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約如何東擴
2025年11月29日 閱讀時間：10分鐘
作者：保羅·施賴爾（Paul Schreyer）
美國總統比爾·柯林頓，1996年
向戰時經濟的轉型正在迅速推進。所有政治活動似乎都集中朝一個方向：武裝對抗俄羅斯、強化東線防禦、擊退敵人。是什麼推動了這股趨勢？研究顯示，正是軍工複合體本身，在柯林頓第一任期內啟動了北約東擴。現在是時候回顧這段歷史了。
1996年，茲比格涅夫·布熱津斯基深知如何最有效地表達自己的觀點。他單獨約見了時任總統比爾·柯林頓。當時柯林頓正處於連任選戰最關鍵的時刻，勝算渺茫。布熱津斯基曾任美國國家安全顧問，是波蘭外交官之子，也是美國最具影響力的外交政策戰略家之一。他警告柯林頓：如果不讓波蘭加入北約，就會失去美國強大的波蘭裔選民群體的支持。
將近20年後，記者安德魯·科克伯恩（Andrew Cockburn）引用柯林頓一位幕僚的話，描述了這次會面。布熱津斯基的建議在當時的白宮已是「公開的秘密」。這並不奇怪，因為這位戰略家前一年已在《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雜誌上發表了題為《如何擴大北約》的文章。
布熱津斯基的建議讓柯林頓猶豫不決。波蘭裔美國人確實是重要的選民群體，尤其在幾個關鍵的中西部州。他的共和黨對手鮑勃·多爾正試圖透過承諾讓波蘭、捷克和匈牙利加入北約來爭取這部分選票，甚至給出了具體時間——1998年——而柯林頓此前一直迴避這個議題。多爾加大施壓，指責柯林頓拖延北約擴張。在這種壓力下，就在布熱津斯基暗示後不久、距離大選僅剩幾天時，柯林頓於1996年10月首次明確表態：北約將在1999年接納首批新成員國——波蘭、捷克和匈牙利。
就這樣開始了。在一個本應裁軍、和平與和解的時代，卻決定讓軍事聯盟向莫斯科方向推進——既無必要，也無明顯的政治利益，卻開啟了一個四分之一世紀後導致烏克蘭戰爭的動態，如今更可能以核子對決收場，屆時歐洲可能會有數百萬人喪生。
當時的反對聲音就已相當顯赫。1997年，《紐約時報》專欄作家托馬斯·弗里德曼（Thomas Friedman）預言北約將因此削弱，並稱柯林頓的做法是「為了爭取波蘭裔、捷克裔和匈牙利裔美國人的選票而進行的犬儒操作」，是一項「愚蠢的決定」，把北約帶向危險的未知領域。同年，92歲的戰略大師喬治·凱南（George Kennan）也在《紐約時報》發表題為《一個致命的錯誤》的文章，警告北約東擴將「在東西方關係中重新製造冷戰氛圍」，並把俄羅斯外交政策「推向我們不樂見的方向」。凱南的預言無人理會。
北約東擴的真正驅動力是軍火產業。冷戰結束讓他們的前景黯淡。1995年北約軍費縮減10%，1996年再減5%。損失威脅到整個產業。要讓銷售額重新增長，就必須有新客戶——北約必須擴張。在這場行動中扮演核心角色的是軍火遊說者布魯斯·P·傑克遜（Bruce P. Jackson）及其創立的「美國擴大北約委員會」（U.S. Committee to Expand NATO）。他一人身上交織了銀行、武器製造商、軍方與情報機構的利益。
傑克遜生於1952年，職業生涯始於1980年代冷戰時期，先後在美軍情報部門和五角大樓效力，後者時的上司正是「雷根政府灰色軍備教父」理查德·珀爾（Richard Perle）。1990年他轉行到雷曼兄弟投資銀行，負責自營投資策略。三年後，他將金融與軍事領域結合，成為當時全球最大軍火企業洛克希德·馬丁（Lockheed Martin）的策略與規劃副總裁。與此同時，90年代中期他為柯林頓的保守派對手鮑勃·多爾效力，負責籌款委員會，並創立了上述北約東擴遊說團體。團體成員包括保羅·沃爾福威茨（Paul Wolfowitz）、理查德·珀爾等強硬派。
1996年10月，就在柯林頓宣布東擴的同時，軍火遊說者傑克遜聯繫了柯林頓的國家安全會議波蘭事務特別顧問丹尼爾·弗里德（Daniel Fried，后任駐波蘭大使）。傑克遜直白地提出，他可以發起一個民間遊說團體來支持政府——因為東擴當時極具爭議。
傑克遜後來回憶，當時美國「70%的報紙主編和80%的智庫都反對北約東擴」，主要擔心莫斯科的反應。要扭轉輿論「需要極大的努力」：他們「與參眾議員舉行了超過1000場會面」。作為中情局副局長之子的傑克遜，至今仍為此感到自豪。
「武器製造商在推動北約東擴中看到金礦」——1997年7月北約領導人正式同意擴張前一周，《紐約時報》以此為題進行了批判報導。報導描述了傑克遜遊說團體安排的場景：參議員們一邊吃羊排、喝紅酒，一邊聽美國國務卿瑪德琳·奧爾布賴特（Madeleine Albright，捷克外交官之女、布熱津斯基昔日學生）解說東擴的必要性。席間還有洛克希德·馬丁參股的軍火公司老闆，他們向被遊說的議員提供競選獻金。政府與軍火商齊心協力，說服國會裡原本不願的決策者。
反對者的論點確實有分量。不僅是擔心與莫斯科的衝突，還涉及金錢與債務。《紐約時報》1997年指出，加入北約雖能給東歐國家帶來政治聲望，但「代價高昂」——新成員必須遵守北約規定，購買西方武器與裝備。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已對東歐弱勢經濟體過度負債表示憂慮。
五角大樓卻在火上澆油。1996年12月，它將波蘭、匈牙利、捷克納入一項由美國納稅人擔保、數十億美元的武器採購信貸計劃。傑克遜的老闆、洛克希德·馬丁CEO諾曼·奧古斯丁（Norman Augustine）則親自巡迴波蘭、匈牙利、捷克，清除擴張障礙——軍火商化身外交官。
當時匈牙利預估加入北約後軍費將增加三分之一，波蘭預計增加20%。然而民調顯示，四分之三的波蘭民眾希望把錢花在醫療和教育而非武器。「中東歐人民正在把他們寶貴而有限的財政資源浪費在他們既不需要也買不起的武器上」——這是當時批評者的話。
傑克遜與他的盟友不遺餘力地對抗這些聲音，並獲得成功。僅1996-1997年，美國六大軍火商（包括洛克希德·馬丁）就花了5100萬美元影響政策。許多議員改變立場，參議院於1998年4月最終通過東擴。北約壯大了，軍火產業的營收也隨之成長。
一條直通基輔的道路就此鋪就——對俄羅斯而言，這裡是最後的不可接受紅線。戰爭隨之爆發。鑑於歐洲至今拒絕接受俄羅斯的核心要求（烏克蘭不得有北約部隊），像弗里德里希·默茨（Friedrich Merz）這樣的政客或許該被提醒：30年前，「北約部隊不得出現在俄羅斯邊境」甚至是美國建制派的主流共識——直到軍火產業成功扭轉了風向。
顯而易見，軍火商絕不是和平共處的良師益友。他們不僅無法捍衛自由，反而親手點燃了如今瀕臨核戰邊緣的衝突。俄羅斯在這方面的警告——特別是克里姆林宮顧問謝爾蓋·卡拉加諾夫（Sergei Karaganov）最近措辭嚴厲的警告——必須認真對待。將其斥為宣傳，是魯莽的賭博，可能給歐洲帶來致命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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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調查文章由保羅、施賴耶於2025年11月29日發表在 《匿名新聞》上。這篇文章將北約有爭議的東擴追溯到 1996年比爾·克林頓競選連任期間。它認為,此舉是由美國軍工業在冷戰後預算削減期間遊說利潤推動的,推翻了專家警告,引發了導致烏克蘭戰爭和核風險的一系列事件。
《紐約時報》稱之為武器製造商的“財富”;馬德琳·奧爾布賴特在工業晚宴上推銷利益,五角大樓為東方武器採購發放了數十億美元的貸款。喬治·凱南等批評者警告說,這將重振冷戰緊張局勢—————————這被預言性地忽略了。 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擔憂,東方國家面臨着被迫增加軍費開支(例如,匈牙利33%,波蘭20%),從社會需求中轉移資金。
這篇文章的結論是,這種由利潤驅動的犬儒主義”召喚” 了今天的危機,克里姆林宮顧問謝爾蓋·卡拉加諾現在警告核災難。它抨擊武器部門是不合適的和平顧問,敦促歐洲注意被忽視的預言,以避免數百萬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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