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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幾年，美國一直在拿年輕人做實驗，進行一項規模龐大但考慮不周的教育實驗。全國各地的學校都在降低標準，取消不及格的懲罰。如今，實驗結果正逐漸顯現。
五年前，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約有30名新生數學程度低於高中程度。而根據該校教職員和管理人員最近的報告，如今這個數字已超過900人——而且其中大多數學生甚至沒有達到國中數學標準。許多學生在分數和簡單的代數題上都遇到了困難。去年，這所本科錄取率不到30%的大學開設了一門補習數學課程，課程內容完全圍繞著小學和初中階段的數學概念。 （報告顯示，在先前版本的課程中，超過60%的學生無法將分數除以2。）一位課程輔導員指出，學生面臨的更多問題是“邏輯思維”，而非數學知識本身。他們不知道如何著手解決應用題。
這所大學的問題雖然嚴重，但並非個案。在過去五年裡，包括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和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在內的所有其他加州大學分校，一年級新生中未做好微積分預備課程準備的人數都翻了一番甚至兩番。維吉尼亞州的喬治梅森大學數學系主任瑪麗亞·埃米利亞年科告訴我，該校在2023年對其補習數學暑期課程進行了改革，原因是學生們開始在學習微積分課程時甚至連代數都不會。
「我們稱之為數量素養，就是知道哪個分數更大或更小，以及上升時斜率為正，」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本科經濟學項目主任珍妮·威爾遜告訴我。 “這些能力在我們大學入學時應該是與生俱來的。但我們看到很多人卻缺乏這種能力。”
部分原因是，隨著越來越多的學生選擇STEM（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專業，他們中的許多人在大一時就被安排學習入門數學課程。但全國性的趨勢非常明顯：美國學生的數學水準正在大幅下降。這種下滑趨勢大約始於十年前，並在新冠疫情期間急劇加劇。根據衡量學業成就的黃金標準——美國國家教育進步評估（NAEP）的數據，八年級學生的平均數學水平在1990年至2013年間穩步提升，而如今卻比2013年的水平落後了一個學年。成績排名後10%的學生差距更大。只有成績排名前10%的學生才恢復到了2013年的水準。
一方面，這意味著數學成績接近上世紀70年代的水準──遠非黑暗時代。另一方面，數學教育50年來的進步付諸東流，無疑是一場災難。這究竟是如何發生的？一種理論認為，手機和社群媒體分散注意力是罪魁禍首。數學成績的下滑與智慧型手機的普及不謀而合；到2015年，近四分之三的高中生都擁有智慧型手機。另一種可能性是，科技正在使學生變得自滿。埃米利亞年科告訴我，學生「不再對數學課感興趣了」；他們似乎認為自己不需要學習數學，因為他們可以用人工智慧取代。
或許學生數學成績下滑是因為學校不再重視數學。在喬治·W·布希執政時期，聯邦政府的政策強調公立學校的問責制。標準化考試成績不佳的學校最初會獲得更多撥款，但如果成績仍然沒有提高，撥款就會被取消。研究表明，這有助於提高學生的數學成績，尤其是有助於提高貧困黑人學生的數學成績。然而，2015年後，聯邦政府放棄了問責措施，這些措施遭到了兩黨的批評。 （一些教師工會和進步派家長希望減少對標準化考試的重視，而一些保守派政客則希望聯邦政府退出教育政策。）全國許多學校為了吸引學生，轉而採用更有趣的數學教學方法，卻忽略了實證教學實踐。由於資金短缺或旨在提高教育公平性的錯誤舉措，許多學生無法選修難度最高的數學課程。
疫情加劇了數學成績的下滑。在2020-21學年大部分時間實行遠距教學的學區，學生的數學成績平均下降了半個等級以上；而較早復課的學區，成績下滑幅度則相對較小。這些困難促使教師進一步降低教學標準。 「每個人都筋疲力盡，疫情帶來的種種挑戰讓他們不堪重負，」波士頓大學經濟學和教育學教授約書亞·古德曼告訴我，「我認為，當時的應對措施之一就是讓所有人都說：『讓我們降低期望值。我們要確保學生不及格，即使他們沒有認真完成作業，因為現在的世界充滿挑戰。』」許多學區一項針對華盛頓州公立學校學生的研究發現，2020年春季幾乎沒有學生獲得F，而獲得A的學生比例則大幅飆升。此後幾年，數學成績一直維持在高水準。
這些變化共同導致學生的數學基礎停滯不前，但他們的成績卻在提高。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的報告指出，去年被分入小學和國中階段補習班的學生中，超過四分之一的人高中數學成績全A。他們幾乎都曾在高中選修過高等數學課程。
同時，加州大學系統取消了評估學生學業準備的最佳工具。 2020年，該系統領導層投票決定逐步取消標準化考試成績在招生決策中的應用。他們辯稱，這些考試加劇了種族隔閡，並使富裕學生享有不公平的特權。但報告指出，SAT和ACT成績是預測學生數學能力最可靠的指標。 「因此，錄取更多數學能力不足的學生也就不足為奇了，因為你移除了唯一能告訴你這一點的指標，」南加州大學教育學教授摩根·波利科夫告訴我。同年，加州大學系統大幅增加了來自資源匱乏高中的學生人數。這些學生更有可能被分入數學2課程，即小學和國中階段的補習課程。
這份新報告呼籲加州大學系統考慮恢復在招生中使用標準化考試成績，並要求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將其來自資源匱乏學校的學生招生比例恢復到與其他加州大學精英院校相同的水平。報告指出：“招收大量準備嚴重不足的學生，反而會損害我們希望幫助的學生，因為這會讓他們更容易失敗。”
恢復標準化考試成績或許能幫助菁英學院擺脫數學補習的困境，但卻無法解決普遍存在的數學能力不足的根本問題。 「無論大學的招生流程如何，過去十年左右，美國學生的數學技能一直在下降，」古德曼告訴我。研究人員已經預測，數學能力的下降將造成巨大的經濟損失。
華盛頓大學教育數據與研究中心主任丹·戈德哈伯告訴我，他認識的人中，沒有人否認現在的年輕人數學水平比以前差得多。相反，大多數樂觀的論點都基於這樣一種想法：學生可能不再需要基礎數學技能，因為他們可以使用人工智慧——他認為這種想法很荒謬。
我訪談的其他學者也大多同意這種觀點。 “誰會信任一個航空工程專業的畢業生，卻連不用電腦回答問題都做不到？”斯坦福大學數學教授布萊恩·康拉德告訴我，“認為基礎概念不再需要學習的前提，無異於催生愚昧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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