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競爭再次定義國際關係。但當今競爭的確切輪廓仍是爭論的焦點。一些觀察家強調冷戰時期的意識形態先例。另一些人則關注軍事平衡的變化。還有一些人則強調領導人及其選擇。事實上，現代國際體系衝突源於長期以來對權力和繁榮來源的分歧，儘管這種分歧尚未得到承認。這場爭端源自於地理因素，並由此產生了兩種截然相反的全球觀：一種是大陸觀，另一種是海洋觀。
在大陸世界，權力的貨幣是土地。大多數國家，就地理位置而言，都棲息於擁有多個鄰國的大陸世界。從歷史上看，這些鄰國彼此都是主要對手。那些擁有足夠實力征服其他國家的國家——例如 中國 和俄羅斯這樣的大陸霸權——認為國際體系應該被劃分成巨大的勢力範圍。它們將資源投入軍隊以保衛邊界，在摧毀財富的戰爭中征服和恐嚇鄰國，並在國內鞏固威權統治，將軍事需求置於民用需求之上。結果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為了證明其鎮壓的合理性並保住王位，專制者需要一個強大的敵人，並製造導致更多戰爭的安全威脅。 相較之下，擁有海洋護城河的國家相對而言免受入侵。因此，它們可以專注於累積財富，而不是與鄰國交戰。這些海洋國家將金錢而非領土視為權力的來源。它們透過國際貿易和工業促進國內繁榮，最大限度地減少軍事和民用需求之間的權衡。大陸霸權傾向於有限博弈、贏家通吃的戰略，這種戰略對戰敗國來說是毀滅性的，而那些致力於海洋秩序的國家則更傾向於財富積累、互惠互利的無限博弈。他們將鄰國視為貿易夥伴，而非敵人。
海洋世界觀可以追溯到古代雅典人，他們的邊緣地帶帝國依賴沿海貿易累積財富。這些國家希望將海洋視為公共資源，以便所有國家都能分享並安全地進行貿易。國際法之父雨果·格勞秀斯就來自貿易帝國荷蘭共和國，並非巧合。自二戰以來，具有商業頭腦的國家建立了區域和全球機構，以促進貿易、降低交易成本並累積財富。他們協調海岸防衛隊和海軍，以消除海盜行為，確保貿易暢通。這催生了一個不斷發展的、基於規則的海洋秩序，數十個成員國共同執行保護所有成員國的規則。
今天的競爭只是大陸-海洋衝突的最新演繹。自 二戰 以來，美國的戰略一直反映著其作為海洋強國的地位。由於其經濟結構，美國有維護貿易和商業的利益。同時，由於其地理位置和實力，美國可以阻止其他國家破壞其他國家的主權。同時，中國、伊朗、北韓和俄羅斯則希望破壞基於規則的秩序，因為它們的領導人認為更自由的社會對其統治和國家安全願景構成了生存威脅。 正如在第一次冷戰中一樣，美國可以透過堅持成功的海洋強國戰略，在第二次冷戰中獲勝。但如果它回歸大陸模式——設置壁壘、威脅鄰國、破壞全球機構——它很可能會失敗，並可能永遠無法 恢復 。 商業秘訣 英國在拿破崙戰爭期間發展了現代海上戰術，以對抗大陸列強。 倫敦 成為世界主導力量，並非部署軍隊消滅對手，而是透過在其他歐洲國家互相軍事摧毀的同時，透過貿易和工業致富。所有大陸國家都必須維持龐大的軍隊，要麼征服，要麼避免被征服。通常，它們圍繞著軍隊的需求而非商人的需求來組織經濟。但英國四面環水，又有強大的海軍保護，不太害怕入侵。因此，它不需要龐大、昂貴、可能引發政變的地面部隊。它專注於透過商業累積財富，並依靠海軍保衛航道。 在所有列強中，唯有英國參與了歷次與法國的聯軍。皇家海軍在特拉法加戰役擊敗拿破崙後，他轉而採取經濟戰略。他對英國商業實施了覆蓋整個大陸的封鎖，即所謂的「大陸體系」——拿破崙稱之為 「法國優先」（la France avant tout ）。但這項鎖對法國及其盟友經濟的損害遠大於對英國的損害，因為英國擁有通往全球其他市場的海上通道。封鎖導致拿破崙發動了毀滅性的入侵，入侵俄羅斯，而俄羅斯當時仍與英國保持著貿易往來。
在大陸世界，權力的貨幣就是土地。 英國沒有直接與拿破崙龐大的軍隊交戰，而是利用其不斷增長的財富資助和武裝奧地利、普魯士、俄羅斯和眾多小國，這些國家共同將拿破崙的大部分軍隊牽制在中歐或東歐的主戰線上。隨後，英國在伊比利亞半島開闢了一個邊緣戰區，拿破崙稱之為“西班牙潰瘍”，該戰區海上比陸地交通更便利，因此減員率對他們有利。這條戰線和主戰線上的累積傷亡最終使拿破崙的兵力捉襟見肘，當他的對手同時聯手時，他的軍隊注定要失敗。幾乎所有歐洲國家都遭受了巨大的戰爭損失，但英國經濟卻毫髮無傷。美國在兩次世界大戰中也是如此。
拿破崙戰爭之後，工業革命帶來了複合型經濟成長。這使得競爭環境更有利於海洋強國。突然之間，透過工業、商業和貿易累積權力遠比透過毀滅財富的戰爭容易得多。這樣做依賴海洋提供的外部交通線路，而不是像拿破崙時代的法國等大陸強國那樣利用內部交通線路來保衛和擴張其帝國。因此，今天的世界秩序本質上是海洋性的——儘管很少有人會這樣認為。全球約有一半人口生活在海邊，沿海地區創造了全球約三分之二的財富，90% 的貿易商品（以重量計算）透過海洋抵達最終目的地，海底電纜佔國際通訊流量的 99%。國際機構和條約規範著貿易。海洋將每個人與所有事物連接起來。沒有一個國家能夠單獨保持海洋開放，但沿海國家的聯盟可以確保海洋的通航安全。
這體系廣泛惠及世界人民。貿易規則最大限度地減少了瓶頸，降低了成本。安全開放的海洋促進了經濟成長，並提高了生活水平。人們可以在國外旅行、工作和投資。億萬富翁是海洋秩序的最大受益者，因為一旦規則消失，他們因沒收而遭受的損失最大，而且他們的經濟利益是全球性的。受益於海洋秩序的國家比那些試圖破壞海洋秩序的國家富裕得多。即使是那些意圖推翻這體系的國家也從中受益。例如，中國是在冷戰結束後加入海洋秩序後才變得富裕起來的。如果伊朗和俄羅斯遵守國際法，並建立保護本國公民而非獨裁者的機構，那麼它們目前的經濟規模只是其發展水準的一小部分。
征服與崩潰 在大陸世界，權力取決於領土。鄰國是危險的。由於強國可能入侵，大陸霸權國家會努力破壞鄰國的穩定。在現代社會，他們透過向鄰國灌輸假新聞來煽動內部怨恨和地區分歧。弱小的鄰國也構成威脅，因為恐怖主義和混亂可能會蔓延到共同的邊界。為了保護自己並增強實力，大陸國家經常入侵並吞併鄰國，將潛在威脅從地圖上抹去。
在擴張領土和實力的過程中，成功的大陸霸權遵循兩條規則：避免兩線作戰和壓制大國鄰國。但大陸安全理論並未提供何時停止擴張的建議，也未促成任何永久的聯盟。鄰國明白霸權會帶來長期麻煩。因此，大陸霸權主義者常常發現自己過度擴張、孤立無援，最終面臨崩潰的風險。領土戰爭和鄰國的動盪都會迅速摧毀財富。
例如，鑑於德國相對於鄰國擁有更快的經濟成長速度，它本來可以在20世紀稱霸歐洲大陸。然而，它卻發動了兩次擴張主義的世界大戰。在這兩場戰爭中，德國都違反了大陸帝國的規則，在多個戰線上與多個大國作戰。這些戰爭非但沒有鞏固德國的主導地位，反而使其崛起推遲了幾代人，並給整個歐洲帶來了巨大的生命和財富損失。
2017 年 6 月，美國航空母艦在日本海進行訓練 美國海軍/路透社 同樣， 日本 在海上貿易秩序下繁榮發展。隨後，在20世紀30年代，它採取了大陸模式，在亞洲大陸建立了龐大的帝國。與德國一樣，日本的擴張最初獲得了一些領土，但也招致了多重敵人，並導致軍事和經濟過度擴張，最終摧毀了日本及其侵略國。戰後，日本回歸了透過國際組織和國際法運作的海上模式。這造就了日本的經濟奇蹟，一個曾經的廢墟國家迅速成為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之一。 （香港、新加坡、韓國和台灣也憑藉著海上體系實現了冷戰時期的經濟奇蹟。） 過度擴張也是蘇聯解體的核心原因。二戰末期，蘇聯帝國不僅吞併了東歐，也強加了一種有利於獨裁統治、不利於經濟成長的經濟模式。之後，蘇聯又將這模式盡可能擴展到發展中國家。最終，疲軟的蘇聯經濟無力支撐莫斯科的帝國冒險和不切實際的計畫。
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包括英國在內的所有歐洲列強都奉行大陸戰略，即運用龐大的軍隊建立領土重疊的多元帝國。即使在各個同盟體系內部，每個國家都有不同的主要對手和主要戰場。這導致了一系列缺乏協調、並行不悖的戰爭。包括英國在內的歐洲列強也陷入困境，因為他們允許軍官監督戰爭進程，而缺乏對權力經濟基礎有深刻理解的文職領導人的充分投入。軍官們在陷入僵局的攻勢中加倍投入數月，寧願犧牲數十萬年輕人的生命，也不願承認其戰略的浪費。
可以說，沒有一個歐洲國家能夠完全從一戰的損失中恢復過來。這場戰爭摧毀了那些堅持參戰的大陸帝國——奧匈帝國、德國和俄羅斯。儘管法國和英國取得了勝利，但戰後它們的境況卻更加糟糕。美國對歐洲的糾葛深感厭惡，這為最初的「美國優先」主義者鋪平了道路，他們制定了加深大蕭條的關稅政策，並為世界大戰的重演埋下了伏筆。相較之下，在拿破崙戰爭與一戰之間的長期和平時期，歐洲的富裕程度卻與日俱增。同樣，當美國遵循海洋模式贏得二戰時，隨之而來的是前所未有的繁榮。與一戰後不同，華盛頓並沒有退縮到孤立主義的泥沼中。相反，它承擔起了領導責任，幫助合作夥伴重建，並充當其與戰後盟友合作創建的國際體系的保障者，以維護和平。這些體系在歐洲一直有效運作，直到俄羅斯總統普丁入侵烏克蘭。
戰爭之犬 大多數國家在地理上都位於大陸，缺乏能夠完全抵禦威脅的海洋護城河。只有基於規則的海洋秩序才能為這些國家提供全面的保護。機構和聯盟體系整合了許多國家的不同能力，以遏制來自少數國家的威脅。它們是基於規則的秩序的保障計劃。它們無法完全消除危險，但如果成員國協調一致，實現經濟成長最大化，並遏制大陸主義者，就能將風險降至最低。
但世界上仍有許多堅定的大陸主義者。 普丁 已明確表示，他有意拓展俄羅斯的疆域。他的首要目標是控制烏克蘭，這就像是主菜前的開胃菜。 「有一條古老的規則：俄羅斯士兵所到之處，便是我們的地盤，」普丁一邊說著，一邊攤開菜單。這份菜單至少涵蓋了二戰後蘇聯軍隊佔領的中歐和東歐地區。他的言論或許也預示著對巴黎的掌控，在拿破崙戰爭結束後，俄羅斯軍隊曾佔領巴黎。 正如第一次冷戰 時期一樣 ，莫斯科希望從內到外瓦解西方。自布爾什維克革命以來，俄國人就擅長宣傳。他們利用宣傳手段成功地在世界各地推銷共產主義，導致許多國家數十年的經濟成長停滯。如今，俄羅斯又利用宣傳手段散播北約威脅俄羅斯而非俄羅斯威脅俄羅斯的謊言。 （北約國家並不覬覦莫斯科的領土；他們希望俄羅斯能妥善處理國內的烏托邦式混亂局面，並成為國際體系中一個建設性的成員。）
貿易規則最大限度地減少了瓶頸，降低了成本。 社群媒體大大增強了俄羅斯在海外挑撥離間的能力，其方式是煽動分歧問題雙方的仇恨。莫斯科試圖將烏克蘭戰爭轉化為分裂美國與歐洲以及不同歐洲國家之間的楔子問題，從而削弱北約和歐盟。它助長了英國脫歐，這削弱了英國與歐洲大陸的聯繫。 它在敘利亞內戰期間支持獨裁者巴沙爾·阿薩德的軍隊，如今又破壞非洲的穩定，導致難民湧入歐洲，從而助長了大規模移民潮。這些移民的湧入極大地破壞了穩定，助長了歐洲大陸孤立主義右翼勢力的崛起。
其他大陸強國也希望顛覆現有的全球秩序。北韓希望控制整個朝鮮半島，消滅韓國。伊朗的主要戰場是中東，德黑蘭試圖將其影響力擴展到加薩、伊拉克、黎巴嫩和敘利亞。
然後是中國。該國為了追求財富而決定融入現有世界秩序，這表明儘管其政府實行威權主義，但它可能正在採取海洋觀。它甚至建立了一支龐大的海軍。但由於其海岸線狹窄、淺薄、島嶼密佈且封閉，北京無法在戰時可靠地部署這支海軍。這使得它很像德國，德國建立了龐大的海軍，但在兩次世界大戰中都無法可靠地使用。英國封鎖了狹窄的北海和波羅的海，切斷了德國的商船交通，使其海軍交通主要集中在潛艇上。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柏林需要漫長的法國和挪威海岸線來為其潛艇提供更可靠的出口，但這仍然不足以滿足其海軍的需求，更不用說商船了。中國對貿易和進口的依賴程度甚至比當時的德國還要高，尤其是在能源和食品方面。如果遠洋貿易中斷，中國將面臨經濟瓶頸，將嚴重削弱其經濟。
2024 年 10 月，烏克蘭恰西夫亞爾，安裝反戰車地雷 奧列格佩特拉修克/烏克蘭武裝部隊/路透社 正如烏克蘭擊沉俄羅斯艦船所證明的那樣，無人機可以封鎖狹窄的海域。中國有13個陸上鄰國和7個海上鄰國，與這些鄰國之間也存在不少分歧。這些鄰國擁有潛水艇、岸砲、無人機和飛機，可以切斷中國的商船交通，使其海上通道變得危險。相較之下，中國許多沿海鄰國無需穿越南海即可到達公海——印尼、馬來西亞、菲律賓、泰國以及台灣，在公海上都有替代海岸線，因此難以封鎖。
與俄羅斯一樣，中國保留著大陸視角。除了對日本和菲律賓提出領土主張，並威脅要用武力奪取整個台灣之外，北京還尋求從不丹、印度和尼泊爾獲得領土。當中國公民列舉他們的歷史領地時，他們要么提到蒙古元朝（其疆域一直延伸到匈牙利），要么提到滿清帝國（其疆域涵蓋了“一帶一路”倡議如今正在從俄羅斯勢力範圍內剝離的土地）。中國人仍然有兩個稱呼，要么是“中央王國”，要么是更宏大的“天下”——一個完整的世界秩序及其征服的所有土地。
與莫斯科不同，北京尚未發動直接的侵略戰爭。但中國正利用其掠奪性的「一帶一路」貸款發動金融戰爭，使受援國負債累累。它發動網路戰，入侵其他國家的關鍵基礎設施並竊取其機密。它透過限制稀土礦出口發動資源戰，透過在東南亞湄公河和南亞雅魯藏布江上築壩發動生態戰，並透過向美國大量投放芬太尼發動毒品戰。它甚至涉足非常規戰爭，入侵印度領土並造成印度士兵死亡。這是大陸過度擴張的秘訣。
避免災難 為了對抗大陸主義者，美國及其盟友無需另起爐灶。贏得上一次冷戰的戰略在今天仍然同樣適用。它始於認識到這場鬥爭——如同上一次一樣——將是一場曠日持久的鬥爭。第一次冷戰的勝利者沒有試圖快速解決問題，因為這可能引發核戰，而是將衝突控制了好幾代。同樣的建議今天也適用：海洋強國必須保持耐心，使當前的衝突保持冷淡。它們尤其應該避免在缺乏足夠海上通道的戰區、被可能幹預的敵對國家包圍的國家以及當地民眾普遍不願提供援助的國家爆發熱戰。這些特徵適用於阿富汗和伊拉克，並有助於解釋華盛頓在那裡的失敗衝突。
美國及其夥伴不應發動熱戰，而應利用海洋世界的強大力量對抗大陸主義者的巨大弱點：他們創造財富的能力不同。他們應該透過制裁將大陸主義者排除在海洋秩序的利益之外，直到他們停止違反國際法、放下戰爭、接受外交手段。與關稅（對進口產品徵收以保護國內生產商的稅款）不同，制裁將有針對性的交易定為非法，以懲罰惡意行為者。即使是漏洞百出的製裁，只會使成長率降低一兩個百分點，也可能產生毀滅性的長期複合效應——受制裁的北韓和未受制裁的韓國的對比就說明了這一點。制裁是一種經濟化療。它們可能無法消除腫瘤，但至少可以減緩其進展。正如蘇聯所經歷的那樣，它們在阻礙技術發展方面尤其有效。
華盛頓及其夥伴應該包容那些並非修正主義者的國家。上一次冷戰的勝利者明白，聯盟具有附加作用。夥伴帶來新的能力，有助於壓倒敵人。然後，各機構調動專業知識提供服務並預防問題，以幫助成員國打擊大陸主義者。因此，美國應該加強和擴大其網絡。它不僅應該專注於維護自身的繁榮，還應該關注其夥伴的繁榮，以便他們能夠聯合起來對抗霸凌者。聯盟體係也應該援助那些受到大陸主義者困擾的國家，他們的抵抗會削弱他們的敵人。正如西方武裝莫斯科的敵人直到蘇聯退出阿富汗戰爭一樣，西方現在必須一直援助烏克蘭。烏克蘭衝突持續的時間越長，莫斯科就會變得越弱，可能面臨中國的掠奪。
如果俄羅斯現政權垮台，隨之而來的繼承權鬥爭將迫使其減少對外承諾——就像朝鮮戰爭期間蘇聯的情況一樣，約瑟夫·史達林的去世導致這場衝突迅速結束。如果任何一個大陸主義者不再覬覦其他國家的領土，而是以和平的方式為改善國際法律和機製做出貢獻，那麼美國及其夥伴就應該歡迎他們加入基於規則的國際秩序。但如果這些國家不改變，遏制才是答案。華盛頓在先前與莫斯科的攤牌中獲勝，並非憑藉戲劇性的軍事勝利，而是憑藉自身的繁榮，而蘇聯則經歷了自身造成的經濟衰退。 1980年代，當蘇聯人排隊購買基本生活用品時，美國人卻在享受家庭度假。當前美國的目標應該是維持其他民主國家和夥伴的繁榮，同時削弱大陸主義者。後者可能不會很快消失，但如果它們的經濟成長速度無法與維護海洋秩序的國家相匹敵，相對威脅就會縮小。
烏龍球 大陸秩序與基於規則的海洋秩序之間的衝突風險從未如此之高。核武大國眾多，而美國越來越不願透過支持盟友和擴大其核子保護傘來充當現有全球體系的最終保障者。如果烏克蘭、非洲各地以及以色列和伊朗之間的衝突擴大並融合，一場災難性的第三次世界大戰可能隨之而來。與以往不同，這一次，所有國家都將面臨核打擊及其有毒輻射的威脅。
美國已採取重大舉措擊敗其大陸對手。它實施了嚴格的製裁和出口管制，並為那些共同對抗的國家提供資金和武器。然而，對基於規則的秩序的批評之聲正在積聚。他們看到了這個體系的許多缺陷，卻忽略了其更重要的好處──包括規則所避免的災難。基於規則的秩序不僅透過促進貿易流動，還透過遏制惡意行為，使個人、企業和政府受益。不幸的是，人們很少珍惜被避免的災難。
如今，就連美國高層官員也對現行秩序持批評態度。過去一年，華盛頓傾向於採取大陸策略。美國始終擁有天然的護城河——大西洋和太平洋——來保護其本土。但美國也與加拿大和墨西哥有著漫長的邊界，而華盛頓正與這兩個國家挑起爭端。它斥責眾多友好民主國家，對貿易夥伴徵收關稅，並癱瘓了透過制定和執行規則來促進全球經濟成長的國際機構。華盛頓關於吞併加拿大、從丹麥手中奪取格陵蘭島以及奪回巴拿馬運河的種種想法，至少會永久改變加拿大和歐洲人的購物選擇和度假計劃。在最壞的情況下，它們將破壞西方聯盟。
過度擴張是蘇聯解體的關鍵原因。 糟糕的戰略可能會使美國從至關重要的大國變成無關緊要的大國，因為過去的盟友會組成新的聯盟，將華盛頓排除在外。這種轉變需要時間，但如果發生，其影響將是持久的。歐洲國家將共同發展壯大，而美國則將變得更加弱小和孤立。在最壞的情況下，華盛頓可能成為中國、伊朗、北韓和俄羅斯共同的主要對手，而沒有盟友可以提供幫助。但即使沒有這種情況，它也可能需要獨自與北京競爭。如果是這樣，它可能難以取勝。中國的人口幾乎是美國的三倍，製造業基礎也遠超美國。它擁有可以射程到達美國本土的核武器，而且使用它們可能毫無道德上的顧慮。美國也可能不再那麼擔心部署其核武庫。畢竟，如果一個國家即將在大國衝突中失敗，它可能會受到激勵而發展核武器，從而將雙邊災難轉化為全球災難。
對華盛頓來說，如果任其自生自滅、最終失敗，將是過去80年的悲劇結局。二戰結束時，美國贏得了全球朋友。但這份付出巨大代價換來的道德資本，如今卻被揮霍殆盡。如同拿破崙的「 全民法國」 一樣，最近美國回歸「美國優先」的政策正在激怒世界各地的盟友。毫無疑問，華盛頓的敵人樂見美國被打倒。
太多美國人將海洋秩序的好處視為理所當然，並對其缺陷喋喋不休，浪費了他們眾多的地理和歷史優勢。就像周圍的氧氣一樣，一旦全球秩序消失，他們也會懷念它。正如雅典領袖伯里克利很久以前在雅典犯下一系列錯誤，永久終結其輝煌地位的前夕所哀嘆的那樣：“我更害怕我們自己的失誤，而不是敵人的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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