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魯門和麥克阿瑟如何戰後操控日本裕仁天皇,永遠改變了日本》
日本正式進入了令和時代。告別平成,更遠離發動戰爭的裕仁天皇時期。
此篇音頻放在《陳文茜:杜魯門五講之二 蜻蜓FM》談戰後的日本天皇,面臨是否接受東京審判,美國最終如何一舉把這個封建國家,改為現代我們熟悉的日本。
其中的奧妙關鍵是:該不該處決天皇?還是留下他,藉由天皇陛下在日本人心目中至高無上的地位,一舉改變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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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頻內容文字摘要如下:
如何處理被丟了兩顆原子彈的日本,
第一個關鍵因素是日本裕仁天皇該不該退位。
這並不是美國內部的爭論,而是日本內部的爭論。包括裕仁的另外一個弟弟高松宮宣仁親王也被建議是一個適當的人選;日本一位大詩人還曾經發文促請天皇下台,認為天皇嚴重疏於履行個人的職責,要為出賣在戰場上為他犧牲性命的忠貞軍人負責。
最後杜魯門派出麥克阿瑟將軍,他們兩人做了非常重要的討論:一方面,麥克阿瑟將軍想瞭解日本;另一方面杜魯門已經決心要讓自己當一個不是冒牌貨的美國總統,他要徹底的改變美國在國際舞台的角色。
於是日本成了第一個實驗品,他們要把日本從上到下徹底改造,從半封建的統治國家,改造成以美國價值為典範的 20 世紀國家。
所以,對他們而言,天皇下不下台,處不處決,不是重點。
整個過程當中,麥克阿瑟將軍扮演了一個在美國歷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國際主義角色。他透過憲法及法律,把從來沒有思考過追求民主體制這件事強加在日本身上,不管日本喜不喜歡民主;他持續天皇體制,包括既有的公務員體系,達到這個目標。
因為天皇需要聽命於他,才能免於一死。
麥克阿瑟變成很重要的人選:除了他當時在遠東戰爭的角色之外,杜魯門很聰明,不知道為什麼他對這個事情想得很透。他覺得要派一個高大的美國人到日本見天皇,而且不下跪;因為天皇要不要接受戰犯的審判,在美國總統的一念之間。
派去的美國人還要和天皇站在一起拍照,讓矮小的裕仁天皇感覺自卑;然後在日本所有的媒體上刊登,讓所有的日本人都知道美國是如何的高大強大,日本是如何的矮小。所以保留了天皇體制,保留了裕仁天皇,保留了他一條命,不過變相告訴他們:「我這把刀子,隨時在你的脖子上,我叫你做什麼,都非做不可。」
這是那個時候杜魯門和麥克阿瑟之間,很重要的政治默契。
本來日本天皇被日本人認為是天神後裔的天皇,結果突然之間,他變成只是麥克阿瑟及杜魯門的思想執行官,讓人感覺很諷刺。
也在這個情況下,美國開始了在世界上從此最重要的美國國際主義的第一步。
到了1946 年,不管是親王和詩人已經不再質疑裕仁天皇的統治權了,因為他們知道麥克阿瑟和杜魯門已經放過了裕仁天皇。
之後,天皇開始發佈了很多《人間宣言》,第一句話就是宣告自己是人不是神,這在日本可是天翻地覆的一件事;叫他做這件事的是麥克阿瑟(在日本人人都以SCAP即駐日盟軍總司令稱呼他,他也如此自稱),他希望並且要求天皇要公開表態。因為這是整個美國改造日本的第一步——裕仁,你不可以再做人民膜拜的專制統治者,你必須接受憲法。
天皇在這件事情上也不得不公開表態,第一個,這樣才能夠保住他的皇位;第二個,他不會再被當成戰犯審判。
所以有的時候你覺得一個人該殺、但不殺,反而可以控制他。麥克阿瑟將軍處理日本天皇就是如此,他不殺他,然後再利用日本人對天皇的崇拜,控制了整個日本。
《人間宣言》起草者當然不是天皇本人,也不是皇宮內的哪一個幕僚,而是麥克阿瑟手下的一個教育顧問,即駐日盟軍總司令教育部的顧問,名字叫哈羅德•韓德森(Harold Henderson)。
韓德森後來在回憶錄說到他的起草過程:一天中午在用餐時間,躺在東京市中心第一飯店的床上,突然接到了麥克阿瑟將軍告訴他寫這麼一個宣言的任務;他覺得太簡單了,因為對美國人來講,本來就沒有什麼人是神,大家都是人;所以他就在飯店的床上完成了草稿。日本天皇被當成是神,就這樣在一個飯店的床上被廢掉了!
飯店當時是美國很多高級佔領軍官的下榻之處,韓德森自己說,他在寫稿的時候曾想像日本天皇的心情。他提出一個只有兩個段落但意義深遠的聲明:
「期盼一個有著新理想的新世界,把人當成大神,凌駕國家之上。
朕與爾等之間的紐帶,並非單單倚仗於神話和傳說……亦非倚仗於日本人是神之後裔、優於其他民族、注定要統治他們這一謬論。
朕與爾等之間的紐帶,乃是千百年的奉獻與愛所打造出來的相互信賴和敬愛。」
這份宣言並沒有直接的說裕仁是人,但卻把他從神的位置給請了下來。
所以後來日本有一位憲法學家就說,這是「巧妙地運用一個深奧難懂的語言」,把天皇從天上直接就扔回了人間。
而日本當時經過廣島、長崎原子彈轟炸之後,基本上只要看到美國人,就很恐懼,也可以說是「敬畏」。麥克阿瑟和杜魯門的判斷其實是很特別的,因為在美國的華府具有影響力的人,包括美國很多高階將領,都要求裕仁天皇下台,而且要用戰犯身份受審、處死。
英國人、俄羅斯人、澳洲人、朝鮮人、中國人都極力催促杜魯門總統,啓動對裕仁天皇的審理程序。美國參議院還做了一項決議,另外參謀長聯席會議還命令麥克阿瑟立即著手蒐集裕仁參與發動的戰爭、和日本違反國際法的所有證據。
但杜魯門就和麥克阿瑟另有盤算。
麥克阿瑟告訴杜魯門,他對日本的瞭解,他深信天皇體制的維持和讓裕仁繼續的擔任天皇,第一:日本局勢會穩定;第二,將來把日本徹底改頭換面,裕仁就會全面配合。杜魯門接受了他的看法。
麥克阿瑟和杜魯門對日本的歷史瞭解都很少,我在第一講時候告訴大家說,杜魯門在當美國總統之前,只有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到法國去當過炮兵,他沒有出國過一次,連旅遊都沒有:所以更不可能瞭解日本,但是他們很依賴專家。
麥克阿瑟的參謀部有一名親信顧問,是費勒斯准將,他很瞭解日本,他學過日文。在 1920 年到 1930 年代之間,他常常到日本去,而且他有一個非常親的表姐妹,嫁給了曾經駐華府多年的日本外交官寺崎英成。
費勒斯寫了一連串的各種報告,告訴麥克阿瑟,他應該如何掌握日本的文化。所以麥克阿瑟認為,這些在華府的人,不瞭解日本的情況。
難得的是,杜魯門因為他已經決定要走國際主義,要把日本當成第一個他改造的國家,與麥克阿瑟這個理念不謀而合,立即拍板。
1946 年 2 月底,麥克阿瑟發電報告訴杜魯門,表示他調查過天皇過去十年的作為,沒有辦法找到能夠把他靠上任何戰爭罪的證據。這當然是說謊,是麥克阿瑟和杜魯門合演的一齣戲。而這件事情杜魯門還把它交給了艾森豪將軍,後來大家就覺得沒辦法了,因為總統也支持。
簡單來講,當時的美國人是刻意不尋找任何書面證據,或是任何一種白紙黑字的記錄,但這個美國人不是大多數的美國精英,而是杜魯門和麥克阿瑟。
於是,大家都瞭解杜魯門最後同意保住了裕仁和天皇體制,事情慢慢發展,日本開始被改變。
當時的裕仁天皇四十幾歲,他教育程度很高,但也是一個僵固、刻板的人。他最熱愛的事情就是海洋生物學。他自己本身從來沒有對二次世界大戰有過真正的反省:在那個過程當中他只有想到如何保命,如何好好跟美國人配合。
在 1980 年,處於晚年的他告訴他的兒子,也就是剛退位的天皇:「我們會輸掉戰爭,因為他們太低估美國和英國的能耐,他們知道如何進攻,卻不知道如何撤退。」像神一般的天皇,晚年仍然推卸責任。
這場戰爭奪走了日本至少 270 萬子民的性命;而在那 15 年侵略中國、併吞滿洲,然後在六年以後的 1937 年又再度侵華的戰爭中,有 174 萬日本軍人死於中國長城到澳洲最北端的這一整片廣大地區;等戰火蔓延到日本本土後的兩年半內,將近 100 萬人死於盟軍對日本城市和主要農業區的地毯式的轟炸。
當時的東京有 2/3 的民宅被毀,大阪市五成七,名古屋市八成九,很多城市都成了鬼城。
整個日本面對的是可怕的懲罰,戰後在麥克阿瑟的面前,他們嚇破了膽、渾身發抖。
我講一段小故事:在城市的瓦礫堆中曾經出現令人心酸的一幕,有相當多失去父母的小孩,脖子上掛著白盒子,盒子裡放著他們親人的骨灰;在很多城市,超過 1/4 的居民無家可歸。
大多數的人不太想聽這段歷史,因為覺得日本到處殺人,他們的悲劇,就是活該。但是我特別想講這一段的原因是:對日本人、對裕仁天皇來說,在戰後最大的問題已經不叫丟臉,「日子要過下去」才是他們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所以麥克阿瑟當時對裕仁天皇來說,他不只是一個讓自己免於一死的人,還是一個可以讓日本從這種完全殘破不堪的局面中,再站起來的英雄。
麥克阿瑟在這個時刻,第一個想做的事情就是避免飢荒,他從美國陸軍貯備緊急之需的 350 萬噸的糧食徵用到日本。麥克阿瑟做這件事情的時候,美國的參謀長、聯席會議和眾議院是不知道的,所以他們非常生氣,要麥克阿瑟給一個解釋。
麥克阿瑟是一個相當驕傲的人,他很傲慢地回答:「基於戰勝的責任,日本如今是我們的階下囚,快餓死的俘虜,現在給他們飯吃,將來才能夠徹底的統治他們。」
糧食進口讓日本打從內心真正接受了——不只我戰敗了;還有——很謝謝美國佔領我們,讓我們有飯吃。所以這段歷史是很值得被討論的。
盟軍進口的糧食有小麥、玉米、麵粉、糖、奶粉和一些牛肉罐頭,和日本的傳統飲食很不一樣;但日本人靠吃這些東西保住了性命。
對他們來說,戰爭後期到美國人佔領:日子是從抓蚱蜢,到糧食配給。
改變新食物,在日本也引起了一番討論。譬如,有一些日本的報紙就會出現(可能是家境比較好的人寫的抱怨):美國人給我們的食物,尤其是美國豆子,造成令人難堪的脹氣、放屁!新的配給食物使人大大失態,你可以想象一個穿著和服的日本女人在寫這封信。
所以美國掌控日本的過程,除了不殺裕仁天皇,最重要的就是糧食的配給,並且規定了他們一天食物的攝取量不可以低於 2200 卡路里;2200來卡路里對很多人來說已經是足夠的事情了。
杜魯門跟麥克阿瑟關係,本來並沒有太好。
兩個人只是為了共同目標一拍即合,但麥帥和美國華府的意見並不相同,麥克阿瑟得罪了華府很多的政治精英。當時有一則關於麥克阿瑟將軍的笑話流行在戰後。
笑話說:
他把駐日盟軍最高司令官與上帝混在一塊兒,他把裕仁天皇從神變成人,把自己從人變成神;
所以當他在裕仁天皇面前,讓裕仁覺得自己很自卑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是一個神。
華府流傳對麥帥的批評:
他以自我為中心,只關注自己,以為自己代表神。
麥帥精力充沛,很聰明,決心十足,他擁有正義的風範;在一個非常需要英雄的戰爭年代,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人物,他的英勇沒有人懷疑過。所以 1945 年 8 月底,他以征服者的身份降落在厚木航空基地,接受日本皇軍投降的時候,就表現了這種氣概。
後來丘吉爾曾經談到,這場戰爭期間令人驚愕的英勇行徑來說,麥克阿瑟親自踏上日本土地這件事情就很不簡單。
麥帥在日本怎麼樣維持跟日本人的關係,也很特別。
他抓住了日本人對於他的恐懼,也抓住了日本人的某些性格——大和民族強烈的自尊和自卑。所以他寧可跟他老婆兩個人關在大宅子,看美國的西部電影,也絕不跟日本人往來;他不去日本餐廳,也不想瞭解日本的點點滴滴,如果必要就叫他的幕僚去瞭解,他自己不跟日本人往來,也不請客,也不請日本一些重要的政治人物來他們家吃飯;他不吃壽司,不吃日本的涮涮鍋,只吃美國牛排。
並不是因為他如此的愛好美國所有的這些食物,非常重要的是因為他看穿了日本,他覺得和日本人太靠近,這些人就會忘了自己是誰。
他和杜魯門所要完成的工作非常的浩大,他必須把日本做一個徹底的改變。
根據他的私人秘書的敘述,在麥克阿瑟駐日本變成當地神一樣、最高領導者的時候,只有 16 個日本人和他說過超過兩次話,而那些人的職位全部都在首相最高法院首席法官或最大大學校長之下。
他用距離贏得了日本人對他的尊敬和愛戴。
麥克阿瑟當時就判斷東方人盲目景仰勝利者,而日本人的文化本質上需要神一般的人物當威權統治者,所以他覺得既然不是裕仁天皇,那就是他自己。
在日本,當時有 50 萬日本人寫信給他。
為什麼後來華府會知道麥克阿瑟自戀,忘了自己是誰?
因為他把這 50 萬封左右的信的數千封把他講成是神的、上帝的,全部都歸了檔案,放在他的身邊。而這裡面充斥著令人起雞皮疙瘩的誇大崇敬之情:
他常被日本人稱為「日本的活救星」,有一封信寫:
一想到閣下未採取嚴厲的報復,而是採取寬宏大量的措施,我心裡就湧起敬畏,好似置身上帝面前。
還有一位老者寫信告訴麥克阿瑟:
我每天早上都會朝駐日盟軍總司令的照片膜拜,就和過去膜拜天皇御照一樣。
麥克阿瑟還收到很多的禮物,從絲質的和服,茶道用的茶壺,還有日本最著名的和菓子(他們的甜點)……種類很多。
當麥克阿瑟在這裡地位越來越高的時候,他完全刻意的和日本之間產生一個很不平等的關係。當然還後來鬧出了相當多的事情:他要求美國當地的普通士兵跟日本人不要有任何的接觸。
簡單來說,在那個時候,駐日的盟軍司令部的官員享有非常高的社會地位,生活過得很優渥。那些美國大兵說,比我們在美國過的日子好太多了,因為日本人把我們伺候得太好了。
他們的房子徵用自日本過去是上層階級人的房子,有大批的日本僕人照料他們的生活起居,而且薪資全部都由日本政府支付。有很多人都有好幾個廚子,一個煮西餐,一個煮日本料理。
這就是美國在那個時候對日本所進行的計劃,完完全全的殖民組織作風,但卻徹底征服了當地的人。
美國在日本所進行的計劃範圍之廣,雄心之大,令人很震驚。
某位歷史學家曾經說,美國曾經著手其他佔領軍都沒有做過的事情,徹底地改造了一個戰敗國的政治、社會、文化和經濟結構,而且過程當中,完全改變了這個國家幾千年的傳統,包括所有人民的思維方式。
理由就是我今天為大家所解釋這些一點一滴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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