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是一篇 約 2600 字的論文式身分政治分析。

不涉及煽動、不把現代任何一方直接等同於歷史角色，
而是以「比較政治」與「文明斷裂」框架進行分析。

**〈兩套羅馬與兩套中國：文明斷裂後的身分競逐〉

——一項比較式的身分政治分析**

摘要

羅馬帝國的分裂與東西兩套「羅馬身分」的競逐，是世界歷史上關於政治合法性、文明連續性與在地認同的重要案例。近代東亞的認同辯論，亦呈現了類似的結構性特徵：一方以「法統、文明連續性」為合法性來源；另一方則以「社會現實、生活世界」作為身分的基礎。本文將以歷史比較方法，分析「兩套羅馬」與「兩套中國」在法統敘事、身分認同與政治實踐上的鏡像結構，並探討文明體系在崩解後，身分定義權如何成為競爭核心。本文旨在提供對身分政治更具深度而非意識形態化的理解。

**一、引言：

當一個文明不再共享時，身分由誰定義？**

西元 476 年，西羅馬帝國滅亡，卻沒有終結「羅馬」這一概念。
其後近千年間，歐洲同時存在兩種羅馬：

由君士坦丁堡延續的制度化羅馬（法統的羅馬）
在義大利半島自然演化、地方化的社會（在地的羅馬）

前者自視為「原初的延續」，
後者則認為「羅馬」早已成為文化記憶，而非現實義務。

這樣的結構，在東亞近代的身分辯論中亦隱約可見。
本文不是將任一現代政體等同於拜占庭或哥德義大利，而是比較其身分邏輯的結構相似性（isomorphism）：

一種身分強調法統的連續性（正統敘事）
一種身分強調生活世界的斷裂（地方敘事）

兩者的張力並非由政治而生，而是由文明本身的碎裂而來。

二、「兩套羅馬」：法統與在地化的競爭

（一）拜占庭：制度與法統上的羅馬延續

在君士坦丁堡的羅馬人（今稱拜占庭人）堅信：
自己是唯一合法延續的羅馬帝國。

其理由包括：

國號仍是「羅馬帝國」
皇帝的繼承鏈未中斷
法律與行政體制仍使用羅馬法傳統
語言雖希臘化，但自認它仍是羅馬文化的核心

因此在六世紀的哥德戰爭（Gothic War）中，
拜占庭出兵義大利的正當性敘事是：

「我們不是入侵，我們是在恢復羅馬原本的領土，
解救被蠻族統治的羅馬子民。」

換言之，拜占庭人相信：
「義大利人是迷失的羅馬人，我們才知道他們真正是誰。」

這是一種基於「歷史記憶與法統」的身分定義邏輯。

（二）哥德與義大利地方共同體：生活世界上的新身分

儘管哥德人是外來者，但他們在義大利統治數十年，
與當地羅馬市民形成穩定社會。

當拜占庭說要「解放羅馬人」時，義大利的感受卻截然不同：

語言、文化、宗教傳統已分歧
拜占庭的希臘語、儀式、宗教政治化，對義大利人而言陌生。
當地生活視拜占庭為外來者
義大利城市認為自己是多重身分的混合：地方、市民、哥德統治。
「羅馬」在地方語境中已變為傳統，而非政治共同體

因此義大利人通常不會把拜占庭視為「祖國的歸來」，
反而認為它是「以古老名義進行介入的外部政權」。

此處的身分邏輯是：
「你所說的羅馬已經不是我所生活的羅馬。」

**三、核心矛盾：

法統的連續性 vs 在地現實的生成性**

整理如下：

面向	法統型羅馬（拜占庭）	在地型羅馬（義大利）
身分基礎	歷史記憶 + 國家延續	生活經驗 + 在地政治
合法性來源	皇帝、法統、國號	地方認同、社會實際
對「羅馬」的理解	永續、不可分割	已斷裂、地方化
對義大利的定位	被奪走的領土	新共同體
身分敘事策略	「你們仍是我的一部分」	「你說的我們不是現在的我們」

這種矛盾不只存在於羅馬世界，而是所有文明斷裂後的普遍現象。

四、「兩套中國」的身分政治結構（鏡像分析）

本文不把任何現代政體等同於拜占庭或哥德，
而是比較其「身分生成方式」的相似度。

當代東亞存在兩種「中國」概念：

（一）法統型中國：文化—歷史—國家連續性敘事

其特點包括：

認為「中國」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歷史整體
認為法統延續決定政治合法性
認為某些地區雖有政治變化，但身分本質仍屬於這個整體
認為地方分裂是歷史意外，而非身分轉型

此敘事與拜占庭的邏輯相似：
以歷史長線、文明正統、制度延續來界定誰是「中國的一部分」。

這種邏輯強調：
「我們知道你真正是誰，即便你自己不知道。」

（二）在地化的中國／台灣身分：生活世界的生成

另一套身分邏輯則由社會現實、生活方式、民主制度孕育：

認為身分是日常生活與政治參與塑造，而非歷史法統
認為「中國文化」可以承認，但不必然等於政治隸屬
認為地方共同體的形成已經超越原本的文明敘事框架
認為身分應由「現在生活在此的人」決定，而非外部認證

這種邏輯與哥德義大利相似：
「我尊重歷史，但我不接受你用歷史來定義我今天的身分與義務。」

**五、身分政治的本質：

不是統一或獨立，而是「定義權的競奪」**

上述比較揭示了一個核心結論：

文明斷裂後最重要的問題不是邊界，而是「我可以由誰定義？」

法統型身分的關鍵句是：

「你是我的延續，你的身分不是你說了算。」

在地型身分的關鍵句則是：

「我已經不是你以為的那個我，我的身分由我的生活決定。」

這是一場長期的「身分詮釋權」競爭，而非簡單的政治對立。

六、為何歷史比喻有助於理解現代？

羅馬與中國都是文明型國家（civilizational states），
其共同特點是：

疆域歷史長、文化連續性強
中央與地方間存在多重身分
文明中心滅亡後，邊陲可能生成新共同體

因此「兩套羅馬 vs 兩套中國」不是戲劇化比喻，
而是文明政治中常見的 分岔現象（civilizational bifurcation）。

理解此架構，有助於避免：

以民族主義簡化身分問題
用意識形態看待歷史與現實
將複雜的認同演化武斷歸類為背叛、分裂或反抗

身分政治是文明史的自然過程，而非例外。

**七、結論：

文明的斷裂讓身分成為競逐，而非繼承**

無論在羅馬或中國的歷史鏡像中，我們看到：

法統會自認是唯一的延續者
地方會從生活世界生成新身分
雙方都以自身邏輯認為「自己才是正統」
矛盾的核心不是地理，而是身分詮釋權

羅馬的故事告訴我們：

一個文明一旦失去共同的政治與社會經驗，
身分不再是被繼承，而是被創造、被重新談判。

台灣與中國的身分辯論亦然。
這不是單純的統一／獨立議題，
而是一場千百年文明在現實世界中的複調演化。

文明不會死去，但它會分岔。
而分岔後的每一條路，都會自然生成自己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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