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不稽的辜鴻銘

怪誕不稽的辜鴻銘

四怪學者以辜最怪

清末民初,中國學術界出了幾個怪僻的學者。不但國人能傳,洋人亦多能悉之。此四怪者,

林紓(1852年11月8日—1924年10月9日)
一爲閩侯林琴南(紓),清季舉人,一生致力於中國古文學,痛罵新文學和白話文。不諳外文,却能以翻譯洋文書爲職業。對民初的新文化運動,深爲不滿。在北京時,儘力爲舊禮敎及古文學辯護。

青年或老年的文化人士,雖咸以老頑固目之;但又極喜愛他所翻譯的外國文學作品。

葉德輝(1864年—1927年4月11日)

二爲湖南湘潭的葉德輝(焕彬),面麻,人稱葉麻子。滿清進士,僅次於王湘綺稱大名士。邃於經學,尤精小學。頑固保守成性,對於清末維新、革命的人物,批評辱罵,不遺餘力。卒以痛罵共產黨爲「雜種」,爲「畜生」而賈禍,槍殺於長沙。

王國維(1877年12月3日—1927年6月2日)
三爲王國維(靜安),留學日本數年,學貫中西,以史學和經學著於時。乃一滿清皇朝文化忠貞之士。,與康有爲、梁啓超鼓吹變法維新。民國後,一直拖着辮子,穿着棗紅緞長袍,繫一根寬腰帶,儼然遜清遺老,民國十二年,會應遜清末帝溥儀之詔,做過故宮內書房行走(清官名)。民國十六年,不明何故,自沉於北京頤和園的昆明池。

葉德輝也是這年被殺枉死的。葉前王後,相距不過兩月,亦可謂爲無獨有偶。

以上三位學者,其言其行,已相當够怪僻了。

辜鴻銘(1857年7月18日—1928年4月30日)
第四位我要說的,就是辜鴻銘(湯生)。他不但怪僻的言行,超過三人,簡直到了「怪誕不稽 」的程度。本文所要說的,就是以他爲對象。引述以上三人,不過藉作襯托而已。

身世背景與眾不同

辜鴻銘,字湯生,別署漢濱讀易者。原籍福建廈門(有謂「同安」)。先世不知於何年代,南遷至英屬殖民地馬來亞之檳榔嶼(今馬來西亞的一州)。辜鴻銘即於清咸豐七年(一八五七)降生於此。直至一八八五年之前,始同祖國定居。光緒中葉,正是中國倡導自強與維新運動,以應變局的時候。辜鴻銘也和英國文豪蕭伯納一樣;是一個東方朔之流,最愛與文學人士開玩笑的人物。當時中國的學術文化界,恰是英、美及日本留學生當道的世界;但他們的意見主張,却和政府官僚大臣一樣,明顯的分作三派:

一派親洋,主張無條件的接受西化;

一派保守,強調中國的固有文化;

另一中間派,則主「中學爲體,西學爲用」,兩湖督撫張之洞,正是這派主張最力的人物。

辜鴻銘是留英學生,雖與張之洞合作很久,却不甚同意張之洞的主張,且是一個百分之百反西化的。這不異是純主觀用事,缺乏客觀理解, 忽公理而張私見,爲反洋而反洋。何以會如此?

實因爲他是從英國殖民地土生土長出來的,生來就受過英帝國主義直接和間接的奴役壓迫。後來英國極力的把他培植出來,也未能泯滅他從小深植於心中的兇殘醜惡形象。對英帝國主義主觀的認識愈深,則厭惡之心愈熾,而報復之念亦愈切。加以同國以後,復目睹列强帝國主義的橫行霸道,積極企圖實行瓜分自己的苦難國家, 痛上加痛,其痛愈深!在如此背景環境之下生活的辜鴻銘,自然就與衆不同,難與一般英、美留學人士的觀念共趨一致,主觀上走到與大家相反, 的路線,即不能謂爲無因。

而一般不瞭解辜鴻銘身世背景的人,便認爲他非常怪僻,或趨向反動,亦不能謂爲無因。辛亥革命以後,他到處遇到抨擊與訕笑,因而更孤立起來,也就率性頑固到底。和王國維一樣,留起髮辮,抱殘守缺,鼓吹帝制,參加復辟。更大聲疾呼,否定西洋一切物質文明。對凡可以代表進步的事象,無不加以反對。他的許多異行怪論,對於一般瘋狂「拜洋主義」的士大夫階級,自然格格難投。後來更一度厭棄了革命潮流澎湃的祖國,前往日本,去過他的晚年和寫作生活。不久,還是戀着祖國,回來了。到民國十八年(有說十七年)四月,這位怪誕不稽的學者,在革命軍北伐完成後,逝世於北平東城椿樹胡同的住宅 ;享年七十二歲。

求學與其學術貢獻

辜鴻銘的先人,僑居於馬來亞的檳榔嶼,何以維生?大抵當日華僑之南下南洋者,絕大多數是經營商販與農林墾植事業。若干年之後,辜家亦由此致富。辜鴻銘因得接受了相當的英式敎育,對於中華文化,亦略具基礎。更能在十歲左右時,得留學於馬來亞的宗主國——英國。初入倫敦愛丁堡大學,習英國文學,得文學碩士學位。

一八七七年,復赴德國萊比錫大學,改習工科,得土木工程學碩士。在此時期中,他在法、德、奧諸國,連續過了將近二十年的留學生活,使他精通了英、法、德、俄及拉丁文,包括日文在內,共六國的語文。至一八八〇年,始返其僑居地。隨在新加坡英國殖民政府任職。未能遂意,適馬建忠過新加坡,辜鴻銘聞馬建忠道及中華故國的文物盛況,私心異常嚮慕!隨即辭去英殖民政府公職,蓄髮改裝,買舟同國,研究國學。但國內此時,正值新舊思想互相激盪之際,他對於中華國學,又疏隔已近二十年,現在重整書窗,開始看中國古書,實不異乎半途出家。所幸他天賦資質很高,加上不斷的努力,既不負其所期,對於中國學術上的貢獻,亦不亞於林琴南與王國維諸學人。

林琴南一生致力古文學的研究,不謀功名利祿,以譯書爲業,主要的爲介紹外國文學作品來華。所譯歐美名著,不下百數十種,以「茶花女遺事」最爲出名。

中英鴉片戰爭後,國人祇知洋人的船堅砲利,科學發達。由於林琴南之介紹, 自此以後,國人才知西洋文學也好。外國有許多文學作家,亦不弱於中國的李白、杜甫。林琴南以古文筆法,譯出外國文學作品,尤獲中國學者的重視。

後於辜鴻銘二十年的王國維,對中國史學和經學的貢獻,自非一段「清談」可得而逃之 。他雖衣冠崇古,形同遺老或冬烘老師;但所作詩詞,却非常濃豔,亦爲有些老學者所莫及。這兩位學者,固各有其獨到之處,如以辜鴻銘比之 ,亦似無不及之處。

辜鴻銘通曉六國文字,能在短期間之內,以英、德文寫很多本外文書;和迅速將中國經書分部譯成外文,介紹出國,使英、德學者稱奇道異 ,讚仰不已!辜鴻銘最成功的作品,有「讀易草堂文集」、「幕府紀聞」、「蒙養絃歌」、「痴漢騎馬歌」、「中國的牛津運動」;有英文寫的 「原華」;傳譯經典有「論語」、「中庸」、「春秋大義」等。宣揚中華文化於世界,開中外文化交流之先河,其功尤不可沒。

林琴南不懂外文,譯書全由口譯者講出原本的大意,他以流利的古文筆法寫下來,而能保持原書的內容、精神、情調。

相反的,辜鴻銘則以外文譯中國古典經書,亦不稍失經書的內容、精神、蘊義。前者由西翻中,後者由中翻西,相互比美,譽滿中外,都不魄爲天才的文學家。


幕府廿年懷才莫展

清末同治、光緒之時,南北洋總督早爲大清帝國外藩的重臣。北洋大臣直隸總督爲李鴻章, 南洋爲兩江總督和兩湖總督。兩湖則爲張之洞, 號香濤,河北南皮人,當時政要人士,多以張南皮尊之。他任督撫垂三十年。庚子之亂,張之洞正任兩湖,亦爲時最久。嗣內調軍機大臣,官至大學士。當其督撫兩江之時,正是中國自强、維新運動,展開中西文化論戰的時代。張之洞固爲提倡經史實學的人,至此便極主「中學爲體,西學爲用」。幕中所延攬各類人才,堪稱一時之盛 。辜鴻銘由南洋返國之初(約於一八八五年之前 ),張之洞極賞其才,乃延之入府,爲張之洞擔任外文譯述工作,即今日之洋文秘書,逾二十年 。張之洞亦始終以國士之禮待之。迄張之洞內調入京,辜狗始終隨之。賓主交驩,信任不衰。

光緒三十年(一九〇四),張之洞以辜鴻銘爲土木專家,並特保辜鴻銘爲上海黃浦江濬治局督辦。他雖是德國土木工程學的碩士,在任四年 ,並未能展佈其才能。光緒三十四年(一九〇八 ),復出任外務部工作,漸擢升至外務部左丞。

時國人感於外交的屢次失敗,多主富國強兵,船堅砲利,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辜鴻銘會應詔上陳,力主「修邦交」重於「講武備」。

他之所以重邦交輕武備者,或許是未明「強權世界,弱國 -無外交」之理;或夢想以中華泱泱大國之禮敎學術文化,來感化外人,亦如英國學者毛姆之折服於他個人一樣。不願固有文化之殘缺,仍持半部四書治天下之見。因之當時一般學者,則多鄙其爲味於時代環境,不切時宜之策。

宣統二年(一九一○),張之洞去世,似給了他精神上有相當打擊。二十餘年,主賓互以道義相期待,自不免有知遇難再之感!民國以後 ,他任教於北京大學。時新舊思想之論戰,正方興未艾,及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浪潮急衝而至,乃使當時被目爲老頑固的他,大有難於招架的苦悶 。他懷才莫展,故會有一度想逃避現實,息影日本之舉。


熱愛國家敵視外人

辜鴻銘深通多國語文,與西方人士交往,西人常多莫測其學識才能的高深。他與西人不論談及任何困難問題,輒能提出西學決之,以屈西人,西人無不驚服。

無論英人或德人,每見他傳譯中國經典,販賣所譯古書,又能於短期間之內,用德文或英文寫就很多部書,更認爲西方學者多望塵莫及。中國學者之讚佩他,固由於他有卓越的中外文學造詣;西洋學者之讚仰他,則認他爲中國學術界的代表人物。如英國文豪、散文作家毛姆,到成都訪問他時,就有如此見解。他對毛姆說:「你們英國人,居然還知道有我,使我頗爲驚奇!」隨之批評「英文,不合做哲學思想的工具」,他便改講德語。毛姆不但不以爲輕己,反而佩服不已。

辜鴻銘握着髮辮對毛姆說:「這是老大帝國的象徵。」接着又罵「美國沒有哲學,祇有電油」。

鴉片戰爭以後,中國與外國締結了很多不平等條約,讓列强在中國橫行霸道。辜鴻銘激於愛國熱忱,輒以英文著論, 發表於外國報刊,以攻擊外人。他之敵視外人, 與反對列強勢力之侵略中國 ,即認庚子拳變之役爲理性的、進步的象徵。謂中國爲禮義之邦, 促列強秉公理道義來處理問題 ,深受國際學者所重視。這不論是否爲他的自尊自大,或效忠一姓尊王攘夷的思想,但總是一種民族意識、愛國情操的發皇。

他由於這種意識與情操的發皇,每遇到英國的學者,或有政治與社會地位的人士,總愛針對他們形象的紳士風度與野蠻作法,有所批評,强調中華泱泱大國之風度與文物之博大優美。結論總是「孔子學說,囊括了世界一切」。

他這種對外人敵視與譏嘲的態度亦始終難改。

當毛姆向他辭別返國時,他當即寫了兩首中國詩送給他。要他留作紀念。毛姆異常高興,視同拱璧。後來毛姆另請一位中國朋友翻譯出來,原來是兩首送妓女的詩。

脾氣發作動輒罵人

晚清學者以罵人出名,衆手所指的就是湘潭的葉麻子葉德輝。其實辜鴻銘脾氣發作時,也動輒罵人,毫不留情。

葉德輝性保守,意氣甚豪,談鋒甚健,好批評時政,臧否人物。平時不但得罪人很多,晚年亦因此送掉老命。

葉德輝與辜鴻銘所不同的,即愛干預政治。袁世凱想做洪憲皇帝,湖南人士多極反對,葉德輝却冒以地方紳耆資格(他會任商會會長),領銜勸進。

袁世凱向爲革命人士痛惡的對象,葉德輝愛罵人,却從不罵袁世凱。相反的,對於維新革命的人物,均罵得不遺餘力。

湘人爲紀念黃克強先烈,擬將長沙某街改名爲「黃興街」,葉德輝聞之,便極力反對。所持理由,令人頗有啼笑皆非之感。


戊戌政變後,葉德輝任湖北存古學堂總敎習,一日張之洞在「抱冰堂」宴客,葉德輝亦被邀在座。原來張之洞對康梁維新並不反對,及維新失敗,張之洞又極力表白,與康、梁無關。葉德輝便故意向張之洞說:香帥,你這「抱冰堂」與梁啓超的「飲冰室」,有多少關係?

張連聲說:「我的在前, 我的在前。」真是罵人不着痕跡。

辜鴻銘與張之洞雖算道義之交,也有過一次罵張之洞的紀錄。

辜鴻銘以留英學生,被張之洞羅致入幕時, 張之洞在建設方面,仍繼曾國藩、左宗棠之後, 大講科學建設。其時各國領事及洋商,有來謁張之洞談事者,都由辜鴻銘擔任翻譯。

一日,有某國領事來訪。談畢,送客。張從督轅內客廳,送至階下,率即阻張曰:「大帥請回,由我送吧!」蓋以領事的官階低,張以一方面大帥之尊,送至階下已足。

但張未明國際慣例,以對外人多講禮貌、講客氣爲宜,即未顧辜之攔阻,繼送至二門。

辜更氣極,竟直立於張與領事之間,横張兩臂,大呼:「請大帥留步!」張大愕而止,由辜續送。辜返至大廳院中,火氣猶未息,即向上大罵道:「望之不似人君。」蓋張貌不揚,面形似猴,人嫌其陋,張却以異相自得。及聞辜厲罵聲,仍撚鬚微笑。以後有人評張:「不愧河北相國。」評辜則「陋習難改」,脾氣太躁,宜爲腐儒。

生活態度思想劇變

辜鴻銘遊學西洋二十餘年,早期的生活態度和思想,多已洋化。同國以後,因處在列強侵略背景環境之下,益以研究中國古經典之所獲,又使其生活態度和思想,起了劇變。轉同頭乞靈於祖宗的法寶,不滿於西洋的物質文明,更傾服於孔、孟哲學、封建制度與專制政體,完全走上戀舊、保守的道路。因此,在滿清末年,既被開明的維新與革命人士所痛罵,辛亥以後,仍遭到新文化學術人士的攻擊。以後他更不顧反對勢力之如何洶湧,乃邁進到保守的頑固階段。


與王國維、葉德輝輩,鼓吹專制,響應復辟,反對維新與革命,對凡帶有進步色彩的文敎建設,亦無不加以否定。民初他在北京大學任教時,國立大學第一次招收女生,他見着女人甚多,悄悄的問校工道:「這些堂客那裏來的?」(北京飯莊習稱:女人爲「堂客」;男人爲「官客」)校工且告訴他:「從今年起,北大有了女學生。」他便搖頭太息地說:「從此風化生問題了。」一時傳爲笑談。

在私生活方面,辜鴻銘便以一個十足名士的姿態,裝出前朝遺老的模樣,留起滿清遺跡的辦子,經常一襲紫醬色的長袍,黃緞坎背,頭戴六角圓頂瓜皮小帽,一手握着翠玉嘴的長旱煙袋,一手握着一條白色的絲手巾。循規蹈矩,方步潤視,倚老賣老,旁若無人。形雖道貌岸然,實則什麼風流豔行、腐化事情,他都能做得出來。抽大煙、逛窰子、討小老婆、嗅女人小脚,且能樂之不疲、不羞。

「抽大煙」,這是他在北大任激時,會不掩飾、不諱言的事。說到「逛窰子」,林琴南讀書蒼霞州時,正當盛年,遠避妓女之引誘追踪,其 「守身如玉,潔己自愛,又顯非辜鴻銘之到處留情可比的。辜鴻銘所至之地,探花問柳禮佛尼菴, 已視同家常便飯。且不計妍媸,不擇肥瘦,過屠: 門而無不嚼者。幸虧他尙能道出:「盡是有緣人, 過眼煙雲,唯智者能不拘、不痴、不沉」的話。 「小老婆」,辜鴻銘實擁有姬妾三人,其中包括一日女。他不反對人討小妻,認爲「只有一隻茶壺,用四隻茶杯,未見一隻茶杯,用四隻茶壺」 的妙譬,正是他的高論。這是他與一位美國太太辯論納妾問題時,所提之意見。美國太太聞之, 便噤若寒蟬。「嗅女人小脚」,辜鴻銘譯書寫文章時,常右手握管,左手則握女人的小脚,有時且俯首去聞脚香,簡直是高度的色情狂,自謂必如是,才能文思泉湧。此雖文壇野史之篇章,亦實近代儒林之趣話。

性書春畫相映成趣

-辜鴻銘入張香帥(之洞)之幕既久,相知已深,心心相印,便無話不可談,有事盡商量,兩人的生活習慣,幾已形成一片。俗傳:張之洞爲千年猴精轉世,其貌亦如老猿。相者謂爲富貴至極之相。時人以猴況之,不但不介懷,且自信是千年猴轉世。自名「之洞」,號「香濤」,皆與猴類有關。平居生活,作息不定。喜抓耳撓腮,甚至眠食沒有準時。僕婢爲之理髮結辮,也要等他伏案假寐的時候,才能修剪整理。生性好淫,又深信採補之說,故於床第風月,誅求無厭,一夕無房事,則遍體奇癢難耐。偶向辜鴻銘詢及德國婦女,辜曰:「紅牡丹」也,不可嚮邇。張不解「紅牡丹」之意。辜告以此乃南洋的「果后」(榴槤爲果王,外形頗似哈蜜瓜,殊不美觀,果肉一筒筒微黃色。初見的人,覺得有一股奇臭,不敢嚐試。吃慣了的人,便覺奇香,貪吃不捨)。狀如南國的荔枝,剖開白肉,味甘汁厚,也如荔枝,惟果皮軟刺叢生(指德女身汗毛粗密),見之,輒不思所慾了。湘儒葉德輝藏書甚豐,且多善本。其中有「雙梅景闇叢書」一種,係集古代若干「性作品」而成。張之洞久慕其名,欲煩辜鴻銘向葉代假讀之。辜鴻銘曰:葉麻子夙有「 老婆不借,書不借」之言揭出,大帥如面索之, 葉或難違。張之洞默然,途罷其議,蓋不欲「知其不可爲而爲之」。

葉德輝亦道貌岸然的學者,性喜漁色。有人稱之爲「劣神」。晚年遊上海,常不背其門人弟子,宿娼無虛夕。其長沙家裏臥室中,多懸仇十洲的工筆畫。春色滿園關不住,外出必嚴鎖窗門 。家人僕婦亦常乘隙偷窺取樂。所藏「雙梅景闇叢書」,即集素女經、素女方、玉房秘訣、洞玄子、子不語、肉蒲團、牡丹緣、痴婆子傳、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等性作品而成,不啻爲中國第一部性史。郁郁乎文哉,自然不是張競生博士(性)裸露直陳那類粗線條的作品可以比擬的。葉德輝以收藏性書有名,而辜鴻銘則以搜集春畫稱著。其所不同者,葉德輝所藏,率皆古籍,收集較難;辜鴻銘取材,實易如反掌。西洋貨色,他在歐洲時,早已篋存不少。上海租界,原是藏垢納污之所,所欲亦無不遂。辜鴻銘每到上海,對於春宮繪畫、照片,無論土產、洋貨,選精擇華,必羅而致之。唯所居旅舍某客,會介售成套的象牙製品,以索值太高,失之交臂,後猶叫悔不已。北京琉璃廠舊書坊,亦多存有這類工筆畫頁及故宫歡喜佛圖像,價值雖較照片提增多倍,辜鴻銘亦常藉口買古籍而採購之。尤其辜鴻銘往返滬漢間的長江輪上,兜售這類照片與景德鎮之瓷製品者,種類繁多,花樣百出,且公開無禁。祇是漫天開價, 落地出錢。辜鴻銘亦未有過桃源而不問津者。某次 ,他由滬同漢,及抵家門,行裝甫卸,其姬妾僕婢,見其籃中瓷製桃、梨等水果累累,各爭取其一把玩之。及按水果中縫揭視之,全是世俗說的妖精打架,盡態極奸,維肖維妙。妾婢們有的口說:「醜死了!醜死了!」眼猶賞鑒不捨;有的含羞帶笑,一見即掩;有的爭奪傳觀,追逐嬉笑 ;辜鴻銘目睹衆生諸相,唯捧腹大笑不已。

葉、辜兩人,算得上是難兄難弟。一個專集性書,一個專搜春畫;一個集成叢書,一個置盈箱籠。各領春色一方,相映成趣。青年人自不待說,老學究亦何嘗不莞爾而笑。


東方文化的守護神

以英屬殖民地馬來西亞土生土長的辜鴻銘,生即異於國內一般學者專家,包括英、美、日一般留學生。他在青少年時代,遊學歐洲近二十年,生活態度和思想,自然早已相當西化。及同國研究中國學術,復經生活環境的磨鍊後,思想乃漸生變化,而以保守、復古、奪王、攘外,度其餘年。儘管他英、德文都好,腹笥材料又多,却以反西化、罵洋人出了名;但他自己的飯碗問題,還都是依賴着「洋關係」。在總督及相國幕府中,做了二十餘年的洋秘書。依此政治路線,又做了洋人所指揮的上海黃浦江濬治局的督辦。所學(土木工程)已否致用?且不說它。袁世凱想做洪憲皇帝,要向六國銀行借款,六國銀行急需找一個精通英、德語文的中國學者做翻譯,物色久不可得,後來袁世凱準太子袁克定,認辜鴻銘爲最適當的人選,加以推薦,他又牽進洋關係了:他既屈就於洋機關,便按照洋機關的規矩,自定月薪爲六千大洋。眞使銀行團各國的洋代表, 爲之咋舌。

辜鴻銘雖有濃厚的惡洋觀念,但對各國仍有差等。最輕鄙的是英國,使他直接與間接所受的壓迫痛苦最深。較有好感的算是德國。這或許是因爲德皇威廉二世的專制作風,和他自己復古、 尊王的思想,氣味相投。第一次世界大戰發生時 ,他的議論和態度,正與康有為相同,而袒護德國;與梁啓超幫助段祺瑞,參加歐戰打德國,恰恰相反。辛亥鼎革後,他一直鬱鬱不得意。晚年非常窮困,閒居故都,幸賴他的老同學奧國公使 ,送他一些生活費用。他雖不見重於並時的士大夫,而其頑強守舊,抱殘守缺的思想與性格,終不改色;雖已相當窮愁潦倒,亦從不向民國新政府低頭,一直以東方古文化的「守護神」自居。他那種純主觀的民族意識與愛國思想,雖不足爲訓,但其堅強剛毅的精神,還是值得歌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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