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Eyad Baba/AFP

在加薩生存

當巴勒斯坦人擔心第二天如何生存時，以色列準備佔領加薩走廊。顯而易見的是，哈馬斯和內塔尼亞胡都不關心人民。雙方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了這一點。

2025 年 5 月 8 日| 閱讀時間：12分鐘。

J對阿卜杜勒·哈迪·奧卡爾來說，在加薩的每一天都是以羞恥感開始的。對於一個無法為孩子做任何事的父親來說，這是一件可恥的事。新的一天從鄰近房屋廢墟中屍體腐爛的氣味中開始。擔心今天是否有東西吃，也許是一罐豆子或小扁豆。

當阿卜杜勒·哈迪·奧卡爾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身處朋友公寓的一間大房間裡，和他在一起的都是因失去家園而無家可歸的人。新的一天從他撫摸七個孩子中的一個身上的腫塊、他脖子上的腫塊以及不斷增大的癌症開始。「我們太害怕了。我想在大規模襲擊來臨之前把他救出來，」阿卜杜勒哈迪奧卡爾透過 WhatsApp 寫道。 SZ 自 2024 年 11 月以來一直與他保持聯繫；有時他會在幾分鐘內回复，有時則需要幾天時間。

「這將是可怕的，」奧卡爾週一寫道。就在前一天，以色列決定發動新一輪大規模攻勢，迫使所有加薩人進入靠近埃及邊境的狹長地帶——整個巴勒斯坦沿海地帶都將被佔領。

一方面，他們正在準備逃跑。另一方面，戰鬥。

以色列政府希望擊敗巴勒斯坦伊斯蘭組織哈馬斯，並釋放自2023年10月7日恐怖攻擊以來被關押在加薩的倖存人質。這是總理內塔尼亞胡領導的政府所說的。並非所有人質家屬都持有同樣的看法；他們指責他危害他們的生命並破壞了本應導致所有人質獲釋的停火協議。據說其中有二十多人仍然健在。新的計劃似乎不再考慮到他們——當然也沒有考慮到巴勒斯坦人。

2024 年 9 月，加薩走廊南部的以色列士兵。照片在以色列國防軍的監督下拍攝，並經過軍事審查員的審查。

一方面，阿卜杜勒·哈迪·奧卡爾仍希望至少在世界衛生組織（WHO）的幫助下，將自己身患癌症的14歲兒子卡里姆帶到國外；男孩體重下降，而且非常疲憊。而在另一邊，僅僅幾公里之外，數萬名以色列預備役軍人正被徵召參戰。

預備役軍人中有些人甚至懷疑自己是否還想繼續打這場戰爭。這天是星期二，一名三十五六歲的男子坐在特拉維夫的一家酒吧前，從這裡到加薩只需一個小時的車程。傍晚的陽光溫暖地照射著四周的花草樹木。作為一名在加薩作戰的士兵感覺如何？這完全正常，男人說。至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如此。他戴著眼鏡，穿著牛仔褲和黑色 T 卹；他實際上是一名設計師——但他也多次在加薩作戰的以色列士兵之一。正是這種同時性讓許多人心碎。這裡有時尚的大城市，那裡有戰爭的慘劇，這裡的每個人都知道這一點，直到現在幾乎沒有人質疑這一點。他說，以色列的情況就是這樣。

四年前，他曾在加沙，當時那裡正發生戰爭。他記得任務結束後坐在辦公室的辦公桌前。爆炸的聲音仍然在我耳邊迴響，在烈日下工作，我的皮膚曬黑了，非常非常疲憊。只有一個同事問他戰爭期間的情況如何。「沒有人站在那裡鼓掌，」他說道，並補充說這對他來說並不重要，這只是這個國家生活的一部分。 2023年10月7日，哈馬斯恐怖分子在以色列屠殺了大約1200人，當著孩子的面殺害了父母，強姦了婦女，並將251人驅逐到加沙，他立即報到上班。

這次行動被稱為“基甸的戰車”，但它可能是一輛推土機

但這一次，他第一次想要找個藉口。他不想參加。他說：「對某些人來說，當他們打電話叫你時你卻不來，這是非常過分的行為。」這就是他不願意說出自己名字的原因；他知道這個決定會遭到很多人的憎恨。所以 Ofer Perez。一年前他絕對不會想到這一點，但現在情況不同了。戰爭已經走向了新的方向；在加沙，目標不再只是戰鬥；總理本雅明內塔尼亞胡現在關心的是征服和佔領。為此，數萬名預備役軍人將被徵召。以色列安全內閣於週日晚間採取了這項策略，標誌著「基甸戰車行動」的開始。它可能是一台推土機。

極右翼財政部長貝扎雷爾·斯莫特里奇 (Bezalel Smotrich) 在周二的定居者會議上以自己的方式總結了這些計劃。他說，六個月內，230萬巴勒斯坦人將「集中」在一片狹長的土地上，加薩地帶將「徹底被摧毀」。

「我不能參與這樣的事情，」奧弗·佩雷斯說。他不想讓母親冒失去兒子的風險。對他來說，長期佔領巴勒斯坦領土從根本上就是錯誤的；他認為內塔尼亞胡的這項行動決定是出於政治動機，很危險。

他也不會告訴他的上司為什麼這次他不參加戰鬥。他說，這讓每個人都能更輕鬆。像他這樣的士兵在以色列是少數，但數量正在增加。以色列媒體報道稱，越來越多的預備役軍人拒絕參軍，因為他們認為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主要是為了內塔尼亞胡的權力利益。首相的主要目的是逃避針對他的刑事訴訟。他想繼續掌權，而這只能在那些想將所有巴勒斯坦人驅逐出加薩的右翼極端定居者的幫助下才能實現。像佩雷斯這樣的士兵不再願意為此冒生命危險。

照片：Jehad Alshrafi/AP

這並不能阻止戰爭。

如果唐納德·川普願意的話，只有他能夠透過撤回對內塔尼亞胡的支持來阻止戰爭。川普下週將飛往沙烏地阿拉伯、卡達和阿拉伯聯合大公國，這些國家要求停止轟炸並恢復巴勒斯坦人的主權。耶路撒冷方面表示，如果雙方在這次行程中未能找到一致同意的解決方案，那麼以色列人就會發動攻擊。

美國總統在競選期間聲稱很快就會結束加薩戰爭，這是他無數次誇耀的言論之一。今年 1 月，他的團隊與其前任喬·拜登的特使一起成功談判達成停火協議，該協議持續了六週，但內塔尼亞胡隨後破壞了協議。川普讓他這麼做了，並向全世界發送了一段名為“加沙2025下一步是什麼？”的視頻，將加沙描繪成一個房地產天堂，一種“裡維埃拉”，有棕櫚樹、摩天大樓、帆船——只是沒有巴勒斯坦人。所有這些都加強了內塔尼亞胡在右翼定居者推動的內閣中的地位。

自此以後，內塔尼亞胡便可以自由行事。根據以色列的戰略，即使面臨日益絕望的平民壓力，哈馬斯也應該投降。但除了少數示威活動外，加薩沒有發生叛亂。人們忙於生存。而以色列尚未向巴勒斯坦提供任何戰後援助。在內塔尼亞胡的領導下，這一點不會改變：「我們將永遠靠刀劍生活，」他十年前說。他從未希望巴勒斯坦人建立國家。

任何看到無人機影像的人都會想知道還有什麼可以摧毀

所以現在戰爭仍在繼續。當你看到無人機影像時，你會問自己還有什麼可以摧毀。援助組織稱，百分之九十的住宅建築都遭到破壞，包括學校、醫院、麵包店。阿卜杜勒哈迪奧卡爾很久以前就失去了他的家；該中心位於加薩北部賈巴利亞 (Jabalia) 附近的泰勒扎塔爾 (Tel al-Zaatar) 難民營。 Awkal 寫道，它於 2024 年 3 月 6 日遭到轟炸。

自那時起，他和他的家人，就像幾乎所有加薩人一樣，被迫流亡在這個滿目瘡痍的國家。賈巴利亞如今只剩下一片廢墟。奧卡爾首先必須帶著他的七個孩子和妻子逃往南部的薩夫塔維 (Al Saftawi)。當炸彈也落在那裡時，他們逃到了加薩城，但那裡的一切都已被摧毀。當下一次攻擊來臨時，驅逐行動將再次開始。但是：「我們還能去哪裡呢？」奧卡爾問。

如果以色列將加薩人口集中在南部地區，聯合國等國際援助組織將無法再進入這些難民營或不再對其擁有控制權。相反，食物也將由美國安全公司分發。官方稱，此舉的目的是防止哈馬斯挪用援助物資並從中牟利。此類安保公司也曾在伊拉克和敘利亞為美國提供服務，但並未執行人道任務。

2024 年 2 月，以色列士兵在加薩城的近東救濟工程處總部。照片在以色列國防軍的監督下拍攝，並經過軍事審查員的審查。

英國《金融時報》週二在一篇社論中寫道：「美國和歐洲國家一直將以色列吹捧為與其共享價值觀的盟友，但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譴責。他們應該為自己的沉默感到羞恥，不要再允許內塔尼亞胡逍遙法外。」

週三，也就是他就任財政大臣的第二天，他的聲音有些不同。梅爾茨隨後表示，以色列也受國際法約束：「必須向加薩地帶提供人道援助。」他「相當擔憂」地觀察了過去幾天的事態發展。因此，他現在繼續前政府未完成的工作：發出警告、表達關切和提出要求。但沒有任何後果。戰爭物資的供應不存在問題。

兩個多月來，以色列已停止向加薩走廊運送食物。援助組織表示他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分發了，施粥所也沒有什麼可以煮了。當 Abdul Hadi Awkal 能為家人準備一些罐裝豆子、扁豆或義大利麵時，他感到很高興。再也沒有別的東西了，就算有，也是貴得讓阿瓦卡爾再也買不起：一公斤麵粉現在要賣二十美元。「我擔心我的孩子們。去年，飢荒襲擊加薩北部時，我的七個孩子都營養不良並患上黃疸。」來自加薩的阿卡爾寫道。

哈馬斯可以立即阻止死亡，但為什麼呢？這符合他們的利益

而且不僅食物短缺，藥品也短缺。加薩 36 家醫院中，只有三分之一仍在至少部分運作。以色列軍隊稱，哈馬斯在診所和學校藏匿武裝分子和武器。這無法獨立驗證；國際記者被拒絕進入。就在三月底，以色列士兵殺害了十四名醫護人員和一名聯合國僱員，當時他們正乘坐閃爍藍燈的救護車隊。以色列軍隊最初表示要對哈馬斯發動攻擊。當視訊影像證明事實並非如此時，她最終表示這是一個錯誤。

但哈馬斯當然可以立即停止殺戮並放下武器。然而，許多哈馬斯領導人認為戰爭進展順利：以色列在世界上變得越來越孤立。任何針對巴勒斯坦平民的攻擊都會破壞國家的道德正當性。依照這種邏輯，加薩人民只不過是多餘的、炮灰而已。哈馬斯領導人經常在國外，或至少在安全的隧道裡。當然，哈馬斯也將援助挪用於自己。並射殺搶劫者。加薩的社會秩序早已崩壞。無論如何，都是公共生活。

卡里姆是阿卜杜勒·哈迪·奧卡爾罹患癌症的兒子，他是學校裡最優秀的學生之一，夢想成為一名醫生。這是父親說的。他的兄弟穆罕默德也反覆出現頭部積水的併發症，壓力不斷增加，實際上需要手術。

照片：Mahmoud Issa/路透社

和加薩的所有孩子一樣，卡里姆已經很久沒有上學了。

自 2023 年 10 月 8 日以色列對哈馬斯恐怖攻擊開始反擊以來，學校一直關閉。只要情況允許，聯合國就會嘗試透過電話會議的方式對數十萬名兒童進行教育。有時電話沒有接通，有時卡里姆太累了。他的淋巴瘤在正常情況下可以得到很好的治療，但在加薩已經沒有任何化療或藥物。「我還沒告訴兒子他的病情到底有多嚴重，」奧卡爾說。

現居特拉維夫的奧弗·佩雷斯表示，這場戰爭不再符合他的世界觀。天色已暗，一串燈已亮。 2023 年 10 月 7 日凌晨，巴勒斯坦恐怖分子入侵以色列，屠殺了超新星音樂節和加薩走廊周圍城鎮的所有人員，他的心裡對此毫不懷疑。他關注新聞，當他意識到恐怖的程度時，他打開了自己部隊的 WhatsApp 群組。

他的戰友們把節慶場地上的屍體裝上車輛。那一天以及接下來的幾週給他帶來了精神創傷。「我們處於防禦模式。」他滿腦子想的都是人質，想知道軍隊如何才能解救他們。「這是第一次，我們感覺我們可能會輸。」對他和許多其他以色列士兵來說，只有一個使命：保護以色列。戰爭以空襲開始，隨後地面部隊出動。他說，當時他沒有考慮巴勒斯坦人。他記得最初幾天曾對某人說過：「我不在乎這個地方的個人。」是的，他也指孩子。當他今天回想起這一切時，他意識到那些日子對他和整個國家來說是多麼痛苦。這是自國家社會主義以來對猶太人最大規模的大屠殺，發生在本應是避難所的以色列國土地上。

如果他生病的兒子能離開這裡，他就有機會活下去

起初，他在戰爭中服役了幾個月，但與以前不同的是，他從未親自進入加薩走廊。他查看地圖，聽取戰友的報告，從而了解破壞情況。一年前這個時候，當南部走廊被佔領以阻止來自埃及的武器運送時，他認為這在某種程度上是有道理的。「自從我十八歲當兵以來，我一直有這種感覺。我想，『我在做一件事情。我不確定它是否正確，但我來了。』」但今天呢？「我不明白我們怎麼會陷入這種境地，」他說。「我們派遣數千人進入加薩地帶只是為了進一步摧毀它。」他認為戰爭升級對人質不利，他們無法生存，政府更關心的是將巴勒斯坦人驅逐出加薩。 “現在會有越來越多的士兵毫無理由地死去。”

截至目前，自10月7日以來，已有850多名以色列士兵喪生，此外還有1,200名恐怖主義受害者。然後是加薩的數據：根據巴勒斯坦消息來源，死亡人數為 52,535 人，其中包括許多婦女和兒童。他們不僅死於子彈和炸彈，還死於飢餓、寒冷和無法治療的疾病。

幾個月來，阿卜杜勒·哈迪·奧卡爾一直試圖讓兒子出國接受治療，最好是去德國或愛爾蘭。那麼孩子就會活下去，他確信這一點。他已向巴勒斯坦衛生當局和世界衛生組織發出請求，世界衛生組織數週來一直告訴他，援助可能隨時開始。但它沒有啟動。這不是世界衛生組織的錯，但可能是以色列的錯，因為以色列必須批准。所有開放的邊境口岸均經過以色列領土。當然，也因為接受巴勒斯坦人的國家並不多。「我們需要更多國家接收患者。當然，以色列必須允許更多人離境，」世衛組織發言人表示。停火破裂前，每天最多有100名緊急人員可以離開該國；自 3 月 18 日發生違規事件以來，總數僅為 123 人。

世界衛生組織估計，約有1 萬人因醫療原因需要轉移。到目前為止，已有約 7,000 名患者獲準離開加沙，其中大多數前往阿聯酋、埃及和卡達。儘管德國已允許數百名受傷者從烏克蘭入境，但在處理需要幫助的巴勒斯坦人方面卻遇到了困難。去年夏天，當醫生和診所發起一項為德國巴勒斯坦兒童免費治療的倡議時，德國政府拒絕他們入境，理由是陪同人員可能與哈馬斯有聯繫。迄今為止，只有兩名來自加薩的患者在德國接受治療。如果有來自加薩的難民，那麼這是鄰國的事情，弗里德里希·梅爾茨在 2023 年底表示：“我們國家已經有足夠多的反猶太主義年輕人了。”

戰前，阿瓦卡爾曾擔任哈馬斯政治對手巴勒斯坦權力機構電台的記者。世界衛生組織通知他，他的妻子和三個女兒必須留在加薩。然而，外交部表示，德國祇允許 12 歲以下的患者入境，且必須有女性家屬陪同。必須確保「與哈馬斯或其他恐怖主義/極端主義組織有聯繫的人員不會濫用進入德國的權限」。

奧卡爾每天都會問自己，如何拋下一半的家人繼續留在戰爭中。一個無法保護自己孩子的父親。「我為我的孩子們感到痛苦和難過，希望卡里姆能夠盡快出行，還有患有腦積水的穆罕默德。」但在此之前，他們都會坐在狹窄的公寓裡等待。

內文： Bernd Dörries、克里斯蒂安娜路德維希；數位故事敘述： Karin Steinberger ；照片編輯： Julia Hecht ；最終編輯： Brigitte Fleisc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