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e Spies More Trouble Than They’re Worth?

The history of espionage is a lesson in paradox: the better your intelligence, the dumber your conduct; the more you know, the less you anticipate.

By Adam Gopnik

August 26,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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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諜帶來的麻煩是否大於其價值？

間諜活動的歷史是一個悖論：你的智力越高，你的行為就越愚蠢；你知道的越多，你預料的就越少。

作者：亞當‧戈普尼克

2019年8月26日

意外後果定律在情報收集和秘密行動領域有著特別強烈的規則。西蒙蘭德萊因插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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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力是智慧嗎？這個問題在那些正在閱讀克里斯托弗·安德魯的百科全書《秘密世界：情報史》（耶魯大學出版社）的讀者的腦海中不斷出現，或者更確切地說，是躍然紙上。安德魯是劍橋大學的長期歷史教授，他以近期非虛構類作品中最吸引人的開場白之一作為自己新書的開篇——該書篇幅長，內容詳盡，與迪亞梅德·麥卡洛克的經典著作《基督教史》不相上下，但暴力色彩較少－開頭是：「世界文學中第一個強調良好智慧重要性的重要人物是上帝。」以色列人對應許之地迦南的偵察任務是安德魯四千年偵察之旅的第一站；最後是美國未能預見「9·11」事件。對於任何喜歡廣泛而精明的八卦歷史的人來說，或者對於任何喜歡間諜故事的人來說，安德魯的書都是過去幾年中最有趣的書之一。

然而，這些間諜和反間諜的故事涉及如此錯綜複雜和相互矛盾的舞蹈，以至於人們在讀完這段歷史後不禁要問，擁有一個成功的間諜機構是否真的是擁有一個成功國家的好方法。（那次早期的間諜任務結果很糟糕，大多數以色列人回來後說，應許之地守衛得太嚴密，無法兌現它的諾言，上帝知道。）間諜活動似乎存在一個偏執的悖論：你的智力越高，你的行為就越愚蠢；你知道的越多，你預料的就越少。安德魯歷史的讀者一次又一次地發現，那些擁有最敏銳的間諜、最徹底的敵方密碼解密和最善於掌握對手情報的國家，其命運卻最為撲朔迷離。來之不易的訊息被忽視或被嚴重曲解。很難找到僅僅因為一條被盜資訊就改變關鍵戰役進程的案例。

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被稱為「40號房間」的英國解密中心掌握著有關日德蘭海戰（位於丹麥海岸）期間德國艦船動向的有用信息，但英國艦隊的軍官們不喜歡這位分析師的智力傾向，輕蔑地忽略了他們所得到的信息，並且只打了一場他們本可以贏的仗。理查德·佐爾格是德國駐日本大使館的俄羅斯間諜，他獲得了有關 1941 年德國即將入侵俄羅斯的詳細信息，並將其傳遞出去。史達林不僅忽視了即將到來的入侵的訊息，還威脅任何認真對待它的人，因為他知道他的盟友希特勒不會背叛他。這一延遲的反應導致數十萬甚至數百萬人喪生，並幾乎讓希特勒獲得了勝利。入侵開始了，史達林很快就震驚地撤退到他的別墅。當一群官員代表團來見他時，他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們是來罷免他的，因為換做是他，他也會這麼做。當他們懇求他站出來領導時，他大吃一驚，因為他們自己也依賴對這位偉大領袖的崇拜。

更常見的是，人們會碰到如下這樣的荒誕故事。 1914 年，戰爭一觸即發，法國官員對先前發生的一起事件深感憂慮，他們的內閣解密了部分德國信息，政客們試圖利用解密信息讓彼此難堪或保護自己免遭尷尬，以至於他們幫助阻止了情報專業人員繼續進行預測德國襲擊的實際工作。正如安德魯所解釋的那樣，事件的高潮發生在《費加羅報》主編加斯通·卡爾梅特 (Gaston Calmette)指責前總理約瑟夫·卡約 (Joseph Caillaux) 為德國利益服務時。卡約有理由相信，卡爾梅特從另一名記者那裡獲得了解密的電報，而這名記者是由一位前外交部長交給他的。今年 1 月，他警告總統雷蒙·普恩加萊 (Raymond Poincaré)，稱《費加羅報》計劃公佈解密電報。但正如安德魯解釋的那樣，Caillaux

已經採取了自己的預防措施，以防解密文件被公開。 1913 年 12 月，在擔任看守內政部長的一周時間裡，他搜查了 Sûreté 檔案館（該館館長普哈萊譴責這次搜查是「盜竊」），並拿走了意大利截獲文件的副本，這些文件在去年春天曾讓龐加萊難堪——毫無疑問，這是一種向總統施加壓力的潛在手段。。。。 1914 年 3 月 16 日下午，整個非同尋常的事件發生了新的、甚至更加轟動的轉折，當時亨利埃特·卡約夫人 (Madame Henriette Caillaux) 走進加斯通·卡爾梅特 (Gaston Calmette) 的辦公室，從她的皮套裡掏出一把左輪手槍，將他射殺。她謀殺的直接動機是為了阻止《費加羅報》發表她與卡約之間的情書，這些情書是在卡約與第一任妻子還處於婚姻關係時寫的。然而，很快就有傳言稱，卡約夫人的主要動機並不是阻止情書的發表，而是阻止在阿加迪爾危機期間截獲的德國電報的發表。

這一系列事件最終不過是歷史上一次又一次發生的事情的一個典型的洛可可式的巴黎例子：一個表面上在情報方面取得進步的國家卻因為混合的混亂、政治對抗、官僚機構之間的相互猜疑、政府間的競爭以及對新聞界的恐懼（以及向新聞界洩密）而被浪費掉，所有這些都夾雜著性嫉妒和通姦陰謀。正如安德魯冷淡地指出的那樣，“由於這種政治上的不當處理，解密文件在給法國決策者提供信息的同時，也給他們帶來了困惑。”

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間諜活動的目的——了解對方可能做什麼——被間諜活動本身所吞噬，這是一種瘋狂的輪迴表演，其中每個演員都試圖在與內部敵人的較量中取得模糊的分數，並且確信（通常是錯誤的）有人在用另一種複雜的輪迴表演來戲耍他。同時，安德魯指出，「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幾年，擁有最優秀外國情報的大國仍然是沙皇俄國。」我們知道結果如何。

一些著名的現代間諜政變至今仍被記錄為政變。盟軍組成的喬治·巴頓「幻影軍隊」——這一策略旨在讓德國人認為諾曼第的 D 日攻勢只是佯攻，而真正的入侵計劃是在加萊海峽——確實奏效了。同時，蘇聯對曼哈頓計畫原子機密的滲透比人們普遍認為的更令人印象深刻：那些著名的肇事者，如克勞斯·福克斯或羅森堡夫婦，與西奧多·霍爾相比，都是小人物。西奧多·霍爾是哈佛大學的物理學家，他向蘇聯提供了真正的機密，並在芝加哥和劍橋大學擁有了漫長而富有成效的職業生涯。（他似乎因為歷史上此類事件中一個典型的原因而逃脫了起訴：如果政府使用可能識別霍爾的絕密「維諾納攔截」作為證據，那麼這個項目就會被曝光。）

許多傳說中的間諜行動似乎都是雙面的。劍橋間諜組織是 20 世紀 30 年代成立的一個被廣泛研究和戲劇化的小組，成員包括金·菲爾比和安東尼·布朗特。他們對自己為之獻出一生的共產主義事業十分真誠，但他們的蘇聯上司卻認為他們都被變成了雙重間諜。儘管這些間諜竭盡全力向史達林提供英國的機密，但蘇聯人認為他們非常不值得信任，因此他們派遣了一支間諜小組前往英國監視他們。直到他們交出了諾曼第登陸的完整欺騙計劃後，史達林才開始信任他的英國爪牙。

《Mad 》雜誌的舊漫畫系列「間諜對間諜」似乎是對整個故事的一個合理描述，其中兩個可以互換的特工，一個戴黑帽子，一個戴白帽子，一次又一次地互相攻擊，沒有太多的累積意義或目的。事實上，這個系列漫畫是由古巴諷刺作家安東尼奧·普羅希亞斯 (Antonio Prohías) 創作的，他是一位自由派反巴蒂斯塔漫畫家，目睹卡斯特羅對自由媒體日益增長的敵意，他逃離了革命後的古巴，被懷疑是中央情報局的間諜，顯然你無法逃脫這個遊戲。

擁有更多智力並不會導致做出更明智的決定這一規則仍然存在，似乎有兩個基本原因。首先，如果你有任何秘密訊息，你通常會知道太多而哪些是重要的。其次，在找到了自己收集情報的方法之後，你開始相信對方一定也在對你做同樣的事情，因此向你提供虛假信息，以引導你做出錯誤的決定。意想不到的後果這一普遍規律在間諜和秘密行動中尤其明顯，因為普遍的保密性排除了在正常社會活動中可能出現的微小的、中途的修正。當你必須阻止別人發現你在做什麼並告訴你做得好不好時，你不會發現自己做得不好，直到你意識到自己做得有多糟糕。（這種效果的簡單術語「反沖」起源於中央情報局）好情報和壞情報周而復始，直到都失去意義。

影片來自《紐約客》

飛翔的水手：一位水手的一生閃現在眼前

有些盤旋很有趣，就像「間諜對間諜」一樣。其他人則遭遇悲劇。亨利·霍爾特 (Henry Holt)在其新書《毒藥總管》中介紹了美國中央情報局的 MK-ULTRA 計劃——該計劃主要在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實施，目的是通過藥物實現精神控制——前《紐約時報》記者斯蒂芬·金澤 (Stephen Kinzer) 指出，整個共產主義“洗腦”概念是冷戰時期亨特 (Edward Hunter) 宣傳的一個典型案例，由亨特·愛德華·亨特 (Edward Hunter) 宣傳時期的一個典型作家亨特·亨特 (Edward Hunter)。人們認為「洗腦」可以解釋美國人在韓國叛逃的原因，而這種說法也出現在當時的男性雜誌《Argosy 》等媒體。但事實證明，中央情報局的高層相信了這個故事，並啟動了一項精神控制計劃，以拼命對抗它所幫助製造的不存在的威脅。「人們對洗腦問題深感擔憂，」中央情報局特工、最終成為該機構局長的理查德·赫爾姆斯後來解釋道。 “我們認為我們有責任在這個領域不落後於俄羅斯或中國。”

金澤的反英雄是西德尼·戈特利布 (Sidney Gottlieb)，一位負責監督 MK-ULTRA 計劃的叛逆化學家。戈特利布是來自布朗克斯的猶太人，他透過努力從城市學院畢業並獲得了博士學位。他擁有加州理工學院的生物化學博士學位，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被軍隊拒絕後，他報效國家的願望更加強烈。 1951 年，艾倫·杜勒斯 (Allen Dulles) 和理查德·赫爾姆斯 (Richard Helms) 開始尋找一位擁有想像力並且毫無保留地追求黑暗魔法的化學家，戈特利布的名字出現了。

戈特利布是一名生物戰愛好者（儘管他也是嬉皮士的原型，據說他還自己製作了山羊奶優格），他熱衷於製造能夠操縱心智的毒素。但他對美國文化的特殊貢獻是將 LSD 引入美國；他一度買下了瑞士山德士公司生產的全部庫存。他將其用在通常不知情的受試者身上，包括囚犯和學生，看看它是否能夠引發一種足夠極端的精神狀態，從而起到一種吐真劑或精神控製劑的作用。（但兩件事都沒能成功。）

金澤爾的這本書講述了艾森豪威爾和肯尼迪執政時期熱衷於間諜活動的故事，堪稱一部尚未被製作出來的塔倫蒂諾式的電影：它完美地融合了病態的幽默、毫無意義的暴力、奇怪的小報人物以及純粹的美國式浪費。讀起來也令人恐懼，因為它記錄了我們的政府在間諜計劃上花費的巨額資金，這些計劃既低俗又荒謬，更不用說極其殘忍甚至是謀殺。（至少有一名中央情報局官員在與 MK-ULTRA 同事發生關係並被注射酸後，從酒店窗戶神秘“墜落”身亡。）

MK-ULTRA 的故事幾乎是無可爭議的失敗。 20 世紀 60 年代初，戈特利布負責一項計劃，通過讓菲德爾·卡斯特羅的鬍子掉光來推翻他，但他不知道如何使用脫毛劑。 MK-ULTRA 贊助了旨在培養「程序化殺手」的催眠後暗示研究，但它僅僅證實了每個階段催眠師都知道的事實 — — 催眠本質上是一種服從權威的形式，催眠師不能強迫人們做他們不想做的事情，就像老師不能「強迫」你解決黑板上的難題，也不能「強迫」你跳出窗外一樣。甚至連戈特利布參與發明的為 U-2 飛行員在被俘時使用的“糊塗偵探”式自殺裝置——藏在銀元中的毒針——似乎也從未被使用過。

有一次，一位現已被遺忘的魔術師被引誘加入 MK-ULTRA 計劃，編寫一本關於誤導的手冊，目的是幫助特工將毒素偷偷放入某個目光呆滯的目標的酒中。更奇怪的是，戈特利布聘請了一位古怪的警察喬治·亨特·懷特擔任首席調查員。懷特是一個酗酒的皮革戀物癖者，據金澤爾報道，他「給他的第二任妻子買了一櫃子的靴子，並光顧妓女，讓她們捆綁並鞭打他」。（懷特一如既往地虛偽，他還曾擔任緝毒特工，毀掉了包括比莉·霍利戴在內的爵士音樂家的生活。）中央情報局給懷特錢，讓他在格林威治村貝德福德街 81 號租了一間“安全”屋，在那裡，他隨意地將酸性物質放入他那群古怪朋友的飲料中，其中包括專營戀癖和女同性戀低俗小說的 Vixen Press 世界主義。後來，懷特將他的表演帶到了舊金山，在那裡他擴大了他的研究範圍，包括觀察 LSD 對妓女及其顧客在性行為過程中的影響——中央情報局將這個項目稱為“午夜高潮行動”；它確實做到了——因此能夠投資建立一個大型色情圖書館。

您的納稅金發揮了作用。戈特利布和懷特花了數年時間發現，如果你賄賂和虐待別人，你就能誘使他們去做他們原本不會做的事情；孤獨的人可能會提供信息以換取性好處；遭受過折磨的人可能會按照施虐者的要求去做任何事情，托爾克馬達知道這個事實。這類研究計畫的一個合理目標可能是找出不需要緩慢而殘酷的不確定的酷刑或不可靠的性賄賂的審訊形式，但從未被認真追求過。許多 LSD 實驗都是在惡劣、孤立的環境中進行的，沒有任何警告，而且實驗方式會引起極度恐慌。

作為一部關於 LSD 的社會史，金澤的書引人入勝，尤其是它闡明了秘密行動中意外後果的規律如何以近乎瘋狂的報復方式發揮作用。透過秘密地在整個美國學術界分包與 LSD 相關的實驗，戈特利布無意中引發了迷幻浪潮，一半的美國年輕人對此著迷、著迷，然後又放棄了。儘管到 20 世紀 60 年代初，戈特利布已經正確地得出結論：LSD“太難以預測”，不可能成為一種精神控制藥物，但那時已經太晚了。金澤寫道：「LSD 已經擺脫了中央情報局的控制。」它首先滲入精英社會。然後傳到了參加中情局資助實驗的學生身上。最終，它在美國反主流文化中爆發，引發了一場致力於摧毀中情局所捍衛和珍惜的許多事物的運動。這是颶風般的反沖。知情的約翰·列儂評論道：“順便說一句，我們必須永遠記住感謝中情局和軍隊提供的LSD。人們總是忘記這一點。一切都與事實截然相反。”

這個故事，就像大多數單一原因的故事一樣，可能太簡潔了。確實，像肯·克西 (Ken Kesey) 和感恩而死樂團 (Grateful Dead) 作詞人羅伯特·亨特 (Robert Hunter) 這樣的癮君子都是在最終與戈特利布有關的研究計畫中首次接觸到 LSD。但其他有關這種藥物的歷史，最近一次是邁克爾·波倫 (Michael Pollan) 的記錄，卻顯示 LSD 來自許多其他非中央情報局的來源，數百篇非戈特利布贊助的研究論文記錄了其仁慈的作用。五十年代，LSD 被用作一種武器，但同時也被公開用作一種治療酒精中毒的方法；中央情報局與酸性熱潮之間存在著真實關係，但並非排他性的關係。

奇怪的是，戈特利布和他的圈子認為酸會導致精神崩潰和精神病——事實上，他們的秘密實驗產生了這樣的症狀，即使是在村莊和北灘相對溫和的環境中。它對毒品效果的描述與波倫和其他新酸性毒品傳道者所宣傳的截然不同——或者，與當時無數嬉皮士的幸福證詞中記錄的截然不同。毫無疑問，這種差異強化了社會學家霍華德·貝克爾的觀點，該觀點在他 70 年前對爵士音樂家吸食大麻的研究中提出，即醉酒始終是一種社會行為：在舒適的環境下服用迷幻藥，會產生神秘的幻象和“天空中戴著鑽石的露西”；在監獄或隔離區被迫接受這些觀念會讓人感到恐懼，甚至導致精神錯亂。

MK-ULTRA 實驗的醜陋似乎引起了戈特利布本人的反應，他最終去了印度，信奉各種泛神論神秘主義。然而，戈特利布作品中所展現的幻想正是詹姆士龐德小說的基本內容，是那個時期人們內心生活的一個很好的指標。透過催眠後暗示進行生物戰是貫穿其中最佳影片《女王密使》（1963）的主線，而在《金槍魚人》（1965）中，邦德本人則變成了一個被編程的刺客，奉命返回總部殺死 M。（M 當然預料到了這次襲擊，並在辦公桌上方的天花板上安裝了一個下降式防護罩。）儘管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但這並不影響影片在情感上的可信度。現在看來荒謬的事情，在當時卻不僅是幻想的貨幣，而且是可信的貨幣，與我們自己接受的一系列低俗恐怖故事一樣荒謬，就像近二十年前，為了紀念一位失敗的“鞋子炸彈客”，我們所有人都順從地脫掉鞋子接受 X 光檢查。每個時代的恐怖都有其自身的特徵，每個時代都會有其應有的恐怖。

正如金澤的書中反覆表明的那樣，追求幻想會造成真正的傷亡。懷特的一位朋友是中央情報局官員詹姆斯·傑西斯·安格爾頓 (James Jesus Angleton)，五十年代時懷特曾與他一起喝過一輪摻有 LSD 的金湯力——名副其實的中央情報局雞尾酒。也許這種酸後來影響了安格爾頓的行為，使他成為少數成功被精神控制的人之一。安格爾頓在冷戰高峰期擔任中情局反間諜部門負責人，他讓中情局深信不疑地相信一種偏執的信念，低級別特工必須接受這種信念，否則將面臨被驅逐或開除的風險，內部人士稱之為“黑帽理論”。該理論認為，該機構長期以來一直被一名高級間諜滲透，而克格勃為了保護他，不斷派遣一批假叛逃者攜帶「假訊息」。那些確實到達的叛逃者幾乎都是真正的叛逃者，他們遭到了敵對的懷疑，在一個案例中，甚至遭到了惡毒的虐待。

安格爾頓是一位真正令人著迷的人，他是無與倫比的英國文學評論家威廉·燕卜蓀的忠實學生，燕卜蓀在多恩和莎士比亞充滿隱喻的詩歌中發現了微妙的矛盾、自我指涉和模棱兩可的模式。實際上，安格爾頓已經將這種解釋策略武器化了——他確信世界上任何看似直截了當的引用實際上都意味著比表面看起來更隱晦的東西。因此，他將一張充滿恩普森式雙重性和穿插意義的網絡編織成了一部意圖極其簡單的冷戰「文本」。這就像一位受過唐恩詩歌訓練的讀者聽到了湯米詹姆斯和肖德爾兄弟的歌詞：不可能這麼明顯。（他們總是說，「我的寶寶做這種事！」他們到底是什麼意思？）這種高雅的偏執狂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劑酸。

一本較舊且被忽視的書提出了有關國家情報的類似問題。《叛國圈：中情局對叛徒奧爾德里奇‧艾姆斯及其背叛者的描述》於 2012 年由海軍學院出版社首次出版，作者是桑德拉·格萊姆斯和珍妮·維特弗耶，這兩位中情局官員經過數年調查，於 20 世紀 90 年代初確定中情局負責蘇聯反間諜工作的蘇聯間諜活動的蘇聯間諜。他們的勝利在某種程度上被現實所削弱，因為艾姆斯除了佩戴用俄語寫的名牌外，幾乎什麼都做過，而他們每次都必須克服的官僚障礙使他們的勝利更加感人。（其中之一就是女性特工幾乎總是被安排去執行不太重要的任務，而這項緊急任務基本上是事後才被交給她們的。）她們的敘述與其說是一本書，不如說是一份文件，展示了純粹的公務員思維與看似極其高風險的事情的交織：發現最終的內姦。

與聯邦調查局的競爭是格萊姆斯和維特弗耶痴迷的話題——他們詳細地告訴我們，在國家從內姦手中獲救後，獎章和金錢，更不用說媒體的關注，是如何不公平地發放的。而那些擔負國家安全重任的人的薪水又是多麼低啊！艾姆斯於 1980 年代中期開始為俄羅斯從事間諜活動，他提供情報的收入通常為兩萬至五萬美元，人們認為他極其貪婪，而當時德崇證券的交易員每年的收入可達數百萬美元。當一名中央情報局特工與艾姆斯「揮霍無度」的妻子交談時，得知艾姆斯夫婦計劃一次性完成新家的所有窗戶裝飾，而不是像普通中央情報局特工那樣一次完成一個，他的罪行就暴露無遺。只有俄羅斯間諜才會有那麼多錢！

格萊姆斯和維特弗耶明確表示，由於安格爾頓「黑帽」理論的長期影響，在他們任職期間，中央情報局內部的政治鬥爭一直十分混亂。正如其他人試圖向上級解釋的那樣，我們的內姦獵人耐心地向讀者解釋，在蘇聯體制下，假叛逃者的想法表面上是不可能的，因為「一個字——信任」。沒有哪個克格勃的上級會向叛逃者提供足夠多的真實信息，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幫助，因為他真正叛逃的可能性太大了。這個簡單的計算，對蘇聯人來說是不言而喻的，但對像安格爾頓這樣的人而言，太不言而喻了。

這些滲透特工傳遞的訊息並不是超鈷量子炸彈的設計，而是幾乎無一例外地有關競爭組織的內部黑料：誰做了什麼、誰坐在哪裡、誰向誰匯報、誰上級或下級——本質上就是辦公室政治。艾姆斯送給克格勃經手人的第一份禮物是中央情報局的電話名單。同時，中央情報局的俄羅斯特工也在提供類似的情報。格萊姆斯和維特弗伊爾說，這些電報完整地展現了克格勃的所作所為，令人震驚。這就像《紐約時報》和《華盛頓郵報》決定啟動一項針對對方的超強情報計劃，最終《紐約時報》掌握了《華盛頓郵報》每個小隔間的所有詳細信息——誰在裡面，做什麼工作，午餐吃什麼，以及每個編輯秘書的電話號碼。但確切地知道另一家報紙在做什麼與實際上搶先發布新聞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這兩個機構忙著互相監視，似乎忘了監視對方的政府。了解克格勃的所作所為並不等同於了解蘇聯國家的未來走向，米哈伊爾·戈巴契夫的崛起和蘇聯的解體對中情局來說完全是個意外。

看來，透過閱讀報紙，你本可以對俄羅斯正在發生的事情做出更好的判斷，而不是為中央情報局工作。情報部門在 20 世紀 80 年代末的關鍵時期得出的結論往往是完全錯誤的 - 例如人們普遍認為戈巴契夫是讓美國放鬆警惕的陰謀的一部分 - 或受到政治的奇怪扭曲。（羅納德·雷根對俄羅斯在西德放置小型炸彈的陰謀感到憤怒，而他的中央情報局局長威廉·凱西則深陷冷戰神話，他讓特工詢問四十年前拉烏爾·瓦倫堡的命運，而特工原計劃在莫斯科的一條小巷裡與克格勃聯絡人舉行一次簡短的會議。）））

然後還有一個令人痛心的事實：最糟糕的滲透發生之時——一名間諜負責我們整個蘇聯行動，而另一名同樣姦詐的聯邦調查局間諜巧妙地附和了這一行動——正是戰鬥的大勢變成了潰敗，對我們有利。美國最擔心的冷戰事件發生了。。。正如冷戰以美國的勝利而結束。克格勃忙於取勝，直到後來才意識到自己的房子已經被燒毀了。如果安格頓活著看到這一幕，他至少會驚訝地發現，冷戰文本雖然並不像他想像的那麼模棱兩可，但卻確實——這是他所鍾愛的燕卜蓀的另一個常用術語——具有諷刺意味。

在《叛國之環》的書頁中，我們可以感受到一種更微妙的道德謎團。內姦獵人們稱，艾姆斯的道德侮辱在於他背叛了他的同事和他的國家。確實，由於他的行為，一些駐俄羅斯的中央情報局線人慘遭殺害。在法庭上，艾姆斯反駁說，他的美國間諜同事整天都在哄騙或勒索俄羅斯人出賣他們的同事。（艾姆斯從未改變他的意識形態；他只是增加了一個支票帳戶。）從這個角度來看，他的真正罪過不是背叛他的同事，而是背叛了那些被他的同事說服背叛同事的俄羅斯人。這是一件複雜的事。

這導致我們陷入偏執狂的最後一個悖論。間諜和情報活動很容易讓人產生不信任，因此，最善於利用它們的人往往是最平和、最不願意產生懷疑的人。克里斯托弗·安德魯 (Christopher Andrew) 讚揚喬治·華盛頓 (George Washington) 能夠精明、冷靜地評估多個情報來源，而不是依賴單一的情報來源。即使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著名的 Ultra 案，其故事也比阿蘭·圖靈「破解」納粹恩尼格瑪密碼機的簡單英雄事蹟要復雜得多。密碼破解員很多，波蘭人已經做了很多工作，無論如何，英國人總是使用多種來源。而且，當解密可用時，明智地使用或不使用這些資訊需要經過極其艱難的審議。安東尼·比弗 (Antony Beevor) 最近在有關入侵克里特島的記述中，探討了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駐紮在希臘島嶼上的英國駐軍指揮官是否知道德國人將大舉空襲，卻不敢說出來，因為他的辯護者堅稱，這樣做會洩露除了超級機密；或者，他是否像英國人一樣，過於保守，以至於除了海軍入侵之外還有其他可能性。何時告訴誰與知道什麼以及如何知道同樣重要。甚至那些毋庸置疑的勝利的意義也可能被誇大：盟軍在諾曼第登陸日的勝利最終取決於數量和裝備，而原子間諜活動只是略微加速了俄羅斯必然會研製出的原子彈。

中央情報局似乎在註重程序的官員手中發展得最好，這些人會試圖解僱間諜電影中違反規則的英雄。專注於發現隱藏模式的科學家、文學評論家和國際象棋大師可能會從輕微的偏執中受益。像燕卜蓀那樣略帶偏執有助於全面地「解讀」一首詩，就像艾薩克·牛頓更為強烈的偏執無疑幫助他想像出看不見的、神秘的引力，這種力量貫穿自然並統治著一切。但間諜機構受益於真誠的樂觀主義者的領導，因為偏執總是會自然而然地出現。科學家應該看到隱藏的模式；間諜不應該這麼做。安德魯在提到蘇聯對羅斯福政府的滲透時提出了這一點，他表示，這是真實存在的。（歷史是發生的事情，而不是我們希望發生的事情，國務院確實有很多俄羅斯間諜。）正如安德魯所說，反對麥卡錫主義的正確論點不是沒有蘇聯間諜，而是對蘇聯間諜的偏執對國家造成的損害遠遠大於間諜所能造成的損害。

早在 1975 年，在《紐約書評》上，在國會對包括 MK-ULTRA 在內的中央情報局濫用職權行為進行聽證的高峰時期，記者 I.F. Stone 就提出廢除中央情報局，理由與此類似。這不僅是一個需要遏制濫用權力的問題，也是一個需要避免無意義裁員的問題（每個軍事集團都已經有自己的情報部門）。但很少有人認真對待史東的提議，部分原因是我們知道情報部門所做的主要不是給性工作者餵酸，甚至不是在黑室裡破解密碼，而是從公開或秘密的來源準備其他政府狀況的合理摘要，以供無法獲得足夠信息量的民選官員使用。大多數間諜實際上所做的與投資者嘗試的「基本面分析」並無不同。有效市場理論告訴我們，仔細檢視公司的策略和資產負債表不會為你帶來財務優勢，但如果沒有人進行基本面分析，市場就不會有效。如果每個人都停止監視，國家間的平衡就會被打破，這種不平衡可能會帶來更多的恐慌而不是和平。

間諜活動中存在著「紅皇后」現象。「間諜對間諜」喜劇中不斷受挫的平衡其實是最安全的狀態。安德魯以冷戰為背景提出了這一論點：冷戰中最危險的時刻發生在 20 世紀 50 年代初，當時美國沒有足夠的情報，並用對不存在的導彈差距的瘋狂猜測來填補這一缺口。當情報擴大時（主要是透過空中和衛星監視），理智就恢復了。

我們可能犯的錯誤是，我們重視秘密獲得的訊息，而忽略平凡的、普遍共享的知識。因此，自由主義者對我們的情報部門產生了新的同情，他們對穆勒報告感到失望，原因很簡單，報告中最令人震驚的內容已經眾所周知。俄羅斯的陰謀基本上是公開進行的，大部分秘密行動都隱藏在透明的掩護之下。唐納德·川普的天才之處在於，正如人們經常看到的那樣，他不會掩飾：沒有人能夠完全相信他能逃脫懲罰，因為我們認為公開行為不太可能被定罪。我們把其實是一種懺悔的行為解讀為昂首闊步和吹噓。理查德·尼克松，一個真正的莎士比亞式的惡棍，充分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並對此感到內疚，即使這種內疚還不夠。川普是從殘酷劇場走出來的人物；他只是表現出來，除了自戀的需要之外，沒有任何內在的心理活動。有他的「俄羅斯，如果你在聽…」如果將其加密成文本，它就會具有啟示的力量。公開地這麼說，似乎只是吹牛而已。

如果間諜文學有什麼教訓的話，那就是我們看到的表面通常具有最重要的意義，而關於其他國家計劃和動機的最明顯的真相通常比對隱藏計劃和動機的最準確的猜測更有預測性。這真理的必然結果是，展現力量最好的方式不是暗中做錯事，而是公開做好事。國家情報到底有多聰明？嗯，跟我們一樣聰明。這是一個可怕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