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向帝國
關於美國歷史上的思想和意識形態的播客
馬克斯·黑斯廷斯的《越南：一場史詩般的悲劇，1945-1975》
《越南：1945-1975 年的史詩悲劇》是我今年讀過的最令人失望的書。
黑斯廷斯的書是西方記者撰寫有關越南的巨著的悠久傳統中最新的一本。最著名的是《越南：一段歷史》，由美國記者斯坦利·卡諾撰寫，但也有許多其他作品，由約翰·普拉多斯、弗朗西斯·菲茨杰拉德和大衛·哈爾伯斯塔姆等作家撰寫。這些書大多寫於 20 世紀 60 年代至 80 年代，而黑斯廷斯的書很可能是這項傳統中的最後一本。他們中的許多人將個人回憶與法國和美國在印度支那戰爭的更廣泛的故事混合在一起。黑斯廷斯是美國戰爭時期的年輕記者，他很聰明，沒有屈服於這種誘惑。他在介紹中講了幾個個人故事，然後繼續表演。
黑斯廷斯在引言中提出了兩個關鍵思想。
首先，
有人認為這場戰爭「主要是一場亞洲悲劇」；
每有一個美國人在戰場上陣亡，就有 40 名越南人犧牲。
第二個觀點是，1965 年至 1973 年的美國戰爭是一場醜陋的、不道德的鬥爭，沒有好人。
黑斯廷斯說：“沒有哪一方能夠壟斷美德。”
我發現第二點特別有趣，因為美國戰爭的史學充滿了激烈的道德爭論。在弗朗西絲·菲茨杰拉德的《湖中之火》或 瑪麗蓮·楊的《越戰》中 ，民族解放陣線是好人，而美國人則發動了邪惡的反革命戰爭。在馬克·莫亞爾的 《被拋棄的勝利》或邁克爾·林德的《必要的戰爭》等修正主義歷史小說中，道德價值被顛倒了 。在這些書中，胡志明是個一心想推動共產主義世界統治計畫的傀儡。我真的感興趣，甚至很興奮，看到黑斯廷斯堅持他的想法，即沒有人真正「應該」贏得這場戰爭。
為了實現他的目標，黑斯廷斯需要做幾件事。首先，他將越南（以及寮國、柬埔寨、苗族等）的經驗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讓敘事集中在戰爭實際發生的地方。與卡諾撰寫第一部關於戰爭的大型通俗歷史著作時相比，這項任務要容易得多。自 1980 年代以來，越南、蘇聯和中國的檔案均已不同程度地開放。在過去的20年裡，新一代歷史學家根據這些資料出版了數十本書。其次，它將深入研究各方的目標和行為，以支持戰爭中沒有「正確一方」的說法。
但黑斯廷斯實際上並沒有以亞洲的經驗或來源為中心——儘管，值得稱讚的是，他還是加入了相當多的越南觀點。 1973 年至 1975 年的章節主要從他們的角度講述了故事，民族解放陣線和北越軍隊在整本書中都有相當好的體現。
然而在大多數章節中，這些觀點都被大量有關美國士兵的故事所淹沒。我們對美國顧問兼戰俘道格·拉姆齊 (Doug Ramsay) 或海軍陸戰隊員沃爾特·布默 (Walt Boomer) 的了解遠比對任何越南人的了解多。舉個例子：第 25 章重點講述了後衛行動和巴黎和平談判的最後階段，其中用了 11.5 頁的篇幅來描述 B-52 機組人員的經歷，用不到 2 頁的篇幅來描述北越人的經歷，主要是駐守 SAM 基地的士兵。甚至連章節標題——「大醜胖子」（B-52 的暱稱）——也強調了美國的裝備，而不是遭受炸彈襲擊的人員的生命。這種差異在 1965 年至 1973 年的其他章節中也存在。
除了強調的問題之外，還有遺漏的問題。最重要的是黑斯廷斯對寮國和柬埔寨戰爭的描寫過於輕描淡寫——如果他想將這場戰爭首先描繪成“一場亞洲悲劇”，那麼這實在是不可原諒的。黑斯廷斯對這些地方提出了太多粗暴的主張。當我讀到
老撾人“在戰爭中幸災樂禍”，而柬埔寨是一個“反复無常、古怪的小國”時，
我震驚了。儘管黑斯廷斯對戰爭倖存者進行了大量的研究和採訪，但這些言論表明，人們對這些地方所經歷的一切缺乏好奇心，甚至是冷漠的。
另一個不可接受的遺漏是韓國的作用，
韓國為美國戰爭貢獻了約30萬軍隊。
同時，黑斯廷斯用了十多頁的篇幅來描述派遣了 6 萬名士兵的澳洲。黑斯廷斯介紹了澳洲的政治背景，並對澳洲特種空勤團的技能大加讚賞，而韓國則只在一頁紙上被一筆帶過了。
最糟糕的是，幾乎找不到平民的觀點。
儘管黑斯廷斯聲稱熱衷於重建“戰爭是什麼樣子”，但實際上這只適用於軍事人員。在這樣厚的一本書中，沒有理由遺漏這些內容。
越戰中還有其他令人沮喪的說法 ，其中最主要的是黑斯廷斯的斷言：
1968 年後美國軍隊中的種族衝突主要是由黑人權力運動引起的。
這象徵著一個更深層的問題：黑斯廷斯首先是一位軍事歷史學家，而越戰令人失望地缺乏對戰爭的社會、文化和政治（高層交往除外）層面的描述。由於這場衝突中政治和戰爭緊密交織，任何主要關注其軍事層面的書籍都會讓人感到不滿。關於越南鄉村生活和文化的段落感覺是拼湊起來的，就像黑斯廷斯只是在彙編一些事實，而不是更深入的知識或理解。除了對一些抗議者對南方民族解放陣線的天真態度進行幾次簡短的嘲諷外，反戰運動並未受到任何關注。我們對 M-16 步槍的機械故障或「滾雷」行動期間的轟炸戰術的了解遠遠多於我們對美國反戰運動的演變或美國龐大的軍事存在如何改變南越的社會和經濟結構的了解。同樣令人惱火的是，黑斯廷斯完全沒有參與 20 年來有關吳廷琰政權的新學術研究；他那篇單調的長篇大論就像是 1963 年大衛·哈伯斯塔姆 (David Halberstam) 寫的。
把這場戰爭看作是「一場亞洲悲劇」已經夠多了。
那麼作者的第二個目標，就是越戰是一場沒有好人的戰爭，又該如何呢？
好吧，黑斯廷斯也習慣削弱這個說法。事實上，《史詩悲劇》中有很多好人，他們是各方盡職盡責的士兵，在可怕的衝突中盡力做到最好。很公平！即使在最殘酷的戰爭中，有些人也會堅守自己的道德準則，努力做正確的事。然而，
黑斯廷斯從未真正評估這些優秀士兵為之奮鬥的事業的價值。
在正義戰爭理論中，一半的等式是正義事業。如果目的不正義，那麼士兵的行為再好也沒有用。
當黑斯廷斯談論 DRV 時，他最接近評估一項事業的優點。他強調了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陣線和北越軍隊的暴行，以及河內政府對人民的暴行。書中也提到了美國和南越軍隊的暴行，但黑斯廷斯從不放過任何機會提醒讀者，以免讀者忘記，共產黨的暴行也同樣惡劣，甚至更惡劣。在討論美國或南越軍隊的暴行時，他並沒有推翻這些提醒。再加上黑斯廷斯不斷攻擊美國自由派記者誤報戰爭，我真的懷疑他認為他的觀眾是一群 60 年代的激進分子，他們的衣櫃裡藏著越南民族解放陣線的旗幟，腦海裡響起的是「胡，胡，胡志明，越南民族解放陣線將會勝利」的口號。說實話，看到一位作者在一本 2018 年出版的書中如此煞費苦心地表明共產黨也在越南犯下了暴行，這真是奇怪。討論已經繼續了，馬克斯！現在已經不再是 1970 年了。
但嘿，這並不全然是壞事。當他帶領我們與部隊並肩陷入泥濘時，黑斯廷斯描述戰鬥的能力是無與倫比的。他對美國戰鬥經驗的描述尤其有力，我很欣賞他加入了一些鮮為人知的視角，例如幫助北越成為地球上防守最嚴密的領空的中國和蘇聯支援人員。這些段落非常引人入勝。
儘管書中充斥著血腥、暴力和多年的苦難，但《越戰》給人的感覺就像一本輕鬆的歷史書。最後，我覺得我對戰爭的社會、政治和文化層面的理解並沒有提升。
在單卷本的戰爭史著作中，我讀過的最好的是馬克勞倫斯 (Mark Lawrence) 所著的《越南：簡明國際史》。
在約 200 頁的篇幅中，勞倫斯涵蓋了重要的政治和軍事內容，同時也涉及美國反戰運動的發展等主題，甚至抽出時間談論戰爭記憶。
如果您想了解發自內心的個人故事，可以閱讀克里斯蒂安·阿皮 (Christian Appy) 撰寫的《愛國者：各方回憶的越南戰爭》，該書涵蓋的視角比黑斯廷斯的要多樣化得多。
把這兩本書一起讀。加起來，它們和 《史詩般的悲劇》一樣長，而且你會學到更多。
哦，PS... 為什麼這本書一開始就以肯·伯恩斯系列的觀眾謹慎警告開頭？馬克斯爵士是否寫了一本 750 頁的書來利用它的受歡迎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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