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 - 夢遊者：1914 年歐洲如何走向戰爭
《夢遊者：1914 年歐洲如何走向戰爭》
克里斯托弗·克拉克 (Christopher Clark)
紐約：哈珀柯林斯出版社，2013 年
克里斯托弗·克拉克（Christopher Clark）關於第一次世界大戰起源的書理所當然地受到了廣泛好評。他通俗易懂的風格使這個複雜的主題能夠為廣大讀者所理解。更重要的是，他的多角度方法並不尋求挑出一個罪魁禍首，因此是對歐洲乃至世界歷史的新穎貢獻。這正是國際政治專業的學生也不能忽視《夢遊者》的原因。
克拉克明確地不想在“為什麼”問題的範圍內敘述“現代最複雜的事件”（引言）的展開，而這些問題適合國際關係學術中最普遍的系統分析。相反，《夢遊者》詢問戰爭是如何發展的；因此重點關注人類能動性（同上）。幸運的是，克拉克並沒有成功地完全忽視系統過程。關於兩極秩序的出現和歐洲戰場之外的帝國主義內部競爭的段落對於國際關係（IR）學者特別有用。
誰該受責備？
克拉克解釋說，選擇使用夢遊的概念來分析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前奏是合乎邏輯的，因為演員們
“警惕但看不見，被夢境困擾，卻對現實視而不見……”（結論）。
此外，當時的國際體系及其帝國和無數附庸國的裂痕太大，無法將國家實體置於任何分析（引言）的中心。個別機構作為推動者也是有道理的，因為各個外交部的人員彼此非常了解，而且彼此反感（第 2 章）。將放大鏡放在人們身上可以排除“壞蘋果”方法，該方法旨在找出引發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克拉克反對這種做法，因為它天真地指責並選邊站隊（結論），但沒有一個國家真正策劃了這場戰爭。自由派觀眾，他們對國家行為者往往持摩尼教和道德主義的觀點，可能會對這一論點提出異議，特別是因為在英國和澳大利亞等國家，一戰紀念活動是大型公共活動。中心論點為夢遊者有可能破壞此類紀念活動所展示的國家榮譽的興奮和表達。
在德國，拋棄良好的道德會引起更大的反響，通常被視為有罪的行為者。克拉克是一位德國問題專家（他因對英德關係做出的貢獻而被授予爵士爵位，並與一位德國出生的藝術史學家結婚）當然知道德國仍然圍繞著歷史罪孽的爭議、辯論和情緒。對帝國對兩次世界大戰的唯一責任提出懷疑會引起一些恐慌。克拉克表明，與第二次世界大戰相比，當時普遍存在的反猶太主義和法西斯主義在很大程度上由於納粹主義的流行而最終導致了世界末日，而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情況則更為複雜。因此，現實主義者會立即對克拉克的書感到賓至如歸，儘管他的方法是由機構驅動的。
他承認，德國和奧地利的“好戰和帝國主義偏執”無疑加劇了戰爭，但同時“德國人並不是唯一的帝國主義者”。因此，“戰爭的爆發是一場悲劇，而不是犯罪”（結論）。沒有什麼宏偉的計劃可以讓世界屈服於一個演員的統治。也許德國被挑出來承擔責任，因為它是唯一的失敗者之一。
當我還是個小學生的時候，以第二次世界大戰為藉口的第一次世界大戰成為八年級的一門科目。老師們按照他們所教的方式進行教學，將全部責任歸咎於德國。據說，由於奧匈帝國大公在塞爾維亞被暗殺，帝國發動了戰爭。公民，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其他地方，從未被鼓勵挑戰這一既定事實，並被要求接受世界大戰對國家認同的沉重負擔。這反過來又導致了當今社會的破裂，因為越來越多的人不再是被動的信息接收者，而是對精英媒體和霸權話語普遍產生了深深的不信任。現代德國社會的任務不是減輕第二帝國的責任，而是將其罪責歸咎於整個國際體系（即歐洲體系）更複雜的運作。《夢遊者》令人信服地開闢了道路。
克拉克將他關於第一次世界大戰作為意外後果的論點分為三個部分——
“通往薩拉熱窩的道路”、
“分裂的一個大陸”、
“危機”——
以及十二個章節和許多子章節。
他的資料來源廣泛，從普通的科學論文和傳記到外交電報或日記。他的資料來源的語言多樣性應該引起國際關係領域的羨慕。一門旨在主要研究全球（歷史）事件的學科通過允許自己僅受一種語言的支配來諷刺自己。在知識交流的層面上，通用語言可能是站得住腳的，但《夢遊者》展示了一旦學者們需要像方法論等一樣直接地掌握語言技能，那麼研究層面的卓越學術就會如何產生。
德國的樞軸
克拉克的演習由三個部分組成，以四個問題為指導：
1）為什麼俄羅斯和法國在 1890 年結盟對抗德國？
2）為什麼英國支持這個聯盟？；
3）德國在多大程度上犯了包圍圈的錯誤？以及，
4）該聯盟體系的結構轉型在多大程度上促成了導致戰爭的事件（第 3 章）？
對於克拉克來說，
關鍵事件是 1870 年德意志帝國的出現。
在討論這一事件的結果時，克拉克不能依賴代理，而必須處理結構問題。俾斯麥第二帝國的成立也結束了德國傳統的“小國家主義”（kleinstaaterei）。領土和政治上統一的帝國改變了歐洲大陸的力量平衡，並催生了 1907 年出現的兩極聯盟體系。引發重組的事件是德國冷血地接管阿爾薩斯-洛林（同上）。仍然夢想著拿破崙主義的法國突然面臨著一個威脅要逐漸蠶食領土的競爭者。
因此，巴黎努力與英國締結友好協約，與沙皇帝國締結法俄聯盟。克拉克用兩張地圖生動地說明了法國如何成為將英國和俄羅斯吸引到非洲大陸更深處的磁石。俄羅斯意識到，控制巴爾乾地區將使其在對抗柏林-君士坦丁堡軸心方面擁有更多籌碼。克拉克進一步解釋說，這為與巴爾乾地區的主導力量——德國的另一個盟友奧匈帝國發生衝突鋪平了道路。克拉克將巴爾幹半島稱為俄羅斯和奧匈帝國地緣政治的“棋盤”（第一章和第二章），以易於理解的方式捕捉到了這一局勢。
當然，事態的發展要復雜得多，還涉及俄羅斯測試與英國的寶石、南亞直轄殖民地的邊界，或者德國開始與英國進行海軍軍備競賽，以確認其超級大國地位（第3章）。雖然克拉克很好地描繪了這些發展，但至少稍微提及其原因，即國際關係理論，可以增強讀者對如何發展的理解。它發生了。在挑戰英國時，德國的行動符合現實主義者所承認的：相對而非絕對的實力才是最重要的。撇開這個缺點不談，這本書最有趣的部分確實是那些冒險超越歐洲戰場的部分，以強調其他地方的侵略如何加劇了歐洲大陸的緊張局勢。例如，1894年至1895年的中日戰爭就是俄羅斯在中國北方冒險的結果。日本隨後的勝利導致了中國的流血。俄羅斯在該地區的存在促使歐洲帝國列強競相前往亞洲，掠奪日本留下的中國殘骸。因此，所產生的侵略行為直接反饋到歐洲內部關係中，因為它在各自大國之間產生了嫉妒和不信任。因此，中日戰爭對敵友相互認知產生了決定性影響，並於 1914 年爆發（同上）。再次，參考為什麼帝國列強在爭奪市場和領土的過程中尋求超越對方，這將進一步改善分析。儘管如此，這些章節為國際關係學者考慮和納入帝國主義或領土擴張的研究提供了足夠的實質內容。
火藥桶中的火花
夢遊者的最後一部分終於開始了戰爭的準備工作。在第七章“薩拉熱窩謀殺案”中，特別是在名為“暗殺”的分章中，克拉克詳細描述了 1914 年 6 月 28 日發生的事情：奧匈帝國大公弗朗茨·費迪南德被暗殺。這次襲擊是由一個名為“黑手”的塞爾維亞秘密次國家組織發動的，隨後引發了 20 世紀幾乎所有的戰爭和衝突。克拉克承認，幾乎不可能準確地回憶起大公被謀殺的原因，但證據足夠清楚，足以支持這樣的論點：它旨在損害阻礙大塞爾維亞之路的受人鄙視的哈布斯堡王朝（第一章）。這一章包含瞭如此多的細節和張力，就像一種獨特的小說風格。讀者很容易沉浸在場景中，幾乎成為第一枚炸彈爆炸後的恐慌和混亂的一部分。然而，真正的悲劇開始於與市長的一次慶祝會面後，大公的汽車錯誤地右轉進入了刺客的射擊範圍，並墜入了深淵。Urkatastrophe（第 7 章）。如果汽車按計劃行駛，世界可能就不會遭受很多苦難。僅這一集就證明了克拉克是一位一流的學者，因為很難想像還有比這更引人入勝、更嚴肅的歷史課了。國際關係學者不能總是處理如此具體的歷史事件，但他們仍然應該接受挑戰，並尋求將抽象概念融入如此生動的語言中。
夢遊者是優質獎學金。國際關係專業的學生會發現有關聯盟形成和相互依存、敵人的（錯誤）構建以及地緣政治的大量內容。最有趣的部分是那些處理看似互不相關的地方之間的影響的部分，即當克拉克實際上處理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國際關係時。這本書本可以從更加明顯地關注國際環境中受益，但這一缺點並沒有減少這本書的總體價值。另一種批評的分量更重。克拉克聲稱這本書在今天具有現實意義，因為在 20 世紀初，我們現在面臨著恐怖主義、死亡邪教和再次威脅世界和平的次國家行為體（引言）。克拉克未能理解當今和當時對世界和平的威脅的不同來源。具體來說，他沒有掌握國家行為者在培育、資助甚至創建當代恐怖組織方面所發揮的作用。
然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夢遊者》的最終教訓：當時歐洲的國家元首都相互關聯，使得戰爭看起來“就像是家庭不和的頂峰”（第4章）。但是，當連家庭紐帶都無法否定統一德國的出現所帶來的權力結構時，如果歐洲失敗、德國再次將經濟力量轉變為軍事力量，在塹壕戰和工業化種族滅絕之後將會發生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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