于2019年在苏黎世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
但这只是故事的一个方面。即使在谭天忠的领导下，瑞信仍继续承担过度风险，最终导致数十亿美元的损失。股价暴跌。到谭天忠卸任时，瑞信的市值仅为他上任时的一半。
2019年，丑闻爆发。瑞信管理层对多名高级员工进行了监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财富管理主管伊克巴尔·汗（Iqbal Khan），他和曾经的谭天忠一样，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被广泛视为谭天忠的潜在继任者。但这位首席执行官和他的门生却陷入了一场诡异的私人恩怨。汗在苏黎世黄金海岸购买了一栋别墅，毗邻谭天忠的房产。争执的焦点是施工噪音和树篱高度。在谭天忠家举行的鸡尾酒会上，两人爆发了争吵。不久之后，汗宣布他将跳槽至瑞银。瑞信领导层随后对他进行了监视，据称是为了查明他是否试图将员工带往竞争对手的公司。
丑闻爆发后，谭天忠 (Tidjane Thiam) 突然被怀疑像一个专制监控国家一样管理着一家大型银行。调查没有发现任何证据表明他下令进行监控。但在班霍夫大街 (Bahnhofstrasse)，几乎没有人相信这样的举动会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
《纽约时报》的清算
2020年2月7日，蒂亚姆被迫离职。这标志着一个新故事的开始：欧洲大型银行的首位黑人首席执行官曾是种族主义的受害者。蒂亚姆在离职时表示：“我就是我，我无法改变。指责一个人的本性，本质上就是不公正。”
几个月后，《纽约时报》刊登了一篇长文，题为《银行业唯一黑人首席执行官的短暂任期与突然下台》，讲述了蒂亚姆在瑞信任职期间的经历。文章指出，这位首席执行官在瑞士一直被边缘化。“无论是被贴上种族主义、仇外心理还是其他形式的不宽容的标签，有一点是明确的：蒂亚姆先生在瑞士始终被视为格格不入的人。”
这些信息似乎来自谭天忠本人或其亲信圈子。文章描述了瑞信董事长乌尔斯·罗纳的生日派对上，一位扮成清洁工的黑人喜剧演员在台上跳舞擦地，引得宾客们捧腹大笑。读起来，仿佛首席执行官谭天忠加入了瑞士一个与世隔绝的部落，那里的人们奉行着奇怪的仪式，不容忍陌生人。
在失败的时刻，身份认同变得尤为重要。蒂亚姆在2016年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上。
这也让人感觉，全球精英中的蒂贾内·蒂亚姆 (Tidjane Thiam) 突然在瑞士再次变成了非洲人。
在与曾在瑞士与蒂亚姆共事的银行家和记者交谈时，情况发生了变化。普遍的观点是，他的主张是一个失败者的辩护姿态。来自保险业的蒂亚姆根本没做好工作。
一位曾与蒂亚姆共事的瑞信前高级银行家表示，种族主义可能存在于公众中，但银行内部却不存在。那是一个高度多元化的地方，“几乎已经觉醒”。
关于蒂亚姆的谈话让人联想到一幅充满阴影的人物画像。据说他才智过人，热情迷人，魅力非凡。然而，他也被描述为多疑、敏感、专制且自负。
这些描述呼应了人们对非洲政客的刻板印象：一个天才的操纵者，时刻警惕着潜在的阴谋。多年来，蒂亚姆在采访中反复表示，他已经不再涉足政治。或许，他在瑞士的落败不仅让他重回非洲，也让他成为了一名政客。
蒂亚姆在瑞士的时光继续在法庭上引发争议。2024年，蒂亚姆妻子的前夫——一位法国银行家——提起诉讼。他当时也受到监视。2025年7月，蒂亚姆败诉，起诉了前女管家。他指控她试图向他勒索50万法郎。
到2023年，瑞信已然倒闭。谭天忠在《金融时报》上发表了一篇专栏文章，列举了自己在瑞信的成就。他没有提到任何失误。
4. 非洲神童的回归
“神童归来。” 蒂贾内·蒂亚姆的个人网站这样宣布他的回归。他回到了科特迪瓦，这个他已经二十年未曾踏足的国家。网站写道：“仿佛他的非洲根源和祖先的声音在召唤他。” 这是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与奥德修斯的命运如出一辙。在英雄史诗中，主人公会遭遇挫折。但他们之所以成为英雄，是因为他们重新站起来，最终回到家乡。
“我一直是科特迪瓦人民的榜样。”党主席蒂亚姆在 2024 年竞选活动中说道。
2023年末，蒂亚姆当选科特迪瓦民主党（PDCI）主席，该党是该国的主要反对党。这个机构就像瑞士信贷曾经的辉煌：昔日的辉煌已成过去，如今仅位居第二，内部分裂，前景不明朗。蒂亚姆希望恢复该党昔日的辉煌。
但最重要的是，他的目标是成就自己的职业生涯——完成一个圆满的循环：从童年陪伴在首任总统身边，到成为其政治继承人。“他的回归让政界人士不寒而栗，”《青年非洲》杂志写道。
尽管长期离家在外，蒂亚姆在家乡仍然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城里的年轻人都知道他的职业生涯；他是一个榜样，就像科特迪瓦人的梦想一样。在接受BBC采访时，蒂亚姆说：“我一直是科特迪瓦人的榜样，我知道这听起来可能不太谦虚。”
那些不认识他的人也即将认识他。党员们分散到那些人们从未听说过伦敦金融城或苏黎世阅兵广场的村庄。他们告诉农民，这位蒂亚姆是该国首任总统的侄孙。可以说，他生来就有资格当政。
34岁的党青年领袖奥斯曼·谢里夫在电话中说道。他目前与蒂亚姆密切合作。谈到自己的老板时，他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的蒂亚姆。谢里夫说，这位党主席为人谦逊，平等对待所有员工，并且善于倾听他们的意见。
蒂亚姆是否再次回到了科特迪瓦？
有些人扰乱了叙事主线。奥斯曼·谢里夫称他们为“叛徒”。这些人认为蒂亚姆已经下台二十多年了。他比阿比让更了解巴黎。他从未参加过选举。现在他却想立刻当上总统。
非洲的政治博弈
蒂亚姆的对手们胜利了。2025年4月，阿比让法院禁止他参选。理由是他未能及时放弃1987年获得的法国国籍。根据1961年的法律，当他登记投票时，他在法律上仍然是法国人，因此不是科特迪瓦人。这一举动被广泛视为政府精心策划的策略，目的是将反对派候选人蒂亚姆排除在选举之外。
被排除在选举之外，重返巴黎：蒂亚姆将于 2025 年春季上任。
如今，谭天忠 (Tidjane Thiam) 在他的“家乡”成了一个外国人。他离开了这个国家，一直在巴黎指挥这场派对。
科特迪瓦政治研究的权威专家之一、政治学家奥斯曼·齐纳表示：“蒂亚姆不再理解非洲的政治游戏规则。他需要学习一些规则。离开20年后，他已经跟不上时代了。他的对手们已经这样做了30年。而他只坚持了两年。”
蒂亚姆的政党呼吁全国抗议。数百人聚集在阿比让。蒂亚姆迄今为止拒绝该党推举其他候选人。“看起来对他来说，似乎没有其他人可以胜任，”齐娜说道。
蒂亚姆则重复了他曾在瑞信任职时说过的话：“数据证明他是对的。民调显示，他将以15个百分点的优势击败现任总统阿拉萨内·瓦塔拉。”
政治学家问道：“他从哪里弄来的这些数据？”科特迪瓦没有可靠的民意调查。非洲的政治是在乡村里形成的，而不是在巴黎的办公室里。
蒂贾内·蒂亚姆（Tidjane Thiam）即将讲述他的故事。他的自传将于八月出版，书名为《不带偏见》（Without Prejudice）。出版商的宣传信息写道：“作为西方大型企业中唯一的非洲裔、黑人和穆斯林老板，他的崛起也伴随着公众和媒体的过度关注，以及种族主义和仇外心理。”
蒂贾内·蒂亚姆的人生就像一位英雄沦为牺牲品的故事。他或许想成为科特迪瓦总统，但他似乎并不在寻找家。他似乎在追寻逝去的时光，追寻他曾经拥有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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