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評
在他們眼前
全球化的弊端跡象早已為菁英所見。他們只是選擇視而不見。永遠如此。
經過海琳‧奧倫已標記經濟學全球化關稅

1993年9月14日,比爾·柯林頓總統在白宮簽署了三國北美自由貿易協定的附加協議。 (美聯社/羅恩·埃德蒙茲攝)
世界上最糟糕的賭注:全球化賭博如何失敗(以及如何使其正確)作者:大衛·J·林奇 • 公共事務出版社 • 2025 • 416 頁 • 32 美元
很長一段時間裡,我的書桌上方都掛著一幅馬特‧格勒寧的《地獄生活》系列漫畫。漫畫裡的主角是一隻獨耳兔邦戈,他正抬頭看著一隻更大、憤怒、逼近的兔子。邦戈周圍是一片狼藉,滿是泥濘的爪印和濺滿灰塵的牆壁。邦戈正試圖解釋。 「我們犯了錯誤,」他嘴裡冒出這句話。
在閱讀《華盛頓郵報》記者大衛·J·林奇的著作《世界上最糟糕的賭注:全球化的賭博如何失敗(以及如何使其正確)》時,我不止一次地想到了這種黑色幽默式的反思,它探討了事情如何會在無意中釀成災難性的悲劇。對於民主黨人來說,這本書應該是他們應對唐納德·川普反复無常的關稅政策的必讀之作。
這個故事的梗概,後來被稱為「超全球化」進程,已為人所知,幾乎不值一提。從老布希政府時期開始的一系列貿易協議和決定——包括最臭名昭著的2001年世界貿易組織(WTO)接納中國為正式成員——被民主黨和共和黨政客以及商界領袖兜售給美國人。他們聲稱,這些協議和決定不僅會為美國和貧窮普遍存在的發展中國家帶來繁榮,還會鼓勵和鞏固中國等國家的民主。
您不需要我告訴您的事情:這並沒有完全按照計劃進行。
在美國,我們確實獲得了更低的價格,但作為回報,自由貿易讓富人更富,加劇了不平等,因為它掏空了工業城鎮,搶走了工作崗位,顛覆了人們的生活——最終,也顛覆了我們的政治。中國和其他發展中國家在經濟上受益,但事實證明,民主並非源自於更開放的市場和繁榮。相反,我們可以將今天的中國描述為一個威權監控國家——並且對美國構成日益增長的經濟和安全威脅。誠然,貿易協定幫助15億人擺脫了極端貧困,這確實意義非凡。但如果你住在西維吉尼亞州或俄亥俄州一個突然去工業化的城鎮,你不太可能在乎這些。
林奇是一位資深的全球商業記者,他承認自己也未能立即理解自由貿易時代將如何影響美國人的生活。 「中國的變化似乎證實了全球化擁護者的預測,」他寫道。 「反對全球化的政治聲音常常讓我感到固執己見,甚至瘋狂。」本書的一大亮點在於,林奇帶領讀者踏上了一段跨越30多年的旅程,讓我們得以了解為什麼那麼多人——有時也包括林奇本人——在全球化時代看到瞭如此多的希望,以至於他們要么沒有預見到,要么不願承認其弊端的嚴重性。直到大衰退的餘波和唐納德·川普的崛起迫使人們做出改變。
T美國去工業化過程比一般認為的要漫長。自1950年代以來,隨著工廠遷往「工作權」州和其他勞動成本更低的國家,美國許多製造業中心的狀況每況愈下。 (芭比娃娃於1959年登陸美國玩具商店,最初是在日本生產的。)自動化也減少了對工廠工人的需求,而技術和交通的進步使得在遙遠的地方製造產品變得前所未有的容易。這些因素的疊加意味著,美國製造業就業機會在1970年代末期達到高峰,遠早於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AFTA)和中國衝擊。
然而,先前美國製造業就業機會的流失是漸進的,持續了數十年。中國衝擊卻並非如此。它可以被最好地描述為一次突然的去工業化。經濟學家估計,中國衝擊在十多年的時間裡使美國損失了240 萬個工作機會。例如,2001 年至 2017 年間,田納西州奧比恩縣農村地區的就業機會減少了三分之一。社會精英所倡導的自由貿易政策對受教育程度最低的工人打擊最大。沒錯,消費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便宜,但如果工廠關閉後你的薪水下降了一半,那就無關緊要了。同時,中國尤其不公平:該國一再被指責貶值貨幣、以低於成本的價格傾銷商品以及從事大規模工業間諜活動以獲取優勢。
隨著製造業崗位的消失,人們越來越懷念過去。二戰剛結束後,這些工作穩定,有工會組織,薪資也相當可觀,足以維持基本的中產階級生活。但這些工作死記硬背、單調乏味,令人麻木。雖然現在已經忘記了這件事,但在 20 世紀 70 年代,海洛因在底特律的汽車工廠裡十分普遍。身體上的疼痛常常與這些工作相伴而生。林奇講述了鮑勃烏爾里希的故事,他先是在 Amweld Building Products 公司工作,後來,在 Amweld 的生產轉移到墨西哥後,他到俄亥俄州洛茲敦的通用汽車工廠工作。 2009 年通用汽車申請破產時,烏爾里希還不到 60 歲,但由於患有肺病和“關節炎”,他退休併申請了殘疾福利。
兩黨政客(更不用說商界領袖了)要么對失業問題視而不見,要么漫不經心,要么兩者兼而有之。比爾·柯林頓深知,如果沒有強有力的援助和就業再培訓計劃(正如一項研究後來指出的那樣,這些計劃本身往往「價值存疑」),美國人可能會反對貿易協定。然而,他的政府卻屢屢未能為此類援助爭取足夠的資金。工會往往優先考慮提高其他國家的工資——以提高美國製造業的競爭力——而不是就業再培訓計劃。 2000年,時任參議員拜登投票決定給予中國永久正常貿易關係地位,這是中國加入世貿組織的必要前提。他當時並沒有意識到中國正以如此快的速度從一個貧窮的農業社會轉變為一個工業化社會;他聲稱,他「無法想像中國……突然成為我們的主要經濟競爭對手,導緻美國製造業經濟崩潰」。喬治·W·布希政府在許多方面都很糟糕,在這方面也同樣糟糕,未能保護美國產業和就業免受中國競爭的影響。
事情本不該是這樣的。法國和德國在幫助失業工人的計畫和其他援助上的支出大約是美國的五倍。戰略思維也沒有優先考慮。無論產品對美國經濟或我們的長期利益多麼重要,外包都會發生。美國,這個有史以來最富有、最強大的國家,已經無法再生產其生存或防禦所需的許多基本必需品——早在疫情期間供應鏈混亂讓幾乎所有人都看清形勢之前,知情人士就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更不用說北卡羅來納州家具和紡織品製造中心的急劇衰落了。在2020年之前的幾年裡,藥品短缺的情況越來越普遍。
左在本書記載的幾乎整個時期內,林奇都在為《今日美國》、彭博社以及後來的《華盛頓郵報》等出版物進行實地報道——美國國內和國外。他見證了超全球化的興起,並親眼目睹了全球化的得與失。林奇與美國突然失業的工廠工人相處,其中不少人培訓了他們的海外接班人,他也觀察到這些在全球發展中國家就業的工人突然擺脫了貧困。 《世界上最糟糕的賭注》主要按時間順序從北美自由貿易協定開始展開,但有一個轉折:林奇更加關注早期對自由貿易有先見之明的批評者,他比幾乎所有真正權威的人都更認真地對待他們的批評,因為這樣做可能會產生實質性的影響。
正如林奇在他一些最令人難忘的章節中所述,不少人都預見到超全球化時代並未按計劃順利推進。洛里·瓦拉赫參與策劃了1999年在西雅圖舉行的大規模世貿組織抗議活動,顯示美國人對自由貿易負面影響的擔憂遠超當權者所願。 (這裡我需要聲明一下,瓦拉赫現在是我在美國經濟自由項目(American Economic Liberties Project)的同事。)馬特·波廷格曾在唐納德·特朗普第一任期內擔任國家安全委員會委員,在中國加入世貿組織後的幾年裡,他作為《華爾街日報》駐華記者駐紮中國,親眼目睹並親身經歷了加強並親身經歷了對中國日益失望的監控,由此開始對中國日益失望。幾年後,波廷格作為一名為投資者調查中國公司的顧問,驚恐地發現,用他自己的話說,中國“貪婪成性”,他開始相信中國是一個為了獲得優勢不惜違反任何貿易或經濟規範的國家。創投家提姆·德雷珀最初對中國充滿熱情,但在後來意識到自己是迫於中國監管機構的壓力,將一家前景光明的初創企業以低於其價值的價格出售給一家與政府有關聯的公司後,他親身經歷了這一教訓。
但所有這些問題大多被忽視和擱置,直到公眾壓力使其無法再被掩蓋。直接的催化劑是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PP),這項由巴拉克·歐巴馬推動的貿易協定,旨在創建一個涵蓋全球經濟40%的單一商業區。在希拉蕊·柯林頓擔任國務卿期間,曾是那些堅信TPP不可或缺的人之一,她稱之為「貿易協定的黃金標準」。即使瓦拉赫宣稱該協定是“強化版北美自由貿易協定”,而那些慣犯也紛紛表示反對,人們仍然幾乎沒有理由相信這次會有所不同——直到它真的發生了。
先前的貿易協定導致失業,加之經濟正從大衰退中緩慢復甦,國會對此感到不安,直到2015年6月才投票支持授予歐巴馬快速推進這項備受爭議的貿易協定談判的權力。這一拖延實際上將這個問題推入了總統競選,左翼的伯尼·桑德斯和共和黨的唐納德·特朗普都抓住了這個問題以及自由貿易的普遍性,以此來疏導眾多美國人對國家和個人財務狀況的不滿情緒。如今,民主黨提名的領跑者克林頓改變了主意,但為時已晚。 (她似乎常常難以理解美國人為何如此憤怒,這更加劇了問題的嚴重性。)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
從那時起,我們就生活在川普的世界。身為總統,拜登令許多華盛頓的經濟圈內人士失望,他幾乎保留了川普在第一任期內徵收的所有關稅,並增加了一些自己的關稅,並推行了《晶片與科學法案》和《降低通膨法案》等政策和立法,其部分目的是重建美國的製造業實力,以滿足21世紀的優先事項和需求。拜登決心避免第二次“中國衝擊”,他的政府與特朗普政府一樣,也向瓦拉赫等超全球化批評人士尋求建議,儘管一些更傳統的民主黨經濟人士對此表示不滿。 (例如,克林頓政府前財政部長拉里·薩默斯聲稱《中國衝擊》的研究“具有誤導性”,低估了全球化對美國經濟的積極影響。)拜登在 2024 年對中國電動汽車徵收 100% 關稅時,也忽視了環保主義者——民主黨的長期選民。這是經濟思維的重大轉變,但由於選民擔心疫情後的通貨膨脹,因此對他接受這一轉變並不給予太多讚揚。
如今,川普再次執政,帶來了「解放日」的混亂局面,以及斷斷續續的關稅聲明,這些聲明幾乎不具備戰略性或針對性,但卻給了企業再次沉迷於貪婪通膨的藉口。
T《世界上最糟糕的賭注》並非完美之作。它篇幅過長,重複性太強。林奇的文筆嫻熟,他總是忍不住深入探討華盛頓的瑣碎細節,而實際上,宏觀的概述更能吸引讀者。他花了太多時間與華盛頓內部人士交流,儘管書中最扣人心弦的部分並非來自無休止的政治談判,而是來自田納西州農村等地工廠工人如何經歷貿易戰的餘波。我希望看到更多這樣的內容,也希望林奇能與他們探討過去與現在的政治信念。儘管如此,《世界上最糟糕的賭注》仍然值得一讀,尤其是在美國可能即將面臨另一場就業衝擊的情況下,而這次的衝擊是由人工智慧造成的。
林奇最後指出,我們無法重來過去,只能從中學到教訓。技術相關的就業衝擊是工業化世界反覆出現的特徵,最早可以追溯到伊萊·惠特尼發明軋棉機的時候。隨著時間的推移,它們會創造更多的繁榮,但在短期內也會給許多工人帶來沉重打擊——這些危害需要解決。目前的全球化形式將造就一批新的贏家和輸家,人工智慧的進步也是如此。遭受最大傷害的人需要幫助。當他們能夠在經濟中找到新的定位時,情況會非常好。以鮑勃·烏爾里希的兒子為例,他三十多歲,像他父親一樣,在Amweld公司美國工廠關閉時在那裡工作。他上的是護士學校,現在的收入比他留在工廠一線時多得多。
林奇在引言中對此進行了全面的闡述。 「現在需要的是20世紀90年代所缺乏的那種政策上的細微差別,」他寫道。 “我們已經開啟了一個‘點菜式’全球化的新時代。它的管理難度至少會和最初的時代一樣大。但如果我們忽視過去的教訓,它可能根本無法管理。”
當你合上書本,打開新聞時,很難抱持希望。幾乎每個讀過這篇文章的人都知道,川普政府目前正在削減國家的社會保障體系,同時,失業人數卻在不斷增加,戰略思維也比應有的少得多。在我撰寫這篇評論的結尾時,川普宣布對日本和韓國徵收25%的新關稅,但截至本文付印時,這一數字已降至15%。局勢仍然處於混亂的動盪之中。同時,許多民主黨政客似乎反對川普的任何主張,他們似乎在抨擊所有關稅都是不必要的稅收,認為這些稅收只會提高美國人的生活成本,卻收效甚微,而像瓦拉赫這樣的人則堅持相反的觀點。你可能會說,錯誤仍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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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琳‧奧倫 是美國經濟自由計畫的執行編輯、MSNBC.com 的特約專欄作家,也是《愚蠢的英鎊:揭露個人金融產業的黑暗面》一書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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