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苏梅——在俄罗斯全面入侵的第一年，乌克兰保卫者依靠临场应变和战场判断，多次战胜步履蹒跚的俄罗斯军队。
三年过去了，乌克兰军队又回到了苏联时代根深蒂固的、自上而下的作战模式，这不仅导致民众对不必要的伤亡日益不满，也损害了民众的士气和军队的征召。如果不进行彻底改革，这种苏联式的习惯可能会削弱乌克兰抵御俄罗斯的能力，而俄罗斯在征服乌克兰的征程上丝毫没有松懈的迹象。
乌克兰军官和步兵抱怨其集中指挥文化，这种文化常常扼杀主动性，浪费士兵的生命。将军们下令反复发动几乎不可能成功的正面攻击，并拒绝被围部队提出的战术撤退以拯救士兵的请求。在毫无战略价值的行动中，伤亡不断增加。
资深军官奥列克西·帕斯捷尔纳克少校表示：“我们的军队之所以能守住阵地，主要归功于直至营长级别的军人的积极主动努力。”他认为，军队的高层需要紧急变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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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所有地区都能守住。近日，小股俄罗斯军队利用乌克兰步兵短缺的优势，突破了顿涅茨克东部地区一个关键地点的乌克兰防线。基辅正竭力阻止俄军推进。
俄罗斯军队面临的更大问题在于其铁腕统治，将士兵视为可有可无的废物。这种低效也解释了为什么俄罗斯迄今为止难以将其人数优势转化为决定性突破，反而在过去两年里付出了巨大代价才取得了缓慢的进展。
但这个问题对于乌克兰来说更为关键，因为它无法像俄罗斯那样轻易地弥补损失。
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已将此作为其战略的核心。莫斯科的目标是通过消耗乌克兰军队并使其西方支持的时间延长，最终迫使乌克兰屈服。
尽管普京和特朗普总统本周五在阿拉斯加举行峰会，但停火仍然遥遥无期，因为普京要求乌克兰从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领土撤军，而这一要求遭到基辅及其欧洲盟友的断然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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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根稻草
很多乌克兰士兵私下里都重复着一句苦涩的话：“大苏军打败小苏军。”
乌克兰第47机械化旅营长奥列克桑德尔·什尔辛上尉公开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今年5月，他在Facebook上谴责了军队高层。他痛斥“愚蠢”的命令和损失，并表示军队中普遍存在对将军的恐惧，他们“只会谴责、调查和处罚”。他在向乌克兰武装部队总参谋部发表讲话时说：“我希望你们的孩子也能加入步兵部队，执行你们的任务。”
他告诉《华尔街日报》，他所在的营多次接到高级指挥官的命令，要求他们发动针对其有限资源而言不切实际的攻击，因此他才不得不公开发表言论。
施尔辛说，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命令他的士兵返回库尔斯克——乌克兰军队一年前曾部分占领该地，但最终不得不撤出。他说，下令进攻的方向是可以预见的，俄军也做好了准备。俄军步兵一波又一波的反击迫使他们撤退。施尔辛说，许多人阵亡，其中包括训练有素的新兵，这些人很难招募。“他们年轻气盛，斗志昂扬。我原本对他们抱有希望。结果，我们却失去了他们。”
“我们需要改变策略，从注重数量转向注重质量，”希里辛说。“我们无法凭借资源打败俄罗斯。他们更强大——我们需要做得更好。”
施尔辛在Facebook上发帖后，军方领导层斥责他纪律不严。军方总参谋长奥列克桑德尔·瑟斯基将军认为他只是个爱出风头的人，不予理会。但许多战友支持他的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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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尔斯基的指挥部——乌克兰军队总参谋部在给《华尔街日报》的一份声明中承认存在一些问题，但表示正在进行改进，包括全面改革训练方式，并过渡到美式指挥方式，将更多决策下放。该声明表示，当部队表现不佳时，有时需要严格的自上而下的控制，如果旅指挥官损失过多，就会被替换。
总参谋部的声明称：“全面战争暴露了各个层面的优势和弱点。”
作为文化冲突持续不断的一个迹象，现年 42 岁的米哈伊洛·德拉帕蒂少将，被视为乌克兰后苏联时代最有才华的年轻一代将军之一，于 6 月辞去了地面部队负责人的职务。
德拉帕蒂表示，他要为俄罗斯导弹袭击训练基地造成12人死亡事件负责。但他也谈到了自己为改变机构文化所付出的努力，这种文化根植于“恐惧氛围、缺乏主动性、不愿接受反馈”以及“总部与部队之间存在巨大隔阂”。他表示，他已经启动了改革，但还需要做更多。
苏联传统
在绵延750英里的前线，许多乌克兰士兵都讲述着与希里辛相似的故事。一个共同的经历是：高级指挥官多次拒绝批准及时的战术撤退，导致士兵面临被包围和歼灭的危险。前线军官表示，这种拒绝表明高级军官不愿承担失利的责任，他们不惜牺牲士兵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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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年底，谢尔盖·科斯特申中校想将他所在的乌克兰总统旅营从顿涅茨克地区南部一个暴露无遗的阵地撤出。他截获了俄军包围该营的计划，但据他所说，即使俄军兵力更强大，指挥部仍不断要求他留在原地。于是科斯特申自行做出了决定。
在三天阴雨绵绵的日子里，他指挥了一次撤退。该营的大部分士兵都逃出了陷阱，但留下来掩护撤退的一个排几乎全军覆没。
此后数月，科斯特辛因擅离职守而受到宪兵和乌克兰国家安全局（SBU）的调查。他说，最终审讯逐渐停止。
“如果你又蠢又听话，他们就不会来烦你，”科斯特申说。“这是苏联的传统。”
科斯特辛后来晋升为副旅长。“高层肯定看出了我的逻辑，”他说。
乌克兰安全局拒绝置评。总参谋部表示，只要不违反命令或导致未经授权放弃阵地，就鼓励战场上的主动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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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克兰军队内部的紧张局势反映了该国摆脱威权统治、走向更加西化、民主的社会的更大斗争。自1991年独立以来，乌克兰发生的剧烈变化往往源于公民社会的自发行动，其中包括两次反政府的大规模起义。但乌克兰的许多机构仍然保留着苏联时代的遗留问题，包括官僚主义的控制本能。
战争初期，士兵们与退伍军人和平民并肩作战，手持西方武器、苏联时代武器和自制武器，深入森林。他们的聪明才智——例如率先使用商用无人机侦察俄军纵队——在2022年取得了一系列胜利。出乎莫斯科和西方国家首都对俄军迅速攻占乌克兰的预期，乌克兰守军夺回了被入侵者占领的一半领土。
“屠夫”
然而，很快，一个更为老派的指挥体系出现了。它做出了一个颇具争议的决定，对士气产生了持久的影响：保卫乌克兰东部城市巴赫穆特长达九个月，将许多经验丰富的陆军旅送入绞肉机。巴赫穆特之战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乌克兰军队最终于2023年5月撤出这座残破的城市。这场战斗至今仍是战争中最惨烈的战役。
时任陆军司令的瑟斯基将军指挥了这场残酷的消耗战，为他赢得了“屠夫”的绰号。巴赫穆特的出现让乌克兰军队陷入了一种令人担忧的模式：他们选择在有限的人力无法承受的情况下进行战斗，尽管他们正在消灭更多的俄罗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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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岁的瑟斯基于 2024 年成为军队总司令，但他仍然不受乌克兰士兵的欢迎，许多乌克兰士兵将他视为苏联综合症的缩影：一名在莫斯科接受过训练的职业军官，对地面部队进行微观管理，拖延撤退或下令攻击，导致人员伤亡，打击士气，攻击树线或其他没有战略价值的目标。
总参谋部表示，保障士兵的生命和健康是军队领导层的首要任务。声明称，自2024年以来，瑟尔斯基一直在采取措施，通过更好的训练、使用无人机技术以及从战斗经验中学习来挽救生命。
但许多乌克兰军官表示，问题远不止瑟尔斯基。参谋总部仍然有许多军官在战前多年接受过苏联式军队的训练。自2022年以来一直参与战斗的老兵表示，由于军队的快速扩张，许多人被迫退役，他们不了解地面上快速发展的高科技无人机战争。
一些军官表示，随着拥有前线经验的士兵晋升至高级职位，情况正在改善。“变化虽然不大，但确实发生了，”指挥第93机械化旅一个营的叶霍尔·德雷维安科中校说道。该旅是另一支在东线作战、久经沙场的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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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无线电喊叫
在俄罗斯全面入侵之前的几年里，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国家安排了对乌克兰军官的培训，以帮助该国实现军队现代化。
2022年，帕斯捷尔纳克在英国参加了一个课程，学习北约的一些概念，例如任务式指挥。任务式指挥是一种作战方式，由高级指挥官设定目标，由地面部队的下属制定最佳实现方案。这与苏联自上而下的指挥传统截然相反。
帕斯捷尔纳克今年早些时候辞去了第 108国土防御旅的职务，因为他对指挥官未能遵循西方军事方法感到沮丧。
“北约的任务式指挥原则在全军都缺失，或许除了几个旅，”他说。“他们沿用的是苏联的原则。他们不信任手下的人。”
帕斯捷尔纳克说，在乌克兰 2023 年对南部扎波罗热地区的反攻失败期间，上级指挥部的将军们通过无线电向旅长，甚至战场上的中士喊话，要求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发起进攻，尽管部队的伤亡使他们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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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忆起去年的一场战斗，当时14名乌克兰步兵在后方炮兵和无人机部队的支援下，保卫扎波罗热地区的建筑物，抵御数百名装备装甲和无人机的俄罗斯士兵的攻击。他说，高级指挥官坚持要坚守阵地。
他们没有意识到，另一个旅已经失去了右翼的地区，但却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说，俄军从侧面进攻，杀死了所有14名步兵。
帕斯捷尔纳克和其他军官说，由于害怕被解职，旅长们往往不会报告自己失去职位。
帕斯捷尔纳克目前正在新组建的第三军进行训练，该军是一支精锐旅，以打破苏联传统而闻名：它依靠下级的灵活决策，并试图通过严格的训练和不断分析和改进战术来保留其士兵。
与此同时，他因擅离职守而受到原单位的调查。
收集柴火
根据华盛顿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最近的估计，乌克兰军队伤亡总数约为40万人，其中阵亡人数高达10万人。而据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估计，俄罗斯军队伤亡总数接近100万人，阵亡人数高达25万人。但俄罗斯的总人口几乎是乌克兰的四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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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每个人身边都有亲友在战场的国家，一些征兵者几乎未经任何训练就被投入战斗的故事，阻碍了乌克兰的征兵工作。在2022年最初的爱国热情浪潮过后，志愿兵的数量已然寥寥无几。一些士兵表示，他们警告朋友们不要入伍。
一位来自基辅的50岁男子说，他今年年初自愿参军，但很快就后悔了。训练内容包括捡柴火。“我甚至都没见过枪。”他说，入伍时，军方承诺给他一份无人机部队司机的工作，但他却被派往波克罗夫斯克附近的前线步兵部队，那里是俄罗斯进攻的另一个主要目标。他开车回到基辅，加入了数万名擅离职守或开小差的士兵。
“我很乐意服役，”他说。“但我不想在毫无知识、甚至连枪都没开过的情况下奔赴前线。”
总参谋部表示，自去年以来，训练已经得到改善，所有士兵都学习了包括射击在内的基本技能。
库尔斯克的混乱
对许多士兵来说，基辅入侵库尔斯克象征着苏联遗留的恶习正在如何夺去生命。这次进攻开局良好。去年夏天，一些乌克兰最精锐的突击部队强行越过边境，出其不意地攻占了俄罗斯超过400平方英里的领土。乌克兰政府希望这片土地能成为和平谈判的筹码。将战火带到俄罗斯，本应能改变世界的看法，并鼓舞国内士气。
但库尔斯克战役很快又演变成了一场消耗战。俄罗斯派出了增援部队，包括其最精锐的无人机部队和约1万名朝鲜士兵。
“他们开始切断我们的后勤，”希什恩说，他率领的第47机械化旅参与了入侵。“到了冬天，我们就无法有效地继续行动了。”他表示，他撰写了报告，描述了问题并提出了解决方案，但指挥官们不愿做出艰难的决定。“我们要么改变战场局势，要么撤退。但我们只是等待，直到一切都开始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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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做决定导致部队日益瘫痪。第41机械化旅的两名士兵表示，他们的部队发现一群俄罗斯士兵在空旷的地方，便向指挥官请求迫击炮袭击。但指挥官拒绝了，直到获得上级许可。
“如果行不通，我就会受责备，”指挥官说道。等他得到批准时，俄国人已经消失了。指挥官的这番话成了手下们的笑柄。
还有一次，第41师的一名下士说，他和其他五名士兵蹲在一条战壕里，正遭受着俄罗斯无人机和炮火的猛烈攻击。他们的头顶掩体被摧毁了。他们请求允许撤退几百码，到另一条树林里。
“这个方格能守住吗？”一位指挥官问道，他指的是军队网格地图上一个彩色方格。由于目前答案是肯定的，他拒绝了撤退的请求。
经过数小时的炮火袭击后，他们才被允许撤退，途中还载着两名无法行走的男子。
“地图上是绿色方块——看起来很整齐，”士兵说。“但需要根据实地情况做出决定。”
当乌克兰军队最终从库尔斯克撤退时，情况往往令人绝望和混乱。部队弃车逃窜。士兵们徒步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据撤退的部队称，返回乌克兰的主要道路此时正处于俄军猛烈的炮火之下，到处都是乌克兰士兵仍在冒烟的尸体，以及被击毁的车辆，车内还有更多士兵的尸体。
一些未经批准撤离以拯救士兵生命的排长受到了调查。其他士兵则被发现未经命令被遗弃在库尔斯克。
第17坦克旅的一名无人机操作员（代号为巴尔西克）表示，他的小队此前被告知要留在原地，但随后被俄军包围。他和另外三名士兵成功逃脱。
巴尔西克放弃了自己的旅，加入了在顿涅茨克地区作战的“达芬奇之狼”营。该营依靠志愿者和私人捐款，拥有不同寻常的独立性，并以照顾士兵而闻名。“达芬奇之狼”营的其他士兵表示，他们正在招募越来越多从原部队擅离职守的士兵。
“人们不知为何而死。指挥官们根本不关心人员，”巴尔西克说。
请致函 Marcus Walker（Marcus.Walker@wsj.com）或 Ian Lovett （ian.lovett@wsj.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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