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書評〈Organised Anarchy: Revisiting G. John Ikenberry’s After Victory〉由俄亥俄州立大學政治學教授 Randall L. Schweller 撰寫，刊於《The British Journal of Politics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2019年第21卷第1期，頁63–70）。以下是全文的中文翻譯版本：

有組織的無政府：重訪 G. John Ikenberry《勝利之後》

作者：Randall L. Schweller

一、戰後秩序的問題

國際秩序的問題總是在大國戰爭結束後最為鮮明地浮現。勝利者必須決定是否、以及如何塑造戰後局勢。直到20世紀以前，這些歷史轉折——被稱為「憲政時刻」、「劃時代事件」或「構造轉變」——大約每個世紀才出現一次：1648、1713與1815年。上個世紀則經歷了三次：1919年、1945年，以及1991年聖誕節，當時蘇聯總統戈巴契夫簽署了解散蘇聯的文件，筆還是向CNN記者借的。

勝利者首先要解決的，除了如何分贓之外，就是如何處理戰敗者。和平條件應該嚴厲還是寬容？是由勝利者強加，還是要讓戰敗者覺得合理？更根本的問題是：霸權國要不要繼續投入國際事務？它會退回母體、讓他人收拾爛攤子，還是會以壓倒性力量支配世界，或是選擇用力量重建並制度化一個合法且持久的秩序？

簡言之，新登基的國際「國王」面臨三種選擇：放棄世界、支配世界或改造世界。

二、《勝利之後》的主題

這正是 G. John Ikenberry 在《After Victory》（2001）中探討的宏大主題。
他指出，從1815、1919到1945年，領導國越來越傾向於以制度性策略來建立對權力的約束，使戰後秩序穩固且有利。英國在拿破崙戰爭後、美國在兩次世界大戰後，皆企圖以國際機構把大國綁在一起。

Ikenberry 的理論主張：隨著民主的擴展與美國的崛起，國際政治逐漸超越單純的權力平衡，邁向一種「憲政性秩序」——即規則、權利與保障被廣泛接受並高度制度化的體系。
美國以透明的政治體系與多邊制度，向盟邦保證它不會恣意濫用權力；這些自我約束反而延長了美國的霸權壽命。

Schweller 認為，《勝利之後》是Robert Gilpin《War and Change in World Politics》（1981）的自然續篇。Gilpin 說明權力興衰循環如何導致霸權戰爭；而 Ikenberry 則接續討論霸權在勝利後如何選擇重建秩序。

三、歷史的方向：「時間之箭」與「時間之環」

Ikenberry 認為，世界政治正逐步走向愈加制度化與法律化的自由國際秩序（Liberal International Order, LIO）。他將其分為三階段：

LIO 1.0：19世紀的英國自由秩序；
LIO 2.0：1945年後的美國主導秩序；
LIO 3.0：未來由多國「共同管理」的自由秩序。

但問題在於：如何在強化國際機構權威的同時，不破壞民主國家的主權與問責？Ikenberry 仍樂觀地認為，自由秩序會演化而非崩潰，除非出現戰爭或經濟大災難。

Schweller 引用Stephen Jay Gould 的《Time’s Arrow, Time’s Cycle》比喻歷史的兩種理解：

時間之環（Cycle）：歷史重複循環，世界可能回到多極大國競爭；
時間之箭（Arrow）：歷史直線前進，可能是進步、退化或革命。

Ikenberry 的理論兼具兩者：歷史透過霸權戰爭的循環，螺旋式上升，逐步邁向制度化秩序。

四、制度與權力的關係

Ikenberry 的核心概念是「約束性制度（binding institutions）」。
為使戰後秩序合法且持久，霸權必須讓弱國相信它不會棄之或支配之。
因此霸權建立制度，使強者退出成本高、弱者有發聲機會，制度亦須具備高度自主性，能在必要時制衡霸權。

然而，Schweller 批評這一點在歷史上並未成立。美國在冷戰期間一再單邊行動：

1947年否決《國際貿易組織條約》；
1956年蘇伊士危機單方面逼退英法；
1971年尼克森突然宣布與中國建交、關閉金窗口，皆未諮詢盟友。

這些例子顯示制度無法真正約束美國。即使Ikenberry自己也承認，美國在貿易與軍事上常違反多邊主義精神。

五、川普與「非自由霸權」

如今，川普政府在民粹反全球化浪潮下上台，主張「美國優先」。
這反映出長期深度介入世界秩序的戰略正遭到質疑。川普認為自由秩序不再符合美國利益，轉而偏好以國家利益與實力為核心的「多元世界」。

但這也揭示了問題：若美國總統能輕易退出這個「憲政秩序」，那國際制度又如何能真正「約束」霸權？
Schweller 回應道：

「制度要麼是強國的工具，能約束弱國；要麼是獨立的，則無法約束強國。霸權永遠不會被制度綁住。」

事實上，川普並非孤立主義者，而是實行「非自由霸權（illiberal hegemony）」：
他強化軍力、退出多邊協定、淡化人權與民主推廣、要求盟邦分攤軍費，將「自由霸權」中的「自由」部分剔除。

這樣的戰略，使Ikenberry所構想的「共同管理的自由秩序3.0」變得遙不可及。

六、結語：秩序的未來

Schweller 最後指出，國際體系的「結構」並不能告訴我們秩序的政治與道德內涵。
權力與理念不一定並行，也不一定使歷史朝更憲政化方向前進。未來的多極世界由不同政體、文化與利益組成，其多樣性與分歧，可能讓無序勝過秩序。

參考文獻：文末列出Ikenberry、Gilpin、Fukuyama、Posen等人的主要著作與相關論文。

是否希望我幫你將這份中文翻譯排成正式的PDF排版稿（含段落與引文格式）？可供教學或引用使用。

書單

置頂文章

書評：有組織的無政府：重訪 G. John Ikenberry《勝利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